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七國起兵不久,吳王劉濞發現公開反叛畢竟不得人心,就提出了一個具有欺騙和煽動性的口號,叫做「誅晁錯,清君側」。意思是說皇帝本無過錯,只是用錯了大臣,七國起兵也並非叛亂,不過是為了清除皇帝身邊的奸佞大臣。
景帝一聽到叛亂的警報,立即召集群臣商議,晁錯平亂心切,居然不合時宜地提出要景帝御駕親征。景帝問道:「我若親自出征,誰來留守都城呢?」晁錯說:「臣當留守都中。陛下應出兵滎陽,堵住叛兵,徐僮一帶,不妨棄去,令他們自生驕氣,自減銳氣,然後一鼓可平。」景帝聽後,未加理睬,忽然想起文帝臨死前告訴他的一句話:「天下有變,可用周亞夫為大將。」便命周亞夫為太尉,領兵出征,周亞夫並無推辭,領命而去。不久又接到齊王求援的告急文書,景帝想起竇嬰忠誠可嘉,便派人持節前去徵召。竇嬰還記著前嫌,不肯受命,經景帝一再督責,才拜命而出。
竇嬰正要發兵,忽有故友袁盎來訪。袁盎曾是吳國故相,到了晁錯為御史大夫,創議削藩,袁盎才辭去吳相之職,回國都覆命。晁錯說袁盎私受吳王財物,謀連串通,應當坐罪,後來景帝下詔免除了他的官職,貶為庶人,袁盎故此對晁錯懷恨在心。他見到竇嬰說:「七國叛亂,由吳發起,吳國圖謀不軌,卻是由晁錯激成的。只要皇上肯定我的話,我自有平亂之策。」竇嬰原與晁錯不睦,雖是同朝事君,卻互不與語。聽了袁盎的話以後,竇嬰滿口答應代為奏聞。
袁盎當時身為庶人,不能覲見皇帝,只有通過竇嬰這條門路,才能奉特詔見到皇帝。景帝一聽袁盎有平叛妙策,正如雪中送炭,立即召見了他。當時,晁錯也正在場,向皇帝匯報調撥糧餉的事,袁盎本想陷害晁錯,在這種情況下,袁盎的言談舉止亦可奉為經典。
景帝見袁盎即問:「吳、楚七國造反,您有什麼好辦法平定叛亂呢?」
袁盎並不顯出莊重的樣子,而是隨口答道:「陛下儘管放心,不必掛懷。」景帝有點著急,他不想聽這種大而無當的理論,想聽具體辦法,又問道:「吳王倚山鑄錢,煮海為鹽,招誘天下豪傑,若非計出萬全,怎肯輕易發兵?怎能說不必憂慮呢?」
袁盎抓住景帝的心理,並不談及實質性問題,而是進一步促發他的好奇心。袁盎說:「吳國只有銅鹽,並無豪傑,不過是一群無賴子弟、亡命之徒、烏合之眾,如此一哄為亂,實不必憂。」景帝真的著急了,說道:「你來難道就是跟我說這些無用的話嗎?」
袁盎這才說:「臣有一計,可使平叛。只是不得外人與聞。」
景帝這才真正打起精神來,連忙屏退了周圍的人,但晁錯還在。袁盎十分清楚,如果當著晁錯的面說出自己的計劃,晁錯必定會為自己辯解,景帝肯定下不了決心,到那時,不僅殺不了晁錯,自己肯定會被晁錯所殺,所以,他才一步步地把景帝的情緒調動起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人,他說:「我的計策是除了皇上以外任何人不能聽到的!」
說完這話,袁盎的心都吊了起來,如果景帝認為晁錯不必趨避,又逼著自己說出計策,那自己就是死路一條了。好在沉吟了片刻之後,皇上終於對晁錯說:「你先避一避罷!」
袁盎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即對景帝說:「陛下知道七國叛亂打出的是什麼旗號嗎?是『誅晁錯,清君側』。七國書信往來,無非說高帝子弟,裂土而王,互為依輔,沒想到出個晁錯,離間骨肉,挑撥是非。他們聯兵西來,無非是為了誅除奸臣,復得封土。陛下如能誅殺晁錯,赦免七國,賜還故土,他們必定罷兵而去,是與不是,全憑陛下一人做主。」說畢,瞪目而視,再不言語。
