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離歌 第26章 夢魘 (2)
    「你那般容易喝醉麼,莫非是怕我下毒害你不成?」我蹙眉扁嘴,拿過酒壺倒出一杯酒自己喝了下去。

    他眉頭一鬆也不再懷疑,又見我惱了,立時陪笑道:「倒是我多想了。」

    我側目微睨,暗道:「這萬坤果真是狡詐多疑,馮成倒是沒白跟他幾年,將他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心思微轉間,袖中那酒壺蓋兒便滑到手心,抬手拿起酒壺,袍袖遮掩下悄然將兩隻壺蓋兒換過,又輕搖幾下,壺中之酒立時便蘸上蓋兒上事前餵好的斷腸之毒。

    萬坤接過酒杯,放在鼻下仔細嗅了嗅,卻不急於喝下去。我陡然心跳加速,只道成敗在此一舉,頭皮陣陣發麻。他抬眼凝神看我,我心頭立時湧上放手一搏之意,微微一笑,便微扯外衣露出幾寸肌膚,柔聲道:

    「喝完酒我們便是夫妻了,你還等甚麼?」

    萬坤眸中醉意流轉,一口便將那杯毒酒喝下去,猛然將我拉倒在懷中,我奮力一推,冷冷地道:「解藥呢?」

    他先是一愣,既而狂笑幾聲:「解藥?從前倒是有過,不過這幾日變故甚多,不知丟到哪裡去了,過幾日我再慢慢替你找找,若當真丟了,花上幾年將藥材找齊,重新配過不遲。」

    我雖早有預料,一聽之下還是氣得手腳冰涼,罵道:「言而無信的東西!」

    萬坤非但不惱,反而極是得意:「我這般算計究竟還是為你,你心中便無幾分感激?」

    「我自然是感激之至,不然也不會為你斟酒。」我冷笑不止,藏匿在心頭的怨毒登時傾巢而出,又問:「這酒的味道可好?」

    他倒抽一口冷氣,連聲音也發顫了:「你下了毒?」

    我搖頭道:「你說話當真是難聽得緊,不是下毒,只是在你手掌上埋了根紅線。千萬莫要動氣,不然氣血上行,反而痛苦!」

    他驀地探開手掌,見那根紅線正緩緩上升,現下已延伸至手臂,竟失聲一叫:「快拿解藥來!」

    「還是你快拿解藥來。」

    他登時醒悟,說道:「咱們交換如何?」

    我心中鄙夷,不再理他,轉身掀起床帷,對馮成道:「出來吧。」

    馮成嬉皮笑臉地就地一滾,翻個觔斗便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歎氣道:

    「這床底下當真憋氣得緊,不比大哥在上面風流快活。」

    萬坤見馮成一副奸猾嘴臉,直氣得渾身發抖,張口便罵:

    「好個不要臉的馮成,是你出的壞主意,對不對?」

    馮成嘿嘿一笑:「計策雖是我想的,不過倒多虧新娘子機靈,哄得你這老狐狸心甘情願的喝下毒酒……」

    我心中焦急,聽馮成同萬坤鬥嘴尤感煩躁,陡然插言道:「馮成,你去他身上替我翻翻,我怕髒了手。」

    馮成樂顛顛奔過去,說了聲:「得罪。」不客氣地在萬坤身上摸索一陣,過不多時便掏出一隻油紙包。我眼前一亮,伸手便奪了過來,那油紙中果然放著一枚丸藥。馮成身子一晃欺到我身邊,右手微揚,又將那枚丸藥搶了回來,淡聲道:「現下還不能給你,你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快說。」我心中焦慮之極,只想快拿解藥救人,任他提甚麼條件也會一口答應。

    他盯著那壺毒酒沉默片刻,眸中暗暗滑過一絲冷意:

    「先喝一口酒。此事一了再行給你解藥。」

    我轉眸看了看萬坤,但見他身子縮成一團,此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便要斷氣。馮成見我面露懼色,又道:

    「他喝下的是一整杯,你只須喝一口便可。我無非是怕你到時翻臉不認人,給你些許牽制,待你那情郎走了,我做了黑風寨的當家,再行給你解毒不遲。」

    我狠白馮成一眼,立時將心一橫,「咕咚」一聲嚥下一口毒酒,直覺得氣味芳甜,濃香四溢。馮成微微一愣,失聲道:

    「當真是個痛快人。」

    我冷哼一聲,既而出言催促道:「快走吧,莫要誤了時辰。」

    黑暗中,我將胤禛的臉埋在懷裡,輕輕將那枚解藥放在他口中,他吐出幾口黑血,過了片刻便即昏睡過去,面白如紙,臉上那團黑氣卻漸漸褪了。我微鬆口氣,輕輕在他臉上一吻,將他扶上一個陌生人的背。

    胤禛在秋日的彌霧裡越來越小,我閉上雙眼,喉嚨如同被魔鬼扼住了一般,無法呼吸。

    別了,我的愛人!你的冰冷、你的柔情、你的眼淚都將離我遠去,願我能化做你胸前的硃砂,與你——同在!

    一個時辰過後,我手中便多了一隻鼓槌。我將鼓槌拿在手中把玩,只覺得沉甸甸的,馮成見我神情木然,也不再言語,將萬坤的屍首挪到床下,又側頭看看天色,低聲道:「天要亮了,看來只能等晚上再行掩埋。」

    我瞥他一眼,說道:「既然知道天要亮了,還不快走,折騰了一個晚上,我可要睡會兒了。」

    馮成忽然湊將過來,笑道:「我陪你睡如何?」

    我冷笑一聲,心中厭惡已極:「你當真是不要命了,便不怕讓人撞見,剝了你的皮?」

    馮成乾笑幾聲,厚顏無恥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倒寧願做個風流鬼。不如小娘子在天亮之前便將欠我的人情還了,若把我哄得順心順意,立時便給你解毒如何?」

    他一把將我摟在懷裡,一雙手不住拉扯我的衣襟,我胸中陡然升起一陣冷意,胃裡翻江倒海,狠聲道:「放開你的狼爪子,不然我可喊了!」

    他的一張臉陡然陰惻扭曲,冷笑道:「臭婊子,你敢喊一聲,我便把解藥毀了,將你和那姓萬的葬在一處!」

    我從前哪裡被人這般罵過,頓時心頭火起,左手微揚,一個耳光重擊在他臉上,他也不躲閃,拽起我胸前的衣襟使勁一扯,耳旁登時傳來布料爆裂之聲,好端端的衣服瞬間成了一堆碎片。

    他將我拋到榻上,嘿嘿怪笑道:

    「勸你還是順從了我,從此以後,我做當家,你做壓寨夫人豈不皆大歡喜。你那小白臉看來也是個人物,哪裡會在意身邊少了個女人?」話到此處,他便撲將過來,忽地神情微滯,一眼瞥見我頸中的翠玉。

    我心頭一緊,死死護住,他盯住我,語調怪異,尖聲道:「信物是吧?」面目無恥之極。一眨眼,那枚玉已被生生拽下,頸項皮膚痛如火燒,他在我眼前炫耀般地晃了晃,「啪」地一聲甩到地上。

    我的血驟然上湧,心中沉痛,想起了慷慨付死的一眾勇士、胤禛、穆老爺子,還有那這只慘遭萬坤毒手的小金猴……積蓄多日的仇恨登時傾巢而出,只覺得心臟越跳越慢,手悄然探到枕下,摸出了藏匿在下面的匕首。

    上天做證,我此前從未有過如此的罪惡之念,是他!是他讓我的靈魂不得不順從了魔鬼的引誘!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匕首捏在手中,對準他的後背疾刺下去。他「啊」地慘呼一聲,雙手扼住了我的脖頸,我手上沾滿了溫熱的鮮血,緊握著匕首的關節卻變成了駭人的白,呼吸愈來愈困難,想到過不多時便可解脫了,心中竟是一陣欣喜……

    「咚咚咚」門外踢門之聲一陣緊似一陣,順子一行人突然破門而入,朦朧中,只看見他一把將馮成拋了出去。我緩上一口氣,靈台還有最後一絲清明尚存,電光石火間,腦中立時蹦出「借刀殺人」四個字,斷斷續續地道:

    「是他……殺了萬坤……逼我……喝毒酒!」話一說完,恍然覺得自己累極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夢裡自己仍躺在胤禛懷中,這裡的一切才是可怕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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