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現實看壞了我,還是我看壞了現實。當我與公司裡的一些人或者事相互指責計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突然站在了無力的邊緣。周老師與我的關係也被人為地附加猜忌和質疑。當時的我也許覺得周老師應該站在我這一方支持我,在接連的「換人風波」裡他應該為我「站台」,而周老師也許聽著周圍的言論,同樣覺得我是個執拗、難相處的合作對象。
一時之間,所有曾經美好的關係在瞬間變得面目全非,而我們所有牽扯其中的人都已經回不去了。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微妙。美好的時候,你只能看到對方的閃光之處,而習慣之後,只剩缺點可以挑剔。
無論如何,在此之前,於此之後,我和周老師的關係一直處於疏遠的狀態,但是我的心裡還是要感謝這個待我如子的老師,如果不是他的支持,就不會有我北漂的經歷;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天使明星匯》;如果沒有他,也許就沒有現在能夠在電腦前一字一句敲出這些字句感謝所有人的我。
我所有夢想的發端就源自周老師的支持和鼓勵,這是無論何時何地,我都銘記於心的。故事說到這,很多過往回憶都會點滴浮現,雖然是瑣碎的細節、雖然是平淡無奇的小事,但一切的喜怒哀樂在這些文字裡卻讓我有了不同的經歷。
最重要是感謝湖北衛視的郭耀華叔叔,是他在我即將放棄夢想的時候給予了我信任和鼓勵,是他始終相信我,給我機會,讓我完成自己的夢想。記得有一次,我和他聊天,他告訴我:「馬松,你給我發的所有的短信我都還存著,這記錄著你的成長。」聽了這句話,我真的很想哭,那語氣,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子說出十分語重心長的話一樣。謝謝郭叔叔,您對馬松的好,我永遠不會忘記,謝謝叔叔!
不論經歷中是喜、是悲、是愛、是恨,至少這些豐厚的記憶是在我生命中走過的每個人給予我的禮物。也就是這些經歷讓我能夠成長,讓我能夠真正成為一個堅強的人。從一個主持人變成一個無業遊民,我只用了一個晚上而已,突遭換角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當然「受害者」並不止我一個,還有我的患難之交——葉一茜。這是整件事情中最悲劇的部分,最先到的就是我和茜茜,而最先離開的卻也是我們倆。
三期節目以後,我跟葉一茜一起消失在那個舞台上,像足了濫情的電視劇。我就跟孩子被人搶走的孩子爹,發了瘋地想找回孩子。第四期節目錄製的時候,我還是像之前一樣,按時到達武漢,來到錄製現場。雖然這裡的一切已經與我無關。
我像之前被《天使明星匯》拋棄時那樣,回到了錄製現場,我甚至一度妄想,看到郭總,他會告訴我:馬松,主持人還是你,你還可以站在那個舞台上。可是這些都只是幻想,我只能坐在角落裡,看著舞台上,光芒下,物是人非的主持群以及依舊尖叫微笑的粉絲們。
多好啊,就在兩年前,我也還是台下隨著台上主持人和明星瘋狂的小粉絲,我也曾經站在舞台上,跟著明星一起享受台下的歡呼和尖叫。現在,我就只能坐在角落裡看著那些曾經離我那麼近的快樂與我無關地發生著。
是的,現在場內的一切都跟我無關,我被玻璃罩子隔在了另一個世界裡,只能默默地看著,發不出任何聲音,沒辦法告訴任何人。這個節目、這個舞台,它是我努力得來的,它曾經是與我那麼密切相關的。現在,我只是一個旁觀者,它再也不屬於我了。
我開始恨,恨那些一次次搶走我夢想的人、一次次為了利益欺騙我的人,可是這些恨被扔進前途渺茫的生活裡,我似乎又恨不起來,眼眶裡的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把現場和周圍所有的一切泡在裡面,光影扭曲成怪物,張牙舞爪地向我撲過來。我的恨在現場的歡笑和忙碌的工作人員那裡變得縹緲而無處發力。我恨誰?能恨誰?誰是罪魁禍首?這些問題似乎並沒有確切的答案。這就是一個集體陰謀,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有過錯,可都只是那麼點錯。難道我沒錯嗎?我承認我不成熟、我任性、我執拗,可這些不足以讓別人奪走我的夢想。一個人有錯,但不能連他的夢都要被判一個死刑。只是,一旦發難,誰又能考慮這些?我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的一切。
我再次找到湖北衛視的領導,希望通過他們,最後一次為自己爭取上台的機會,可是得到的答案不是無能為力就是再等等看。
等等看的意思就是遙遙無期的意思。最後一線希望也徹底斷了。
回到北京,我能做的就是躲在家裡哪兒也不去。能去哪兒?偌大的北京城,在無業的北漂眼裡就是寸步難行。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現實的狀況,幾乎是自尋死路。
