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不斷地有人打電話來慶祝我的婚禮,我一一地敷衍了過去,梨湘姑娘則又開始忙裡忙外起來,我們每天都會通上一個電話,我沒有問起關於Tippi的事,我不知道她到底離開沒有離開,梨湘也沒有提起Tippi的任何事,我不知道她究竟跟她說了沒有,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的,我還是牽掛著她,雖然這已經不再是我本意。我被這件事搞得煩躁不堪,我開始在專欄裡發洩我的情緒,我開始思考命運,開始質疑人生,消極的情緒佔據了主要,直到洛小灰忍不住打電話來抗議了。
「Kevin大人,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麼打擊?你的文字怎麼越來越灰了?」
我無奈地說:「最近在……思考人生。」
「天……人生有什麼好思考的?湊合活吧,對了,我們主編特意要我打電話提醒你啊,要注意導向,導向……那麼多人迷你呢,別到最後大家都跟你一起思考人生,對生活絕望了,那可太糟糕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注意,把歡快的,積極的思想傳遞給我的讀者們……」
「跟我說說,你到底怎麼了?我聽說你要跟梨湘結婚了?這麼大喜的事,你應該春風得意才對啊。」洛小灰不改八卦本色,我苦笑了一下,是的,結婚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我說:「你呢?你跟你的英國男朋友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嫁?」
「英國小子?那都是什麼年代的事了。」
「不會吧,你上回還跟我說,你打算年底去英國看他。」
洛小灰歎了口氣說:「是啊,我是這麼打算過的,不過,那只是當時的想法,現在時過境遷,一切都不一樣了,是——嶄新天地!」
「哎,我真的是太佩服你對生活的熱情了。」我由衷地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像一根在風中搖搖擺擺的枯燥的蘆葦。
「其實,人生真的很沒有意思,可是我們必須要活著,所以,還是得自己想辦法跟生活抗衡一下。不過恭喜你,你是怎麼終於想通的?梨湘是個不錯的姑娘,跟她在一起,你不會覺得生活悶的。她肯研究你,肯遷就你,肯為你花掉那麼多心思,我都有點羨慕她。」
「你不該羨慕她,你比她活得瀟灑多了。」
「不一樣,表面瀟灑,其實我特寂寞,媽的,如果能遇到一個讓我願意死心塌地的男人,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我覺得吧,我現在就是一孤魂野鬼。」
「我也有同感。」
「你別開玩笑了,你還孤魂野鬼?你馬上就要變成幸福居家派了。」
「但願吧。既然一個人也沒什麼好的,結婚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聽你這話怎麼感覺那麼悲壯?對了,那個神秘女郎怎麼樣了?你是怎麼捨得把她給放下的?」
我有點意外,我以為以梨湘的性格,會把所有的事情如實地跟洛小灰匯報,沒想到她也會有所保留,我說:「就像你說的吧,時過境遷,喜歡一個人也不會是永遠的,時刻都在變。」
「真難以想像,你突然那麼瘋狂地迷戀那個人,又突然冷靜地選擇跟梨湘結婚,你的生活很戲劇化了。」
「我就是不想生活太戲劇化,才會做這樣的決定的,事實證明,我不適合太誇張的東西,」我猛然想起了普陀山跟文汀告別時她說的話,當時,我對她的話是多麼地不屑一顧,但是現在,目前,我突然覺得她比我聰明,比我醒悟得早,比我更加能夠看清楚很多事情,「吃得鹹魚抵得渴,我顯然不行。」
「這很有趣。真想看看你結婚後,會是什麼樣子。」
「能是什麼樣子,我也很想知道你下一場戀愛會是什麼樣子。」
洛小灰在電話那邊笑了半天,說:「你真想知道?」
「不會已經在發展了吧?」
洛小灰說:「當然,我們有限的青春,不能浪費在無限的等待和感慨裡。我們要像面對戰爭一樣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哈,我們浪漫的革命熱情,現在無處釋放,只能發揮在精彩的感情世界裡。」
「這次是德國佬還是冰島帥哥?」
「回歸了回歸了,這次是一地道的北京爺們。比我大12歲,離異,性格很豪爽,離過兩次婚,背景非常傳奇。」洛小灰簡明扼要地講述了新一任愛情戰友的特點,我腦子馬上勾勒出了一個典型的北京男人的形象,覺得有點好笑,洛小灰繼續說:「我發現,成熟型的男人更適合我,英國男人雖然長得像小貝,但是心智完全還是一個嬰兒,要知道,Kevin大人,要跟一個心智簡單的男人在一起,女人會抓狂掉的。」
「這一次是認真的嗎?」
「認真……是認真的吧,反正這個男人是能夠讓我崇拜的,跟他在一起,我覺得特別刺激,跟以前的那些戀愛都不一樣。可是……誰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呢?」
「是啊,誰知道未來什麼樣呢?」
「別去太多得想未來,你的現在就會快樂很多。比如說,想想馬上要結婚了,多麼愉快的一件事,結婚跟單身是完全不同的境界,表示,你要進入新的一個領域裡去了,說實話,我今年也很想結婚,可惜,我還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子在哪裡。」
「有時侯我在想,可能單身的時候,一直期待著來自生命的精彩,結婚以後才發現,其實跟誰結婚都差不多吧?」
「誰知道,反正婚姻是墳墓,這是前人總結的,跟誰在一座墳墓裡也都差不多。嘿,你體驗完了可以寫專欄告訴廣大的單身族們,不過最好積極一點,我們得為社會做點正面的貢獻,否則,本來這麼悲慘的人生,就更沒有什麼希望可言了。人,總歸要靠著希望,才能頑強地活下去。」
「今天跟你的這次談話,感覺很沉重。」
「還不都是你的專欄鬧的,你在這麼寫下去,大家都要得抑鬱症了。打起精神來!准居家好男人!對了,你們的婚禮可一定要記得請我,我帶我的新男朋友去參加,到時候送你們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希望那時候你們還會在一起。」
「哈哈……這很難講。」
我開始了麻木而有序的生活。
