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在小區裡溜躂了很久,回到家的時候,老賀已經上班去了。桌上放在他煮的米粥和幾盤切好的小菜,他給蘇然留了張字條,上面寫著:「吃點東西,好好在家休息,不要亂跑,也不要胡思亂想。我下班就趕回來。等著我。」蘇然看著這一桌食物,突然覺得餓了,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進食的胃,開始咕嚕嚕地叫喚開了。蘇然坐下來連吃了三碗粥。她覺得人真是很神奇的動物,別管受了多大傷,心裡裝著多少事,照樣該睡時睡,該吃時吃,照樣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照樣可以讚美早上的日出。別管遇到什麼事情,人總要活著,還要好好地活著,那樣才對得起生命。
回憶起剛起床時那一念之差,蘇然竟然覺得有些可笑,自己怎麼會想到死呢?自殺是最沒意義的事情,是最沒本事的人做的最無聊的事。那些自殺的人呀,你們連死都不怕,為什麼就沒有勇氣直面這慘淡的人生呢?她想起曾經在網絡上大家傳看到一件事:一個叫姜巖的外企女白領,在她的博客上記錄了自己的老公和同公司的女同事不忠的事情,她在貼出了出軌的老公和外遇的情人合照後,選擇了從24層樓上跳下來。那時蘇然還想:不知道自己遇到這種事情,會不會像姜巖那樣掉下去。但是今天,她很確定,自己不會那麼傻的。姜巖太傻了,她的死除了得到一些同情,讓人們譴責一陣子這世間薄情的男人,就沒有別的價值了。不忠的人依然好好的活著,換個地方,他們就可以過上另一種生活,就算背負一生的歉疚,時間可以幫助他們忘記傷痛;可是死去的人,只會留給自己家人永遠的痛,除了自己的父母,誰還會永遠記著她?
「憑什麼我一個人傷痛,他們卻逍遙快活?我也要讓他知道背叛的滋味,讓他們這些敗類的男人也體會體會被人帶綠帽子的感覺!」蘇然凶巴巴地對「二丫她娘」說。人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就要找人發洩發洩,就像把垃圾情緒傾倒進了垃圾桶一樣,垃圾情緒存多了會憋出病來的。「二丫她娘」跟蘇然住得近,又是經驗豐富的人,她就這樣被蘇然拉來當了垃圾桶。
「二丫她娘」身經百痛,早就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了。她一邊翻看著那個藏污納垢的文件夾,一邊無關痛癢地開著玩笑說:「唉,你家老賀也挺純情的,就跟這麼一個搞,還把他們這點破東西都當紀念品存起來。真逗!」
蘇然把靠墊當成了手榴彈,衝著「二丫她娘」的頭就投了過來。「唉呦!」「二丫她娘」中「彈」了,慘叫了一聲。看蘇然不樂意了,她只好收起玩笑,認真地問道:「看這些聊天記錄的時間,他們認識不短呀。你說他們是只在網上那個?還是發展到實質性的地下關係了?」
「我哪知道?」蘇然嗤鼻道,在她心裡,甭管有沒有實質性的關係,背叛的性質是一樣的。
「你老公沒跟你交代呀?你也沒問問?」「二丫她娘」說。
「我問這幹嘛?想起這對狗男女我就噁心!要是站在宇宙飛船上,我一腳給他們踢到外太空去;要是躺在水立方里,我按著他們的頭,活活讓他們淹死!」蘇然惡毒地擺弄著靠墊,彷彿手裡的靠墊就是那對姦夫****,她想活活把他們掐死。
「二丫她娘」看著蘇然的樣子,抽了口涼氣,假裝抖了一下,拍著胸口說:「好可怕,我好怕呀!」她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就看開點吧。」
「這種事情怎麼看得開?」蘇然說。
「你現在不就是心理不平衡嗎?要不,我也給你找個情兒?你也對不起他一次?」「二丫她娘」尋找心理平衡的方式就是網路性愛,她在網上有好幾個情人,但她從不發展成實質性的關係,她可不想真讓自己的老公抓到什麼把柄。
蘇然眼珠子轉了轉,心裡倒有點躍躍欲試了,人對陌生的世界總是有著天生的好奇性,即便那是個令她生厭作嘔的世界。以前「二丫她娘」要給她講她那點事時,蘇然都懶得聽,可是今天她來了興致,她想知道老賀留戀的那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三)
借鑒了「二丫她娘」的葵花寶典網絡性愛攻略,蘇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翻出了老賀的攝像頭和耳麥,把webcam視頻範圍內能洩露秘密的東西全部移走,又找了件性感的漂亮內衣,把攝像頭放得低低的,以免拍到自己的臉。
準備工作做好了,蘇然也沒等老賀回來,早早就吃完了晚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老賀回來敲門,她也不開,敲得急了,她就一臉冰霜地打開門,冷冷地站在門口不說話。老賀一臉憔悴地站在門外懇求她:「我們談談好嗎?」蘇然眼睛像刀子一樣斜了他一眼,然後又把門重重地撞上了。
熬到晚上,蘇然按照「二丫她娘」的指點進了一家視頻聊天室的情色房間,好傢伙,蘇然沒想到,僅僅這一個房間裡面就有百十來號人。那些偷情的男女都跑到這來開盛大PARTY了,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污穢言語,蘇然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看了一會,她覺得無聊了,剛想關掉屏幕,一個網名叫做「愛不愛我」的男人找她私聊了。