「酒肉朋友」們一個個地人間蒸發,不能怪他們,誰願意跟一個落魄的被公司冷凍的傢伙做朋友。我能做的就是面對著家裡那堵紅色的牆,發呆,哭,睡覺,不吃不喝,停止思考。似乎這樣,自己才能覺得好受一點。緩過神,就會想到過去的一切,想到那些曾經屬於自己,現在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節目。
再次聽陳奕迅的歌——《好久不見》。不是不見,是沒辦法再見。他唱的是尷尬,我聽的卻是被推開的疼痛。關了電話,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待著,抱著過去僅有的那些回憶過每一天。只是那些關於快樂的記憶越來越冷、越來越微弱,奄奄一息地死在我的懷裡。
說句玩笑話,其實失業比失戀痛苦。
沉默十幾天後,最擔心我的人還是家人。也許就是這麼找不到我的十幾天,讓我的家人徹底崩潰了,也許是我從來報喜不報憂的作風,當他們察覺到自己的兒子出了狀況時,一切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局面,可他們能做的也只是擔心。現在想一想,真是對不起他們,讓他們操心了。
爸撥通我電話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十幾天的提心吊膽,終於可以稍微放下心來。他勸我,咱還是回來上學吧,這電視咱不做了還不成嗎?周老師怎麼說也對你不錯,千萬不要為這個跟他鬧翻。我聽到這話,又一次把持不住地哭起來,但不是委屈、難過,是不甘心。是我努力過以後,卻只能看著別人喜笑顏開地享受成果,自己卻要獨自承擔失敗這個爛攤子的不甘心。
我不是不想回到爸媽身邊,而是我不甘心回去,不甘心承認自己失敗了,承認自己就是他們說的那樣,我真的不願意就這麼認輸。可不認輸,我又能怎樣?我只跟爸說了一句,再讓我等等看。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覺得一切只能這樣了。等等看,我一沒有關係,二沒有錢。我除了等著別人鬆口,給我一條生路以外,我別無他法。可是等又是多麼難熬的事情,等什麼結果,等什麼未來。這一切對於當時的我根本都是空談,沒有希望、沒有生計。絕望的情緒開始慢慢地從心底裡生長出來。
人就是這樣,一旦絕望了,就開始破罐子破摔。我開始無所謂前途,無所謂以後地瞎混日子,一切企圖心在絕望裡磨耗得片甲不剩。
那時候我身無分文,卻已經沒有臉去問父母要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究竟能怎樣?拿起手機,發短信給葉一茜,問她借了4000塊錢。我根本沒有想到葉一茜願意借錢給我,因為畢竟我已經不再是以前和她一起主持節目的馬松,而是一個落魄的小孩。這4000塊幫我度過了那艱難的一個月,也因此,讓她成為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綜藝奇兵》的試播期過去了,而我也迎來這一年第一件喜事——葉一茜要結婚了。也許是難過的事堆了太多,我強迫自己不去想節目的事,以至於都忘了《綜藝奇兵》和郭總的承諾。
看著葉一茜披上婚紗,和自己心愛的人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接受祝福的時候,我覺得人情其實是那麼溫暖和幸福的。熱鬧的婚禮結束,我沾了沾喜氣,希望自己的日子可以有點起色。這時候公司又給我電話了,雖然口氣不是那麼情願,但至少消息是好的。湖北衛視希望我回歸《綜藝奇兵》繼續主持。雖然我很開心,但是經歷過之前的一切,我對電話裡的那個聲音還是保持著戒備的態度。
「回去主持可以,但必須我和葉一茜一起回去。」
其實我沒有理由開出條件,畢竟能讓我回去主持,對於公司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可我還是提出了條件,我不想那麼現實,畢竟葉一茜跟我是患難與共的至交。我不可以這麼丟下她。
公司最後同意了我的要求,可當我告訴葉一茜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她卻委婉地拒絕了我,她結婚,嫁為人妻,她要有她自己的生活,事業在她生活裡的比重已經不像之前那麼重要了。雖然她沒有能夠跟我一起回到湖北衛視,但是看著陽光底下她幸福的微笑,我完全支持她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郭總實現他的承諾,最後力主我回歸主持群,但這對公司裡的一些人來說卻是天大不好的消息。他們雖然答應讓我回去主持,但是作為製作方,他們將我的酬勞削減了一半,而且來回的交通從飛機也改成了火車。他們只是想告訴我,雖然我能夠回到舞台上,但他們依舊討厭我,不會讓我得逞半分。可是我不在乎,因為我又回到屬於我的舞台上。可這次已經遠沒有之前的興奮和激動了。也許是經歷過太多之後,自己已經學會收斂、學會克制,知道得來一切的不易。亦步亦趨地表現好自己,才能真正在這個舞台上站穩。
不能讓任何人再奪走我的舞台和夢。
就這樣,我在很短的時間內遭受了兩次重大打擊;就這樣我回到了《綜藝奇兵》;就這樣,我繼續著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