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人們見了梁冀無不「側目切齒」,對於勸諫者,梁冀採取的態度是非殺即逐。例如,他在做河南尹時,崔琦看不慣他橫行霸道,作《外戚箴》獻給他,以資規勸,梁冀當時尚未掌大權,也就未對崔琦採取措施。等梁冀入朝廷,做大將軍,掌了生殺予奪大權以後,崔琦又獻《白鵠賦》去譏諷他。梁冀這次再不能容忍,質問崔琦說:「朝廷上下,官員眾多,難道只有我是最可恨的嗎?為什麼你老是這樣激烈地譴責我、諷刺我呢?」崔琦毫不畏懼地回答說:「管仲相齊,愛聽不同的意見,蕭何輔佐劉邦,鼓勵人們進言。如今,將軍以累代輔佐君主,實在是擔負著伊尹、周公的責任,而又不修德政、不用賢良、不開言路,乃至顛倒黑白,蒙蔽皇上,其實就如趙高的指鹿為馬!」梁冀聽了,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無言以對。
梁冀自然不會放過崔琦。一怒之下,本想殺死崔琦,後又覺得未免太過殘忍,就改為遣送回家。過了一段時間,仍覺不解氣,想把他處死而後快,為了做得不致過於露骨,就先升崔琦為山東地方的臨濟縣令長,崔琦也是明白人,知道梁冀對他沒安好心,就沒去做官,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了。梁冀知道後,還不罷休,又派刺客前往尋找。等刺客找到崔琦,卻見他一邊耕作,一邊讀書,刺客覺得他是個賢士,不忍刺殺他,便告訴了他實情,並說自己也該逃走了。崔琦聽了刺客的話,立刻逃走,但因梁冀黨羽密集,崔琦還是被殺死了。
袁著是一個十九歲的郎中小官,他實在看不慣梁冀的飛揚跋扈,竟斗膽給皇帝上書,指出朝廷已「勢分權臣」,大權旁落。這還罷了,又建議梁冀最好「功成身退」,回家養神,「以全其身」,否則,難逃覆滅的下場。此外,袁著還要皇上「除誹謗之罪,以開天下之口」等等,不一而足。梁冀聽說這樣一個小人物上書辱罵自己,又驚又怒,立即派人捉拿袁著。袁著聽說後,變名逃走,又托病假死,把蒲草裝在棺內下葬,還是逃不過梁冀的耳目,最終被抓住殺死。
不僅如此,袁著的好友,當時的名士劉常、胡武、郝絜等人都遭連累。尤其是郝絜之死,很具戲劇性,他起初想逃生,但無論逃到哪裡,都有梁冀的爪牙,後來發現實在無法逃脫,就乾脆抬著棺材,在大將軍梁冀的家門口服毒身亡,以保全一家的生命。胡武的一家,被株連殺害的竟達六十餘人。上一書而株及如此之多的朋友,這在中國歷史上也是不多見的。
梁冀權傾朝野,以至於到了天下「只知有大將軍,不知有漢天子」的程度。梁冀可謂是個權力狂,不論大小權力,他都希望抓到手裡。他派人監視皇帝,皇帝的一舉一動他全部知道,至於大臣的動靜,更是逃不過他的親信的眼睛。朝廷裡事無鉅細,他都要過問,對於官吏的陞遷降謫,他更是親手辦理,以便借此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凡是陞遷的官員,臨行之時必先到他那裡去辭行,凡有得罪他的,他也一個不予放過。
有一個名叫吳樹的宛縣縣令,梁冀曾當面告訴他要他照顧自己在宛縣的賓客,吳樹當場予以拒絕,並痛斥梁冀專門結黨營私,根本不重用賢能之士。到了宛縣,吳樹果然按律處死了十幾個梁冀的賓客。梁冀對他恨之入骨,便以提升他為荊州知府為名,召他到自己家裡餞行,置毒酒中,將其毒死。
梁冀橫行霸道,專權二十年,幾乎未做什麼好事,罪行卻是纍纍難計,所以他的行為激起了普遍的公憤。梁冀的私生活也是醜聞百出,令人啼笑皆非。據記載,梁冀的妻子孫壽是個十分奇怪的女人,她長得很難描述,眉毛細而曲折,滿口黃牙,一笑如同要把臉上的肌肉撕裂,走起路來搖擺不定,有點東倒西歪的樣子。她愛在眼下塗上紅脂,彷彿剛剛哭過一般,把頭髮盤在一側,好像頭上長出了個大疙瘩。不過,這孫壽長相做派雖然怪誕,倒極有降人的手段,竟把梁冀弄得既愛她又怕她,處處聽她的話。孫壽不僅培植自己的勢力,還與梁冀所愛的「監奴」秦宮私通,並不顧自己的名聲,前往梁冀的外室抓奸。弄得城裡一片沸沸揚揚,真是群魔亂舞。
