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 第11章 愛我所愛 (3)
    我只覺得地動山搖、山崩地裂,因為那胳膊上,是美艷的一朵蓮花,那明明是,明明是我的名字啊。

    剎那間無語,我說什麼?海誓山盟亦或我愛你?都遠遠不夠,我只消把自己整個交出去,交到他的手上,交給我們的未來,這才是愛情的最好歸宿,這才是我的致命相思。

    原來,入骨相思,不過是想和一個人一起慢慢地到老,白了頭髮,還能被他叫著乳名。

    她是唯一

    他說,懂得我的人,她是唯一。

    他說,我愛的人,她是唯一。

    這兩句話,突然讓我的眼淚湧出來,我塗去,然後再出來幾粒。我好久不曾落眼淚,因為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真這樣純粹的愛情,何況,她和他都是明星,耀眼到光彩奪目。

    她出事的時候,被東週刊暴裸照的時候,他正在拍戲,張學友進來告訴他的。他頓時臉色就變了,和導演說,不拍了,拍不下去了。

    甚至,他顫抖到開不了車,讓張學友帶著他回來。

    他說,她最難的時候,我一定在她身邊。

    這點,並不是所有男子都能做得到的。共患難的人那麼少,大難來臨時,夫妻離散的太多。她和他,一起走過近二十年,除了婚姻,他給了一個男人所能給的一切。

    因為自小父母離異,他對婚姻有恐懼感。在人前,他是害羞內向的男人,不自信,自卑到恐懼這個世界,可是,除了他,誰能擔當香港電影最巔峰的時刻?

    誰相信一個嘎納影帝會自卑到人前就緊張?可是,他知道對待一個女人好,知道無論她什麼經歷風雨,他都始終不渝地愛她,在原地等待她。

    她喜歡玩,性格開朗張揚,甚至有小女人的虛榮,他都能理解並且包容。他縱容她,她去和最有錢的台商約會,鬧到滿城風雨,可是他說,她會回來,我等待她。

    這麼堅貞的等待,也許只有他可以做得到吧。

    因為他知道,她懂得他,這懂得,是寂寞春花裡那一點綠,是緩緩春水中飄的那點紅。他知道,無論再過多少年,再難找到另一個她,一起經歷風雨,一起經歷繁華和寂寞,只有她,唯一的她,永遠的她。

    他是梁朝偉,我心底裡暗暗喜歡多年的男子。

    內向、自卑,自言自語的寂寞,不張揚,低調、內斂,有著男人的最優秀的品質。在劉嘉玲最困難的時候,在她幾乎活不下去的時候,他說,我在這裡,一直在這裡。

    他說自己的愛情觀,愛情,愛情就是一種習慣吧。可能還有更適合自己的人,可是,一個人習慣了吃蘋果就吃蘋果吧,再改別的水果可能不適應了。

    那是我聽到過的最好的愛情理論。

    他不否認還有更合適自己的女人,可是,他習慣了身邊的女子。甚至,習慣了她的放縱,她的虛榮心她的壞脾氣,習慣了她打完麻將晚歸,習慣了哈哈笑得天花亂墜。那最初的愛裡,總有這些因素,所以,就愛下去吧,他堅持地說:她是唯一。

    這句話,比「我愛你」更讓人感動。

    請不要,請不要每天講那些有些虛無的話,真正的愛情,是在不當著她的面說:她是唯一。

    簡單四個字,是愛情的最高境界。

    如果你愛我,如果你想對別人傾訴,請你說,我是你的唯一。

    我一直覺得能寫出疼痛、畫出疼痛或者作曲作出疼痛的人是大師。

    疼是一個很高的境界。

    疼也是最難表現的一個境界。

    喜歡或難過是容易表現的,年畫裡的歡天喜地最多,一對門神也要剪成癡笑的,更不用說觀音送子或金娃抱魚這樣的年畫。在中國美術館五樓展出的楊柳青和桃家塢的年畫,一片喜氣洋洋,我每次看,總覺得要過年似的。

    憂傷也是容易的。看過很多次展,一個女孩子側坐在窗前,綠得要滴出水的裙子,殘落的荷花,已經乾枯了,場景就是憂傷的,畫出來的憂傷,就不叫憂傷了。所以,我覺得憂傷也是容易的,就像寫文章,讓人掉淚是件簡單的事情,但凡有兩把刷子的人都做得到。

    可是,疼是難的。

    我看,看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一直有疼的感覺。

    沒有太多生生死死,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迷戀一個二十七歲的女教師。她是寡婦,漂亮而風情,穿過廣場時讓許多人側目,很多男人想和她上床。他不想,他只是迷戀她。二戰時期,為了生存,她做了妓女,可是,他仍然覺得她聖潔無比——雖然她成了妓女。

