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詩人把人生比喻成為一條漫無邊際的路,一切的風景都在春夏秋冬的更迭中重複變換。重複的部分讓人恍如隔世,卻有著似曾相識的感動和傷痛,變化的部分細小而微妙,總讓我在回首來路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日益成熟。
成熟,是一個人懂得承擔、懂得隱忍、懂得原諒、懂得感恩。這些詞彙堆積在一起是需要漫長的等待和長久的感悟才能獲得的豐沛能量。
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湖北衛視,一波三折的經歷已經讓我懂得了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雖然我在郭總的力挺之下回到了《綜藝奇兵》的舞台上,雖然製作團隊依舊、觀眾依舊,雖然內容依舊星光閃耀,但這一切在我看來,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這種不同沒有感懷自傷,更沒有自怨自艾,只是讓我更多地學會了冷靜以待、平實相處。一個普通的孩子、一個抱著電視機做著明星夢的孩子,他站在燈光絢爛的舞台之上,這一切,就足以值得感恩。這種心態是從未有過的。
舞台上的表演依舊瘋狂,但對於未來,我開始有了謹慎惶恐的心態。因為之前的經歷一直重複提醒我,很多美好背後的暗潮洶湧是讓我如何都無法防備的。這是現實,這是每一個開始懂得世態炎涼的成年人都會冷靜對待的現實。它不是善良、單純所能夠抗拒的殘酷。
從前的我如同荒野裡孱弱的羚羊,只能聽任命運的安排。而現在呢,再次站在這個舞台上的我,難道還要這麼坐以待斃?不是沒有危機,也不是已經風平浪靜。雖然我又一次靠著別人所謂的運氣回歸,但是我知道沒有解決的問題依舊存在,那些對我的不滿和質疑也依舊等待著我。
減半的待遇以及削權的地位,讓我站在舞台上沒有了底氣。記得那時候我不能再乘坐飛機去武漢錄影,取而代之的是火車,主持酬勞也一砍再砍。我似乎已經無法支撐下去,我只是一個可憐到無人問津的小丑。如今,我只是一個主持人,一個隨時會被人取代的主持人。雖然我仍然用自己的一切努力證明著,但是這些努力的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沒過多久,團隊裡又開始出現質疑我的聲音,一撥又一撥的攻擊。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若愛,就是十分喜愛;若討厭,無論怎樣,他就是討厭,沒有理由的討厭、沒有理由的驅逐、沒有理由的毀滅。
從《天使明星匯》的波折,到《綜藝奇兵》的突然,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我已經無數次地經歷苦痛的折磨,面對撲面而來的傷害,我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但我畢竟不是百毒不侵的金剛,觀眾的反饋成為他們的口實,稚嫩、不成熟,代表著不專業。我在他們眼裡似乎永遠都沒辦法成為一名優秀專業的主持人,他們甚至到一直支持我的郭總那裡說我的不是。一時間,我的主持夢又開始岌岌可危。
那是類似站在懸崖邊的感覺,隨時都會一頭栽下去,栽進永遠都爬不上來的絕望裡。早在我主持《天使明星匯》的時候就嘗過這樣的滋味。糟糕的感覺,一再地重複出現,讓我有了新的念頭,與其被動挨打,不如重新出發,打造一檔真正意義上屬於我自己的節目,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夠有更多的主動權保護自己。
又一檔全新的綜藝節目的構想開始在我腦子裡逐漸出現了基礎框架,也就在這時候,我想起了現在跟我一同戰鬥的戰友,我的好姐姐——鄔艷妮。認識她還是在我主持《綜藝奇兵》時候,在好朋友海鳴威的介紹之下,但當時並沒有深交。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跟她聊到了我這個全新的綜藝節目概念。面對撲面而來的明星綜藝遊戲節目的轟炸,返璞歸真做一檔純粹的音樂歌友會,成了我們倆的共識。純粹的音樂加上大牌歌手,這樣的組合讓我們倆都充滿了信心。而節目的名號,我取得十分響亮——《SUPERSTAR》。這一切似乎順理成章地走到這一步,如同我順理成章地再一次被《綜藝奇兵》踢出局一樣。
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定數,到了那個節點,就必須轉彎走進下一幕的演出,分毫不差。也許是我早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這一次,我並沒有之前被換下時的失落和難過,反而是長舒一口氣的平靜。無謂的人事紛爭,莫名其妙的利益爭鬥,似乎跟我當初懷揣主持夢踏上南下湖南火車時南轅北轍。
回想自己曾經為之努力奮鬥過的那些節目,那些自己爭取到的機會,現在看起來,卻像看著一幅事不關己的畫。沒有感動、沒有渲染,只是輕描淡寫,看過就好。