景帝畢竟年幼識淺,不能明辨是非。他聽了袁盎這番話,令他想起了晁錯建議御駕親征的事,越想越覺得晁錯用心不良,即使未與七國串通一氣,也仍另有他圖,當即對袁盎說:「如果可以罷兵,我何惜一人而不能謝天下!」
袁盎聽後,十分高興,但他畢竟是老手,為了避免景帝日後算賬,他先把話栽實,讓景帝無法推諉責任。袁盎鄭重地對景帝說:「事關重大,望陛下三思而後行!」景帝不再理他,只是把他封為太常,讓他秘密治裝,赴吳議和。等袁盎退出,晁錯才出來,他也過於大意,明知袁盎詭計多端,又避著自己,所出之計應於自己有關。但晁錯過於相信景帝,見他不說,也就置之不問,只是繼續陳述軍事而已。
晁錯還以為景帝並未聽從袁盎的計策,豈知景帝已密囑丞相陶青、廷尉張歐等人劾奏晁錯,準備把他腰斬。
一天夜裡,晁錯忽聽到的敲門聲,急忙看時,原是中尉奉詔前來,傳御史晁錯立刻入朝。晁錯驚問何事,中尉只稱不知。晁錯急忙穿上朝服,坐上中尉的馬車。行進途中,晁錯忽覺並非上朝,撥開車簾往外一看,所經之處均是鬧市。正在疑惑,車子已停下,中尉喝令晁錯下車聽旨。晁錯下車一看,正是處決犯人的東市,才知大事不好。中尉讀旨未完,只讀到處以腰斬之刑處,晁錯已被斬成兩段,身上仍然穿著朝服。
景帝又命將晁錯的罪狀宣告天下,把他的母妻子侄等一概拿到長安,唯晁錯之父於半月前服毒而死,不能拿來。景帝命已死者勿問,餘者處斬。晁錯一族竟被全部誅戮。
晁錯族誅,袁盎又赴吳議和,景帝以為萬無一失,七國該退兵了,但等了許久,並無消息。一日,周亞夫軍中校尉鄧公從前線來見景帝,景帝忙問:「你從前線來,可知晁錯已死,吳、楚願意罷兵嗎?」鄧公直言不諱地說道:「吳王蓄謀造反,已有幾十年了,今天藉故發兵,其實不過是托名誅錯,本是欲得天下,哪裡有為一臣子而發兵叛亂的道理呢?您現在殺了晁錯,恐怕天下的有識之士都緘口而不敢言了。晁錯欲削諸侯,乃是為了強本弱末,為大漢事世之計,今計劃方行,就遭族誅,臣以為實不可取。」景帝聽罷,低頭默然。
袁盎來到吳國議和,吳王當然不許,反把他囚禁起來,好在他寧死不降,總算有點氣節。後來經人相救,逃回長安。誅殺晁錯一事雖由袁盎提議,卻是景帝一手定辦,又兼袁盎拒不降吳,不便加罪,景帝只好讓他照常供職。
【評議】
晁錯不僅是替罪的羔羊,還是用來祈禱平息叛亂的祭品,這一切,都源於他的書生本質。他死得確實冤枉,完全是一場政治、軍事與權謀鬥爭的犧牲品。
在封建官場的慘無人性的爭鬥中,充斥著機詐、殘忍、嫉妒、仇恨和愚昧,一味正直前行的人往往會在這台惡魔般的機器裡被碾成齏粉。晁錯的悲劇也是由他的性格所致。只知忠誠,卻不知忠須有道;只知為國家著想,卻不知自謀生路。鋒芒太露,不知迂徐婉轉;觸人太多,不知多結善緣。如果不改其性,即便當時不死,也決不會長期立足於漢廷,因為只靠一個人一時的信任實在是很不牢靠的!當然這決非說人應當圓滑詭譎,了無稜角,而是從把事情做好這一角度出發的。拿削藩為例,如果漸行其道,分割削減,而不是驟然削封,逼迫各諸侯團結一致對付皇帝,恐怕不至於激成一場害國害民的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