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聚餐非常地怪異,梨湘煥然一新地出現在我家的廚房裡,Tippi也來了,那天晚上的談話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麼影響,她好奇地看著梨湘幫助我的母親做菜的樣子,一邊聽梨湘吹噓她的廚藝,我不知道該怎麼給母親解釋Tippi的身份,母親似乎也並沒有多懷疑,因為對於她來說,做一桌美味招待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朋友,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後來Tippi跟父親談起了關於植物的話題,Tippi似乎對此頗有研究,幾句就讓沉默的父親打開了心扉,兩個人認真地探討起了關於植物的繁殖和培育問題,我對此一竅不通,廚房方面也插不上手,因此只能落到在屋裡百無聊賴地上網,查郵件,聊天。
文汀回來地很晚,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陌生的男孩,文汀愉快地給我介紹:「這是小龍。」
我們聽到她的介紹都大吃一驚,我甚至懷疑小龍整容了,但是誰都沒有多問,只是熱情地招呼大家一起坐好了品嚐美味,看到我詭異的神情,文汀大方地說:「此小龍非彼小龍,不是一個人。」
「這麼巧。」我笑笑。
「不是這麼巧!我喜歡把男朋友叫做小龍。上一個叫小龍,這一個也叫小龍,只要我喜歡的男孩子,我都會管他們叫小龍。」
面對文汀毫無避諱的話,我們都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是小龍卻似乎絲毫沒有感覺不舒服,反而非常得意地笑著點了點頭。這世界真是奇怪,我不由得感慨。
在介紹完小龍之後,文汀突然看到了Tippi,她誇張地說:「喂?不是吧?你怎麼也在?」
梨湘說:「她現在住在我家裡呢。」
「什麼?她?住在你家裡?」文汀搖著頭,絕對不能相信地說:「不可能,你別騙我了。你們倆住在一起?天啊,火星撞地球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
我說:「什麼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母親似乎聽出了我們話裡的八卦,非常感興趣地說:「文汀。你說什麼?什麼火星撞地球?」
文汀表情誇張,就要揭露我們的底細,我趕快對她使了一個STOP的眼色,她摀住了嘴巴,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梨湘拉住Tippi的手對文汀說:「好啦,別笑啦。我們倆啊找到了共用的愛好。」
「你們一定是有共同愛好的嘛,我知道,我知道。」
「拜託,大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樣了,我是說,我們倆都喜歡社會新聞,你殺了我了,我殺了你了,丈夫背叛妻子了,妻子毒害丈夫了,孩子離家出走了,妹妹又搶走了姐姐的丈夫了……哎,我真的從來遇到過跟我愛好相同的人,你說,這算是緣分吧?」
文汀被梨湘的話逗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母親看到文汀恢復了往日的光彩,自然也是樂得不可開交,這餐飯吃得皆大歡喜,我多日裡陰暗的情緒得到了一點點的解脫,其間我曾經幾次觀察Tippi的表情,似乎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同,吃完飯,文汀拉著叫小龍的男孩出去泡吧,而梨湘幫助母親收拾完了碗筷,提議去兜風,我沒什麼意見,換了件衣服,就跟她們出門了。
一路上,我沉默不語,梨湘則在後面跟Tippi講著一個關於一條狗報答主人的故事,Tippi聽得津津樂道,我盲無目的地開著,不知道何去何從。
在郊外一處施工未完的大樓附近停了下來,梨湘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我一個人走在這夜色安靜的陌生的街道上,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今天晚上沒有月亮。
不知道什麼時候,梨湘跟Tippi追了上來,梨湘說:「喂,周文暻,你是怎麼了?心事重重的?」
「看你講得精彩,不忍心打攪你。」
「拜託,這麼感人的故事,你怎麼一點都不感動?竟然能夠……聽著聽著一個人溜掉了?天啊,你這個人是不是鐵石心腸?」梨湘誇張地對我進行著評價。
「他可能是心情不好,讓他安靜一會吧。」Tippi說。
「不行。心情不好更不能讓他一個人呆著,我們要給他溫暖的感覺,讓他覺得世界並沒有拋棄他。」梨湘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我們倆一起向前走。
