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祭 第12章
    選擇逃跑是一件迫在眉睫之事。趁著濕霧,這掠過緬北小鎮的霧區別於倫敦之霧,從倫敦橋頭飄來的霧潮濕而寒涼,仿佛從二戰籠罩的天空中紛揚下來的傳單和絕命之書;從緬北小鎮中散發出來的霧悶熱而焦灼,猶如一陣傳說中的瘴氣彌漫而來。那些從原始森林中傳來的瘴氣可以瓜分走人身體上的腳趾頭和器官,決定趁著薄霧而逃跑之前,我已經顫栗了一夜:我的身體除了保持緊張的戒嚴之外,顯得十分脆弱不堪,三郎昨夜並沒有闖進帳營區,已經是一件幸事了。

    手拎著箱子出了帳篷,到處是日軍的影子,他們端著帶刺刀的槍,顯示出了入侵者的全部威嚴。這威嚴之中我能逃走嗎?恍惚中,我看見一個女子站在帳篷外梳頭,她就是日籍慰安婦貞子。她裸露著三分之二的胸部,那挺立的雙乳在她低領的裙子中擺動著,她沒穿胸罩,以後我才知道,所有進入日本軍營區的慰安婦都失去了戴胸罩的美好權利——她們必須半裸著雙乳,以勾引那些在戰事中被性欲所折磨得發癡的男人。

    他們是男人,自然也是入侵者。貞子看見了我,她似乎不敢置信,在日本軍營區,竟然有我這樣的英國女子。她微笑了一下,那微笑是美好的,似乎可以平息了剛剛消逝的一夜中的顫栗和不安。我也笑了笑,如果沒有戰亂,我和貞子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不同國籍的兩個女人相遇,會意味著什麼呢?

    自從人類創造了肉體生活的那個頃刻,肉體中就滋生了兩種境界,即罪惡與美妙相互編織的現實。在這裡,在看見貞子之前,我在倫敦橋頭看見過無以計數的夜色中激蕩的女子——她們可以稱為夜妓,即為夜晚中出現的男人服務。而在這裡,我看見了貞子和別的女性,她們不知道有沒有心甘情願地為日軍中的男人服務。在這裡,像三郎所言,她們獻出了肉體,所以,看到貞子時,她的肉體是敞開的。日本和服罩住了她的身體,她那豐腴的身體此刻剛剛經歷了性事,她的形象猶如風中紛散的花瓣,潮濕地搖曳著。

    倘若我們不在此地相遇。我所看見的貞子不可能敞開肉體,在戰亂之外,兩個國籍的女子相遇——猶如在朝露釋放的時刻互相致意。而此刻,貞子突然走到我面前,用溫柔的日語對我說:"你不可能逃走成功的。我勸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知道,想逃走的念頭有多愚蠢"。

    她的話音剛落,幾個端著刺刀的日軍已經站在我面前,擋住了我的奔逃之路。我申訴道我的存在與這場戰事毫無關系,我的嗓音在熱風中呼嘯著,在那樣一刻,我仿佛一頭母獅,使盡我周身的力量,力圖從他們的刺刀下逃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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