    到最後,她和他相遇,她並不知道少年的迷戀。她買來的紅桔散了一地,在海灘邊上,他幫她拾。剎那之間,我如此心疼。他如此迷戀她,可並不告訴她,她不知道他曾經為她付出的一切。音樂響起,這個叫瑪蓮娜的女子遠走,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然後,騎著自行車走了。

    那段音樂,如此讓人心碎。

    不是讓人哭,只是有什麼東西哽在心頭,電影畫外音響起,這個後來長大的男孩兒說:後來我長大了,愛過很多女人,她們都問過會記得她們嗎?我說,會。可是,遺憾的是,這個我最愛的女人卻從來沒有問過我。

    從來沒有。這四個字多讓人心碎。

    就像一個人始終愛著另一個人,她甚至為他差點死了。可是,他不記得她,亦不喜歡她,甚至,總是叫錯她的名字,我想,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看畢飛宇的《玉米》時心裡也一直在疼。

    當國梁最後一封信來說分手,當她在曾經和國梁親熱的灶台間自已把自己的處女之身毀掉時,我的心裡這麼疼這麼疼。我想,玉米知道,此生,再難與他重逢,而這個男人,注定是她的刺青了。

    還記得一張畫。

    那天,在中國美術館三樓的展廳裡,一進門,看到,驚住。

    無限的黑,無限的墨色裡,是無數枝殘荷在裡面,枝枝蔓蔓。那些荷,是絕望的,是涼的,是掙扎的,亦是努力著。

    我忽然感覺到疼。

    是,為那些荷,心裡發著疼。

    它們,也曾經有過很濃烈的盛夏吧?有過盛開的記憶吧?有過短暫如煙花一樣的開放吧?可是,現在,它們老了,凋了,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傷感。

    我還記得那幅畫的名字——《十萬殘荷》,它一下就擊中了我,讓我散亂,讓我潰不成軍,讓我在剎那之間,疼到骨頭裡。

    後來,我聽說,畫這幅畫的畫家,從十幾層高的樓上跳了下來,他喝醉了酒。不,喝醉了酒不是理由。我想,他,大概也想做一支殘荷,做他十萬殘荷中的一朵吧。

    最疼的是愛情的疼吧。

    愛情的疼也應該有幾種。

    年輕時,忙著愛,總覺得是疼的,其實那疼裡,還有喜歡。

    不愛了當然是疼的,於是,想用極限的方法折磨自己,以展示失戀的傷口,以說明自己的疼。那疼,是表象的,是有作秀的成分的。真正的疼,是屬於自己的,是寂寞無聲時忽然想起他給過的那一切——一塊精緻的手錶,他說過要分分秒秒記得他;一雙不錯的跑鞋,他說過要鍛煉身體;一瓶法國的香水,他說,到了法國第一個念頭就是想給你買香水;一張他送的戲票,他記得你是愛聽戲的……這些瑣碎的記憶可以把人打到湖底裡。你溺水了,呼吸不過來,覺得壓抑,覺得心疼。

    不,這不是最疼。

    最疼應該在多年以後。

    你發現,你忘記了這個人。

    甚至,他的電話號碼,你說過打死也不會忘記的那十一位電話號碼,可是,你居然忘記了。

    你居然失去了與他的任何聯繫,甚至有事相求還要通過曾經的舊人。

    找到了,他問,誰?

    你說,我。

    他再問,你是誰?

    他曾經說,你的聲音化成灰他也記得,可是,電話那邊一直在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你忽然呆了。

    這一刻,才猶如插了太久的劍從身體裡拔出來,你以為不會再有血,可是,這最後的血才噴射而出。

    疼,是這樣讓人感覺到快意,雖然,更多的時候是絕望。有了疼的光陰,忽然覺得值得,杜拉斯說,「愛情仍在那裡,完好無損,即使它破碎了,它仍是那時時刻刻的疼,它仍然在那裡,越來越強烈。」

    我喜歡這句話,它仍然在那裡,越來越強烈。

    如果是我,會加上一句話,越來越疼。

    雖然那疼,是自我的一個人的,與他人,並無關聯。

    女友小毒說,其實,愛情這個東西就是個癮。癮沒了,愛情就沒了。

    這句話的確是千真萬確的真理,愛他,上了癮。等待著,對鏡貼花黃,天天換新衣,五分鐘看一次短信,發傻,發呆。

    愛照鏡子,好像鏡子是他。

    愛自言自語或著發呆,誰說過,相思是輕度的精神病?