我也需要轉個彎,繞過這條糾結很久的路,重新踏上一段新的征途。
我同鄔艷妮兩個人再次來到湖北衛視郭總的辦公室。這次,我的身份是節目策劃兼製作人,鄔艷妮是出品人。
返璞歸真的節目初衷以及現場感極強的節目形式讓郭總很感興趣。但是經過之前的幾次合作,已經對於節目製作瞭然於胸的湖北衛視,也開始對節目有了新的認識。我知道我不可能再一次重現《綜藝奇兵》的奇跡,拿到數目可觀的製作費。郭總並沒有明確態度之前,我除了等待以外能做的就是進一步完善節目策劃,同時找到一個好的節目製作團隊來支持和實現我的這個構想。
林春瑜,瑜哥——台灣節目製作人,多年大型演唱會操作經驗。他給我這個節目提了很多意見,而《SUPERSTAR》也正式更名為《音樂集結號》。
以音樂之名,集結樂壇精英成為我們節目的初衷。瑜哥不僅為節目定位提供了寶貴的意見,而且還設計了整個節目的舞美和佈景。雖然最後因為費用的問題,我們並沒有合作,但是他還是無償地將這些設計拿給我們使用。這對當時處於經費緊張狀態的我們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支持。
時間慢慢地流逝,郭總對我們節目的興趣也在一點點地消失。那些不負責任的流言蜚語也讓我們和湖北衛視之間的談判變得異常艱難。
少得不能再少的製作費,異常艱難的播出平台的談判,讓我再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就在這個時候,鄔艷妮還是作出了一個大膽甚至是瘋狂的決定,她決定投資這檔電視節目。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同時也讓我肩膀上的壓力陡然增加,畢竟我現在肩負的是好幾百萬的投資和一個人全部的信任。
我知道,有很多人並不看好我以及我這檔電視節目。他們告誡鄔艷妮不要被我這個毛頭小子忽悠,這畢竟是真金白銀的事。我也勸鄔總好好考慮,可是面對這些,她只是笑笑,繼續不說話地支持著我。那時候大家還開玩笑說老鄔又被我忽悠了,如果錢多的話可以拿到外面去燒。面對這些所謂的玩笑,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打擊同時也是最大的動力!還是那句話:我是雜草!
老鄔眼神中的親切和信任,讓我覺得溫暖。也許就是在這樣的眼神以及信任的微笑裡,我慢慢變得堅強、變得刀槍不入。我告訴自己,不能退縮、不能倒下、不能辜負這些人的希望和寄托。
我們拿出了詳細的節目策劃案並和湖北衛視進行提案。前期的精心準備以及詳細的舞美製作方案順利通過了湖北衛視的考核。就在這個時候,湖北衛視方面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們要求每一期的嘉賓都要在一定水準之上,這又讓我陷入了困境。之前的節目中,明星的邀請和通告並不需要我們具體負責,我只要做好一個主持人份內的工作就好,可是現在我卻將明星通告的部分承擔下來,並且還要符合電視台的標準。
一個全新的節目,會有多少明星願意捧場,這是一個根本沒法預測的問題!並且我們還在這個難度上,不知深淺地自己給自己加碼,要求湖北衛視給我們廣告時段,我們自負盈虧。現在回頭看來,真不知道當時是哪裡借的膽子。也正因為這樣,很多人勸鄔艷妮放棄這個危險的遊戲。「電視節目根本就是燒錢,你有多少錢能經得起折騰?」「你千萬別被馬松那小子騙了!」
總之,簽約前的那段時間,我和老鄔一直就生活在這樣的信任危機的考驗之中。很慶幸,我們倆扛了過來,也感謝那些給我們設置重重關卡的人們,正是你們的這些關卡讓我們倆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誼,也讓我們倆一起咬著牙闖過一道又一道的難關。
我、鄔艷妮、閔姐等在湖北衛視辦公樓裡,我們要面對最後一個關卡——郭總。只要他同意簽字,節目的最大難題就算解決了。
他沒在辦公室,我們三個在他的辦公室外等候,一開始的熱情和衝勁在漫長的等待裡慢慢消耗殆盡,不安開始在心裡作祟。我們開始懷疑,懷疑那個我們曾經十分篤定的結果,甚至開始覺得郭總是故意閉門不見。
難道我們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這樣付之東流?
不敢想,也不能想,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往壞的方面想。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我們從意氣風發地站著到蹲在走廊裡,最後甚至不顧形象地坐在郭總辦公室外。
這樣的等待,我在廣州經歷過,在北京經歷過,來湖北一樣經歷過。廣州,我等了整整兩天,等到了一次面對台長的機會,成就了《天使明星匯》;在北京,我等待了整整半年,等來了再次回到舞台的機會;在湖北,我等到了《綜藝奇兵》。而今天,我又能等到什麼?
等待是一件好玩又折磨人的事,它使人焦灼,讓人心裡既憧憬又害怕。一切的一切要在等待的最後一刻揭曉。經歷過漫長的等待之後,成讓人狂喜,敗讓人失望,像玩過山車,在人生的波峰浪谷之間忽上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