聽說蘇然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愛不愛我」立即熱情地當起了她的啟蒙老師。他先像許久不見的熟人一樣熱絡地跟蘇然聊起天來。
「你結婚了嗎?」蘇然問他。
「嗯,結了。」「愛不愛我」答。
「你做這些不怕你老婆知道?」蘇然問。
「她不會知道的,我很隱蔽的。」「愛不愛我」回答。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對不起你老婆嗎?你對她沒有愧疚的心理嗎?」蘇然問。
「我沒覺得對不起她呀,我又沒真做什麼。現在有的是男人外面包女人的,我已經很對得起她了,我又沒出去胡搞亂搞的。其實每個男人都一樣,既喜歡懂事乖巧的女孩,又會被風騷性感的女人吸引。你沒聽說過嗎?『有個賢惠單純的老婆放在家裡省心,有個性感妖艷的情人放在外面舒心。』我對我的家庭可是絕對忠心,情人永遠不可能當老婆,我這樣是絕對搞不出什麼事情來破壞我的家庭的。而且,我很愛我老婆,其實偶爾精神出軌一下不是什麼罪過,倒反是維繫婚姻新鮮的好辦法,我每次做了這種事情後,都會對我老婆更好的。」「愛不愛我」說。
「這是什麼理論?真夠無恥的。」蘇然覺得他的話彷彿代表了所有的男人,當然也包括老賀了。蘇然想,怪不得老賀總對自己那麼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來他有自己發洩的渠道呀,蘇然寧願有個大男子主義卻對自己忠誠的老公,也不願意有這樣體貼溫柔卻背地裡搞東搞西的老公。
沒再等蘇然說什麼,「愛不愛我」對這樣的話題有點煩了,他開始了他的獵艷行動。他先給蘇然發了些色情的圖片,一張比一張暴露,他問蘇然有什麼反應嗎?蘇然看了只覺得一陣陣地犯噁心。
「你是『石女』嗎?」「愛不愛我」揶揄她道。看蘇然沒反映,「愛不愛我」又拿出狠招,他一步步地教她怎麼在線看色情影片。一邊看一邊言語極盡挑逗之能事。聽著他說的越來越下流的話語,蘇然把他想像成了老賀,老賀在網上就是這副德行嗎?
「你想不想看看我?」「愛不愛我」發來了視頻請求,充滿了曖昧與挑逗,蘇然深深吸了口氣,接受了視頻請求,連接建立後,蘇然看到視頻框裡,一個男人的身子,光溜溜地,在撫弄著自己的下體,還不時發出風騷享受的叫喊聲。
蘇然像在廁所裡看到一條蠕動的大肉蛆一樣,她覺得晚上吃的東西,都要湧出來了。她手忙腳亂地關掉了電腦,捂著嘴像逃避瘟疫一樣躲到床上,打開手掌,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噁心,真是噁心死了!」蘇然覺得胃裡一陣陣漾起腐臭的味道,這股味道遊遍全身,讓她的身體都變得骯髒惡臭起來,她突然厭惡起自己來。「我這是在做什麼呀?」蘇然傷心地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變得髒了,彷彿潔白的軀體剛剛失身給了一個叫花子。想到自己的「失身」,蘇然更恨起老賀來,她起身把房間裡所有跟老賀有關的東西全都堆在床上,然後打開房間門,一件件地往外扔。看到她歇斯底里地往外扔東西,老賀下意識地衝進房間。
「你別鬧了?我錯了,行嗎?別扔了,咱們好好談談吧?」老賀表情擔憂地望著她,乞求著。
「沒什麼好談的!」蘇然一邊扔著東西,一邊哭著大嚷道:「我要跟你分手!分手!」
蘇然拿起老賀原先放在桌子上的一個銅質的生肖耕牛塑像——這是老賀生日時公司員工送給他的禮物——就要往外扔。老賀一把抱住蘇然,流著眼淚哀求道:「別扔了,我求求你了。」他就差要給她跪下了。蘇然有點見著慫人壓不住火,老賀越是這麼哀求他,她越覺得老賀做了太多對不起自己的事,她抬眼瞧見床頭上掛著的她和老賀的藝術照,那是老賀帶她去照的,那時他們還很恩愛,他還疼愛地對她說:「就當這是我們的結婚照吧。」
如今,照片裡老賀幸福的笑容彷彿是在對著她嘲諷,蘇然越看越氣,對著照片中老賀的臉就把東西投了過去。鏡框在「光當」一聲巨響中摔得粉碎,破碎的玻璃渣滓掉了一床。這一聲巨響,把蘇然自己嚇了一跳,她也不哭了,也不鬧了,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這片狼藉。
看著蘇然靜下來,老賀無力地緩緩放下抱著蘇然的胳膊,一股絕望油然從心底裡升起來,他覺得自己也快要被蘇然折磨得崩潰了。他再也繃不住了,大叫了一聲,癱坐在地上,然後以手掩面痛苦地哭了起來。
老賀低沉壓抑的哭聲,讓蘇然從剛剛地憤恨慢慢變成了驚恐,她懼怕著環視四周,是誰?是誰把這個家變成了這樣,外星人?哥斯拉?還是強盜小偷?到底是誰把這個家的幸福偷走了?
她呆呆地走出臥室,一步步走向客廳的沙發旁,她渾身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四)
蘇然在黑暗中坐了許久,窗外靜得連飛蟲都休息去了。隨著意識的緩緩恢復,她開始能思考了,她思考起自己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