「你要拉我去哪裡?」我問。
「房頂。」
我們果然來到了一個房頂,也比較黑,房頂上顯得非常地寬闊,我們三個人就這麼並排坐了下來,Tippi顯然非常喜歡,梨湘說:「可惜周某人不會彈吉它,要不然,在這樣的夜裡,我們一邊吹著晚風,一邊彈著吉它,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是啊,是啊。最好唱幾首蘇聯歌曲。」Tippi完全贊同,又有點可惜,「好像在哪個電影裡看到過這樣的情景。」
「沒準會把守夜的天使引過來。」梨湘隨聲附和。
「我怕我們會把狼引來。」我不合時宜地說。
「那也不錯,我們三個人,足夠它吃一頓豐盛的宵夜了,只可惜你人老皮厚,有點對不住它。」梨湘回敬我。
Tippi笑了起來,我很無奈。
梨湘看來故意要跟我做對的,她說:「對了,今晚咱們好好地談談心,怎麼樣?好久沒進行思想溝通了,我最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你以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當然。」
「那你說說我以前都在想什麼?」
梨湘滿不在乎地說:「你以前吧,整天就想著艷遇艷遇,像只靠嗅覺生存的耗子,一旦聞到哪裡有艷遇的氣息,你就沒頭沒腦地衝上去,不過,大部分時間,你都會落個頭破血流的下場。挺可憐的。」
我點點頭,感謝梨湘對我的評價。
「其實我也研究過了,你這種男人吧,怎麼說呢?其實是特別不值得女人愛的,因為你不安分,也不知道什麼是愛,只是對很多事情感到好奇而已,又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所以,你是個擰巴的人,跟你在一起,也注定會過上擰巴的生活。」梨湘繼續對我進行人格剖析,以一種絕對權威的姿態。
「不是這樣的,我覺得,Kevin是個很善良的人。雖然外表看上去有點叛逆。」Tippi說,「他喜歡幫助別人,在普陀山的時候,他還救了一個要自殺的小女孩呢。」
「什麼?自殺的小女孩?」梨湘抓著我問,「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自殺?」
「其實也沒什麼,失戀了,估計是拿自殺嚇嚇人而已。」我輕描淡寫地說。
「那怎麼會被你碰見了呢?」
「只能說……是巧合吧。」
「我看未必,你是不是跟蹤人家了?我一直覺得你這人做事的目的都值得懷疑,自殺的女孩?如果是一個自殺的大男人,你未必有心情去搭救吧?」
如果不是Tippi說起章敏,我倒真的差點把她的事情給忘記了,記得她離開普陀的時候,曾經跟我說如果幾天後接到她的電話,說明她抗爭勝利,如果沒有接到她的電話,說明她抗爭失敗了,算起來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看來她捍衛愛情的戰爭是徹底失敗了。
「跟你說話呢,你走什麼神啊?」我的肩膀被梨湘重重地拍了一下,我這才回過神來,我惱火地說:「你要幹什麼?」
「我問你話呢,那個女孩怎麼回事啊?解釋解釋我聽。」
「你說的很對,我就是這樣的人,隨時隨地靠嗅覺等艷遇呢,這不是遇到一樁,我就以搭救她的名義欺騙她的感情了,就這麼簡單。」我賭氣地說。
「你這人最沒勁。」梨湘生氣地看著我。
「知道就好。一直這麼沒勁。」
「好啦,你們倆不要吵了。這麼美好的夜,我們談點開心的吧。」Tippi看到我們倆眼看針尖對麥芒,趕快轉移話題來解圍。
「你們倆談吧,我想安靜一會。」我說。
梨湘恨恨地說:「你今天必須要把女孩的事跟我解釋清楚。」
「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Tippi說:「其實真的挺巧合的,那個女孩拉男朋友到普陀山燒香許願,因為那個男人要跟別人結婚了,但是她的男朋友卻並不打算領情,中途跑掉,把女孩一個人扔到山裡了,女孩於是想自殺,是Kevin救了她。」
「她沒有以身相許嗎?」梨湘酸酸地說。
「無聊。」我說。
「那個女孩你也見過啊?」梨湘問Tippi,Tippi點了點頭,「也是很巧,當時我跟柳今在普濟寺燒完了頭香,正趕著去南海觀音獻花,結果半路上就遇到了Kevin和章敏。」
「也就是說,你們倆根本沒有約好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Tippi說:「是啊,好巧,我都沒有想到會在那裡遇到他。」
「看來你們倆是真的有緣分。」梨湘無限感傷地說了一句。
我說:「如果一個人被謀殺了,你們第一感覺會想到是誰幹的?」
梨湘嚇了一跳,說:「幹嗎突然問出這麼陰森的問題?」
「不是你說要談點愉快的嗎?」
「謀殺是愉快的嗎?」
「完美謀殺是挺愉快的,」Tippi說,「我很佩服那些能夠策劃出超完美謀殺的人,普通人總會留下破綻。只有智商超高的人,才會佈置出別人無法破解的謎團。」