    死纏爛打,短信晚一些回,於是鬧、哭、叫,完全的潑婦行為。

    查人家電話記錄,看他是不是有陌生香水味道,坐火車跑幾千里地,只為看他一眼,他恰巧不在。本來還想給他意外驚喜,於是,坐在地上如母老虎,完全不顧形象,放聲大哭。

    愛情來了,愛情是一場瘟疫,到處流行。

    時間沒了邊,和他在一起,一天是一秒,離了他,一秒是一天。

    多大的錯誤都敢犯,進錯了衛生間,出來時才發現,居然進了男衛生間。那一刻,是慌了亂了,是想著他的。於是大笑,笑出眼淚,然後撒著嬌怪他——全是你害的。

    愛極了,於是,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天天廝守,話問了幾千遍,不覺得煩。一遍遍地問,你愛我嗎,真愛嗎?有多愛?完全變成弱智女人。從前總是別人到這裡討教戀愛經驗,還假裝當過戀愛校長,到此時,完全傻眼。

    這場瘟疫的最後結果是兩個人身染重疾,動彈不得了。

    吵也吵了,鬧也鬧了,愛情涼下去。一寸寸,看短信都嫌煩了,怎麼這麼麻煩?天天就知道愛愛愛,煩不煩?

    愛到濃時,什麼都好,錯都是好的。

    愛到淡時,再說什麼都是爛的多餘的。你死纏爛打是無聊,你再打電話是恐嚇,你想約我沒了時間。從前,說一夜電話也嫌短,總嫌時光過得快,忙裡偷閒也要去看一眼他的照片。如今,一切過去了,黃花涼了,人也涼了,秋風起來了,分手的時候到了。

    癮沒了,愛就沒了。

    戒了愛,就戒了癮。突然發現一切空曠無聊,一個人,裹緊了衣衫,在路燈下走。不信從前那樣熱鬧過,回過頭來時,有淡淡的酸浮上嘴角,哭過鬧過,到此時雲淡了風輕了,以為,不再難愛了。忽然一日,又愛了,愛情輪迴到另一個人身上,依然如此,情同初戀,樂此不疲。

    上癮的事情,一般很難戒掉。

    何況,是對愛情上癮?這是鴉片香,這是愛情香,所以,癮吧,一癮再癮,別怕上當受騙。王菲說,辜負了自己,那才真的是辜負。

    獨角戲

    那時,她覺得此生只能愛他一個人。

    是那樣深刻地愛著。雖然他並不知道她的愛,從他有幾件衣服,到他用的電動剃鬚刀牌子,甚至他喜歡用的洗髮水,她都知道。

    已經覺得很幸福,如果就這樣愛下去,甚至她想過,可以為他一輩子不結婚的,她明白自己只是那眾多紅花中的綠葉,早在他和她年少時,他就很多緋聞,女主角都是絕色傾城的女子,與她這樣平庸相貌的女子毫無干係。

    但她覺得自己的愛似一塊錦緞,就那樣亮麗地閃爍著,讓她覺得無比地快樂。誰說暗戀不是一種美呢?

    很多個夜晚,她發短信給他,很有意思的短信,一是辦假證,二是中了六合彩,這樣的短信她常常收到,全是那些騙子發給她的,但她不是騙子,她就是為了發一個短信給他。

    這一發就是三年。

    一個同樣的號碼,每天發一條短信給一個人,馬上會被刪掉,不會給對方留下任何痕跡,這就是她三年中做的同一件事。

    就這樣絕望地愛著戀著,沒有人知道她的苦戀,她覺得自己心甘情願。

    她常常在公交車上坐過站,把洗衣粉撒在馬桶裡,找東西忘記找什麼,切菜切到手,煮飯忘放水,炒菜忘記放了鹽,她的生活一團糟糕。她像一個喪失了生活能力的廢人,只知道思他念他暗戀他。

    她和他離得很近,常常會在上班的路上擦肩而過,他常常會擁著一個美貌女郎,那女郎常常會換,但不會是她,她不是那種妖艷女子。

    直到有一天——她再度與他擦肩,她急匆匆上班去,手裡是一個剛從路邊買的煎餅,那上面的還散著熱氣,他穿白色風衣,風吹來時,她的煎餅醬輕輕地蹭到他的風衣上,她一陣驚慌。他幾乎跳起來,你沒長眼嗎?你搞髒了我的風衣,你賠得起嗎?我這是世界名牌!

    她爭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而他說,你這麼邋遢的女孩子,怎麼會知道一件風衣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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