這確實是中國,我身體中隨同戀情縱橫出入過的神秘國土,如今,它被踐踏著,日軍佈滿了大街小巷,我牽扯著貞子的手,本來,牽扯著這柔軟的手應該是男人,然而,男人在哪裡呢?讓貞子懷孕的那個男人到底去了哪裡?這不是一個謎,而是一種戰爭的刑法;我牽扯著貞子的手,力圖想尋找到一家診所,當然是中國人開的診所,貞子的和服在街上飄曳著,遠遠看見我們的人們,以為是一隻水蝴蝶上岸了。我牽著貞子的手,她並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迷津,她完全無法支配自我步行的方向;我牽扯著貞子的手,終於進了一家中國人開的診所。
一個穿著中國布衫的中國男人站在診所中央,迎候著我們,他似乎並不驚訝我們異國人的身份,他有些拘謹地看著我們,全然不理喻我們為什麼手牽扯手進了診所。從他臉上的幽暗中,我領悟到了一種巨大的悲憫:戰爭已經使這座城鎮的市民們喪失了正常人的心態,他們無奈的臉上帶著驚恐不安,當我用中國話發出聲音言說出我們要求時,老先生讓我們坐下來,看得出來,他極不情願地在面對我們的要求,後來我明白了,因為他不願意為日軍慰安婦診斷。我懇請他,我使用盡了漢語中全部的詞語力圖感動他作為一個中國醫生的心靈,他終於伸出了手,為貞子號脈。
脈跡中伏藏著的孕婦信號已經脫穎而出了,醫生點點頭,對我們說,貞子已經懷孕三個月了。貞子的臉上交織著驚喜和不安,她抓住我的手說:"這麼說我快要做母親了。"我點點頭,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現實。我和貞子走出了診所,一隻手搭在了我肩上,我回過頭去,看見了喬裡。他說,他經常在街上轉悠,只為了再次看見我,他說他並不清楚,為什麼我要住在日本的營區,為什麼失去了一切自由,他試著一次又一次地騎著自行車,前去日軍營區找我,都無法實現這個願望,於是,他只好守候著這座城鎮,他本來早就可以離開中國了,只因為看見了我。
我牽扯著貞子的手,喬裡不解地,試探性地問我,為什麼跟這個日籍女人在一起,他說他嗅到了什麼味道,我想跟他告別,他抓住了我的手說:"我們可以回國,或者去中國別的城市,你為什麼要生活在日本營區,為什麼同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