「好吧,我們說說謀殺好了,你剛才說,如果一個人被謀殺了,會是誰幹的?這問題有點太籠統了,這人是誰?男的女的?多大年紀,有錢嗎?」梨湘問我。
「需要這麼詳細的資料嗎?」
「當然了,如果是男的,有點錢,那可能是被變心的妻子給殺害的,目的是為了侵佔他的家產。要是女的被殺掉了,大概是變了心,被忍無可忍憤怒的丈夫殺的。」梨湘津津有味地解釋著自己心目中的所謂謀殺。
「謀殺的動機如果真的那麼簡單,我們大可不必要警察和偵探了。」Tippi說,「謀殺是一件很值得探討的事,一個中年男人的死也許跟感情毫無關係,比如說他迷上了賭博,借了高利貸,被仇家砍死,又或者說,一個女人的死亡僅僅有可能是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懷恨在心的鄰居……我不喜歡情殺的案件,我喜歡有奇怪殺人理由的人。」
Tippi的話讓我驚悸,我始終覺得賴偉的死與她是脫不開干係的,雖然我還沒有機會親自質問她,但是從她的談話中,很顯然她對於殺人這件事,並不在乎。
「什麼是奇怪的殺人理由?」梨湘的興趣被Tippi勾了起來,她不再害怕黑暗中談此恐怖的話題。
「你很少看推理小說吧?」Tippi問,梨湘點點頭,「我就喜歡看社會新聞,兄弟姐妹怎麼聯合起來搶房子了。哪個流氓教授又猥褻女學生了,醫院的護士私通不法分子買賣人體器官了什麼的……」
「嗯,我越來越發現再有豐富想像力的作家,都不如真實發生的故事令人瞠目結舌。不過現實中的謀殺可能大多數是因為愛恨情仇,小說裡則可以更加肆意一些。比如說《火車怪客》裡的一個謀殺犯,他殺人的目的只是為了刺激。」
「殺人有什麼刺激的?」梨湘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棒球明星火車上偶然遇到一個陌生人,這個人恰好又知道關於他的一些緋聞,知道他正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娶一位地位尊貴的小姐,於是他提議說他去幫助他幹掉他的妻子,而作為交換,他必須要幫助他殺他的父親。」
「他為什麼要殺死他的父親?」
「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母親。」
「天啊,太瘋狂了……」梨湘尖叫起來,「可是……他想殺死父親完全可以自己動手啊,下毒,買兇……很多方法都可以的,為什麼要交換謀殺呢?再說,那個棒球明星要做陳世美,也沒有必要把秦香蓮殺死啊!」
「陳世美當年也是要殺死秦香蓮的,對於有些人來說,謀殺會解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Tippi說著,她的話再次令我大吃一驚。
梨湘點點頭說:「說來說去,男人都是很殘忍的。」
說完這句話後,梨湘突然有點後怕地說:「喂,周文暻,男人都是殘忍的,你不會某一天覺得我太麻煩了,而把我給殺了吧?」
「Kevin不會的,Kevin是個善良的人,我說過的。」Tippi說。
梨湘撇了撇嘴說:「那也未必,我看他整天陰陰沉沉的,總像有很多心事的樣子,誰知道他哪天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我非常贊同地說:「既然這樣,你應該離我遠一點,找一些安全的男人交往。」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這輩子就看上你了,你好你壞都是你,我也沒辦法,這是咱們倆的緣分。」
對於梨湘的這種論調,我早已經習以為常,因為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倒是Tippi,她還沉浸在討論謀殺的快樂裡,她說:「要研究謀殺,必要要看小說,我不喜歡看電影,小說才能夠讓你完全地介入作者佈置的氛圍裡去思考,而電影則只能是把導演的思考呈現給我們看,這對我們來說是不公平的。」
「沒關係,看看就好,我最害怕看書了,我從小就害怕看書,我喜歡看電影,電視,一切直接的東西,一句話,我就是害怕動腦子。」梨湘說。
「那你可以找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改編的電影來看,我覺得所有寫推理小說裡,她是最棒的。」
「她都寫過什麼啊?」
「最著名的應該就是東方快車謀殺案了吧?還有尼羅河慘案?」
「啊,我看過這兩個電影的,好幾年前,在電視上看過的,不錯,我很喜歡,那個小鬍子偵探叫什麼來者?波羅,對,波羅,我喜歡他。」
「優秀的推理小說家都是天才,可惜你不喜歡看書,其實還有很多天才的書令人詫異。」
「這樣啊,我還是先回去找波羅的電影,至於其他的那些個小說,雖然我沒耐心看,但是你可以給我講啊!咱們倆交換,我給你講社會新聞,你給我講謀殺案?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