每天早晨,梨湘小姐都會給我安排上一些節目,比如說一起去逛超市,比如說一起去選購梳妝台,比如說一起去看某個口碑不錯的樓盤,我們像模像樣地討論著價格,款式,性價比,功能,非常認真而且投入,我也已經完全融進了這個角色中——一個即將走入婚姻這座大墳墓的倒霉男人,但是,我的生活卻因為塞滿了各項瑣事,以及有了一個特定的目標,而變得忙碌而充實起來。
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是的,儘管我讓自己刻意地不去想這件事,但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提醒自己,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她已經離開了,在東窗事發前離開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我不希望她將會面對警察冰冷的質問,面對慘淡而殘酷的調查,更不希望她的身世會被無情的揭露出來,那些不堪入目的細節……啊,是的,不要太殘忍,我真的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一幕發生在她的身上。
警察一直沒有再找過我,這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我想,如果他們不斷地拉我去調查關於賴偉的事,可能我很快就會瘋掉。
一切看上去,都在往不錯的趨勢裡發展,感謝菩薩。
這天,我被梨湘拉到一個婚慶廣場,去選購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跟我合作生意的朋友給我打來的,他用一種非常神秘的語氣說:「哥們,最近有一筆買賣不錯,你有興趣嗎?」
「什麼買賣?」
「藝術品方面的,現在挺火的,我們要不要一起投資做一筆?」
我懶懶地說:「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
「你拿錢就行了,我幫你做。」
「錢我也沒有,而且現在我還要用一筆錢。」
「幹嗎?你要結婚?」對方開玩笑地說。
「沒錯,你猜對了,我要結婚。」我拿著電話,像在說笑話一樣地說。
「別逗了,這年月,還有人結婚呢?」
「我說的是真的,真要結婚。就在下個月。你到時候記得送紅包過來。」
「得,真的?那恭喜你了,我剛打算跟我老婆辦理離婚手續呢。你要跟誰結婚啊?對方是什麼人?」
「女人。」
「廢話,怎麼認識的啊?」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特別普通。」
「那也挺幸福的,祝福你啊。那你先結婚吧,我找別人弄點資金去,真的,現在藝術品可火了,比炒樓還賺錢。不趁機發一筆,太對不起自己了,就這樣吧,等我發財了,你婚也結完了,咱再一起幹。」
我掛了電話,笑了笑。梨湘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來,看了看我說:「誰給你打電話呢?」
「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哦,男的還行,女的可要及時跟我匯報啊。」
「你乾脆買一竊聽器安我手機上得了,那樣你可以24小時不間斷地聽我跟每一個人的對話,挖出一切可疑的人員,一個都錯過不不了。」
「德行。我才不那麼累呢,這種事都得靠你自覺,強制監管可沒什麼意思。」
我沒接梨湘的話,梨湘說:「對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說,咱們倆既然要結婚了吧?就是一家人了,以後我們是不是應該制定點家庭條約什麼的?愛家顧家100條,分別還要開出獎懲條例?比如說,誰都不能背叛誰,否則就罰對方怎麼樣怎麼樣。」
「能別這麼俗嗎?」
「這可不是俗,俗話說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治家跟治國都是一個道理,不能馬虎大意,有了規則,大家都按時遵守,犯了錯誤要受到懲罰,怎麼樣?」
「你真以為定好了規矩,就什麼意外都不會發生了嗎?」
「當然不是,但是有了規矩,對我們彼此都會有好處。」
我說:「那倒不必,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即便將來結婚之後,你隨時後悔,隨時可以解除婚約,我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周文暻,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會尊重你的意思,不會拿什麼條框來約束你的,婚姻只是一種形式而已,我們每個人都是自由的個體,你有權利選擇你的人生,我也有。」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梨湘跺著腳說,「你這完全是不負責任的話!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結婚?我告訴你,雖然我很愛你,可以容忍你的很多毛病,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這麼敷衍我。」
「我沒有敷衍你啊,我不是給你絕對的自由嗎?」我有點不解,對於梨湘的憤怒。
「我幹嗎要你這種絕對的自由啊?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對嗎?你決定跟我結婚也是拿我沒辦法了,對嗎?你根本就不愛我,我對你來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而且結婚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周文暻!你太過分了!」
我被梨湘的話說得莫名其妙,我說:「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想結婚,我也願意跟你結婚了,到底你又哪裡出了問題?」
「我要的是你真正地想跟我結婚,而不是敷衍我,或者拿婚姻當兒戲,想隨時離婚就離婚,我告訴你,周文暻,我要是一旦跟你結婚了,我是不會離婚的!所以,你要想清楚了,這婚到底結還是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