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從那一刻開始,這個詞彙已經開始進入我生活。三郎把門砰一聲掩上了。很顯然,從他生氣的神態中,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談話非常不愉快。從他蠕動的鼻孔以及越來越惱怒的聲音中,我意識到了,我已經被改變了身份,這身份是被別人強行所篡改的。我從不解釋箱子中正在被利用中的一張對中國青年的愛戀之情,所精心繪製的那張地圖,我從不想解釋這一切,因為,那種愛戀已經深入骨髓,不可能跟任何語詞聯繫在一起。而且,面對他人,我不可能解釋並出賣我的愛情。
門又開了,一個士兵給我送來了一竹筐飯菜,然而,門又一次砰然地插上。飢餓開始襲來了,我務必先解決飢餓問題,然後才會有時間解決走出軍營的問題,而且,那些從竹筐中散發的香味,那些熱帶菜餚已經開始誘引著我。
在任何時刻,飢餓總會乘你疲憊時佔據你的現實空間,這也許是我進入日軍營區之後,品嚐到的第一餐可口的飯菜。在以後的時間裡,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品嚐的快樂,我盈動的舌尖以及我的蠕動之胃似乎都失去了感覺和品嚐——因為事態的變幻莫測已經開始使我顫慄。
門從外面鎖上了,即使我叫喊也無效。這種現實是我在用完晚餐以後開始束縛我的。因為徒勞,我只好坐下來,我的那張繪製的地圖依然在箱子裡,這多少給予了我一些安慰,在一個已經開始被囚禁的時間裡,地圖正在陪伴著我。而且,我發現,房間裡還有一張書桌,正當我準備鋪開地圖,準備繪製時,門開了,暮色洋溢著,像倫敦橋頭的濃霧湧動著。三郎,彷彿一個幽靈般又站在門口壓低聲音說:"準備出發,你必須跟上部隊,今晚我們必須從緬甸進入中國的道路"。我的心開始喘息著,彷彿花蕾般張開了。簡言之,似乎在三郎那種壓抑住激情,同時也壓抑住焦慮的聲音裡,我已經在困惑中看見了一條通往中國的道路,儘管我已經無法自由自在地出去,但我已經尋找到了一種妥協的理由:我還擁有時間,我可以隨同日軍部隊進入中國,然後我再逃離也不晚。
三郎帶我離開了房間下樓時,在燈光下我看見了一群女人,她們操縱著日語,韓國語,也還挾裹著中文;她們每個人都穿著裙子,披著頭髮,手拎著箱子。我不明白,在軍營區,為什麼出現了一群來自不同國籍的婦女,從她們惶然奔逃的目光和身體中,我感覺到了一種不正常,簡言之,戰爭帶來的現實已經破壞了我們正常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