梁冀當權,漢朝實是梁氏的天下。梁冀一門,前後出了七個侯爵、三個皇后、六個貴人、兩個大將軍,夫人、女兒封邑冊君者有七人,取公主為妻者三人,校以上將官五十七人。梁冀多行不義必自斃,其末日已為時不遠了。
漢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梁皇后及另一梁氏妃子先後病死,此時的桓帝已經二十八歲,他時刻擔心自己會遭到以前皇帝的命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梁冀毒死,在梁氏皇后死後,他加緊行動,企圖除掉梁氏一家。
可除了太監以外,他又能去找誰呢?一次,他在上廁所的時候,看看周圍無人,才把親信太監唐衡叫過來問道:「你知道太監中還有誰同梁家合不來?」唐衡說:「單超、左倌兩人曾到梁冀的弟弟家裡去過一次,因為沒行大禮,他倆的兄弟就被送進了監獄,差點兒死在那裡,他倆人送禮道歉,才救出了他們的兄弟。他倆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是恨外戚專權的。」
桓帝又悄悄地把單超、左倌叫進室內,低聲對他們說:「大將軍把持朝政,我現在想把他殺掉,可朝廷上的官員都看大將軍的臉色行事,該怎麼辦呢?」單超、左倌齊聲說:「大將軍專權誤國,早就該殺。我倆沒什麼可說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只怕皇上沒有決心除掉大將軍!」
桓帝答道:「我決心已定,無可猶豫。」接著,桓帝又叫來徐璜和縣瑗,五個太監一起歃血盟誓,共討梁冀。
梁冀的親信耳目也探得了一些消息,報告了梁冀,梁冀怕出什麼事,就特派自己的心腹張惲到尚書省值宿。單超一見梁冀有所覺察,便當機立斷,派人以圖謀不軌的罪名抓住了張惲,桓帝也親到殿下,命人把一切調動的符節印信全部集中到尚書省,派兵把守,以防梁冀矯詔調兵。
然後,派縣瑗帶領宮中衛士一千人包圍了梁冀的住宅,又派人收回梁冀的大將軍印綬。梁冀絕未想到桓帝會突然發難,措手不及,無從抵抗,只好與妻子一起自殺身亡。梁冀既死,桓帝將其族人、親屬無論男女老幼一併處死。官員受株連罷官的三百多人,處死的數十人,朝廷上下各衙門幾乎為之一空。清抄梁冀家產達三十萬萬,可抵全國當年租稅的一半。
梁冀是除掉了,外戚專權暫告一段落,然而,宦官專權又開始了。東漢王朝終於在宦官和外戚的雙重絞殺中滅亡了。
【評議】
真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古人對繁華鼎盛的感慨,到此方顯得深沉。只是王、謝乃是名門士族所出的名臣,而梁冀則不過是橫行一時、禍亂國民的罪臣奸臣罷了。梁氏一族久遭排擠壓抑,一旦得勢,卻又驕橫殘暴,終至一切成夢,落得灰飛煙滅。
我們無暇去做無聊的慨歎,我們要看到的是,封建集權制度必然會帶來外戚或是宦官專權的弊端。一家一姓之政權全由一家一姓來處理,天下公理不由天下人來斷定,只出自一人之口,就必然會導致極少數人的專權,這是封建制度所無法解決的難題。解決得好一點兒,是政治開明、所用得人,大家有了明君賢相包青天,但好人主義是靠不住的,人的良心是有限的,權力對人的腐蝕卻是無限的,所以絕大多數情況是以好開始,以壞結束。如果中國的朝代都能善始善終的話,也就不會走馬燈般地變換了。
有趣的是,在兩種情況下外戚勢力和宦官勢力容易乘虛而入,一是皇帝年幼無知,一是皇帝年老昏聵。
對待功臣可也真是難辦,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不殺功臣,容易弄得外戚專權;除掉外戚,又往往要靠宦官。看來,這外戚與宦官專權,似乎成了封建王朝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