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23章  (1)
    沒有出人意料。Tippi再一次失蹤了。

    就在她剛剛表達完了對我的感情,宣佈我們倆感情的開始的時候,她選擇失蹤了。

    上一次打電話給我,這次她連張字條都沒留給我。

    我像是一隻被哄騙到動物園後立刻被關禁閉的獅子一樣狂躁咆哮,雖然我極其不願意承認,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被她玩弄了。

    一度我打算拋棄一切,跟她一起到無人的大山裡去度過我的後半生的,然而在現實的面前,我感覺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絕版的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正如我對自己的評價,我已經30歲,沒有事業,沒有朋友,沒有端正的生活態度,沒有健全的價值觀,甚至,至今我仍舊會奮不顧身地跌進一些愛情的陷阱裡——是的,我已經確定這是一個陷阱了。雖然她並沒有從我這裡騙取什麼,但是,她是如此放肆地玩弄了我的感情,把我從平地拉上懸崖,又把我一個人扔在了懸崖,任憑北風凜冽,寒風刺骨。那些動聽的話不過是她隨心所欲的繩索,有了這條繩索,如我這類智商低下的人便會興奮地去攀登,她只是那個在高處喜滋滋地看到著一切的獵人,啊哈,多麼精彩的一幕戲。

    柳今回香港那天,我始終沒有跟他聯絡上,沒能去送機,中間我們只是短暫地通過幾次E-MAIL,我並不想讓自己狼狽的姿態在他面前展覽,我和他之間,一直存在著一種奇怪的感情,我不願意讓自己以一種負面的形象出現,也許因為他在我印象中一直趨向完美的形象,當你跟一個標兵站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願意讓自己醜態畢露的。

    文汀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生活,繼續念她的學業,照顧她的小動物,週末回家,一切彷彿沒發生,又彷彿發生過了沒留痕跡,我至今不知道她跟柳今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改往日的瘋癲,對於他們之間的事情緘口不提,但是對我的態度似乎充滿了敵意,有點冷淡,我沒有多顧及她的變化,只要她能夠不那麼荒唐,我想我還是願意給予她充分的支持和理解的。

    梨湘也正常了一些,不再每天做著結婚夢,也許那次的談話確實有點殘忍,也許是她真的想明白了,總之,這段日子,我過得比較平靜,並且,我投資的那些個小項目,回收了一部分資金,我把它們交給了父母,雖然父親仍舊對於我這些旁門左道不屑一顧,但是錢畢竟是真真實實地拿在了手裡,至少證明我不是個整天在家裡吃閒飯的廢物。

    更可喜的是,我突然像是被開了竅一樣,關於寫作的熱情又回來了。我主動聯繫了洛小灰,請她吃了一頓美美的大餐,然後跟她表白我想繼續寫我的專欄的事,她對我雖然有極大的不信任,可能看在美食的份上,她打算再給我一次機會,並跟我討論出一個全新的專欄定位,在我再三保證不會拖稿或者賴稿的情況下,我再次變成一個專欄作家,就像告別了一個無限依戀的老情人,再次重逢的時刻,我竟然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有時侯身份也是難以割捨的。

    臨走的時候,洛小灰突然帶著一臉很甜蜜的笑容神秘地跟我說:「我談戀愛了!」

    我說:「那恭喜你了。」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談戀愛對於我這種單身女人來說,還不是家常便飯?」洛小灰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我三八了一下,說:「是什麼人?」

    「一英國人,長得特別帥,特別喜歡中國文化,從來沒有來過中國,以為中國女人都是穿旗袍的天使。」洛小灰談到自己的戀愛,一臉的幸福和自豪。

    「這麼弱智這哥們?」

    「討厭,一點都不弱智,就是有點天真,不過也難怪,大部分男人都天真。你不也一樣嗎?」

    「我可沒覺得中國女人都是穿旗袍的天使。」

    「我看你是被中國女人給嚇破了膽了吧?」洛小灰促狹地笑。

    我警覺地說:「你又聽梨湘跟你說我什麼了?」

    「什麼都知道,說你愛上了一個神秘女人?怎麼回事?」

    我無奈地說:「不神秘,上次跟你說過的。」

    「不會吧。什麼年代了。你還在玩癡心情長劍?」

    「一言難盡。」

    「別啊,我下午沒什麼事,有的是時間,你索性全都告訴了我吧。」洛小灰興致勃勃,「我最近對愛情故事特有興趣,免費當你的悲情故事聽眾了。」

    「沒你想的那麼文藝。」

    「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一個女的身上花費那麼多時間?」

    「反正我的時間不值錢,」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權當我是個白癡情聖好了。」

    洛小灰搖搖頭說:「我真是不敢想像,認識你那麼多年了,從你的文字,從你的為人,都看不出來你有做情聖的潛力,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把你迷成這樣呢?我要是你,我早就不浪費時間了,你看,梨湘這樣的姑娘,現在也很少見了,你們倆是絕頂合拍的搭檔才對。」

    「對了,你剛才說你那個英國小子沒來過中國,那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我迫切希望把話題從梨湘身上轉移開來。因為無論我對梨湘任何的評價,都會原封不動地傳到她的耳朵裡去,我不想把好容易隔離好的關係再做一次輕鬆地摧毀。

    洛小灰說:「我們倆在國際交友網認識的,我打算年底去英國看他。」

    我瞪大了眼睛:「你們倆還沒見過?」

    「照片見了,彼此都挺滿意。」

    「這也能叫你戀愛了?萬一你們倆見面後並不喜歡對方怎麼辦?」

    「這怎麼可能,雖然沒見面,我們倆每天電話,MSN交流著的,樣子又都看到了,還能有什麼問題?除非……哈哈哈哈,」洛小灰話沒說完就狂笑起來,「除非他SIZE有問題。」

    我看了看周圍的行人,確定沒有人聽到她的話,才小心地鬆了口氣。

    「我真是受不了你們都對感情那麼認真的態度,天啊,生命好短暫啊,及時行樂就行樂好不好啊?」

    「行,向你學習。」

    「比如說吧,我跟這英國小子,我喜歡他因為他長得帥,有一雙比小貝還迷人的眼睛,當然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另外還有女朋友,像他這麼帥的男人不可能是老天為我準備的,不過,他有沒有女朋友有什麼關係呢?我主張人要現實,就算他有很多女朋友,那也是他的自由,他完全可以在眾多女朋友中衡量出誰最有吸引力,這個被他千挑萬選出來的女人,他一定會加倍珍惜,對吧?我也一樣,我現在喜歡他,未必將來喜歡他,趁現在喜歡他,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就去做,有一天不喜歡了,再要我做任何事情,恐怕我都不肯的。」

    「及時行樂。」我喃喃自語。

    「對,就是及時行樂,誰知道明天之後,會不會一陣龍捲風或者異常暴雨,我們的生命就結束了?我們控制不了命運,但是我們至少得讓自己少點遺憾。」

    「但是更多的可能是我們一直不幸地,安寧地活著。」

    「那是更好。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去愛更多的人。」

    洛小灰的愛情經把我說得頭昏腦花,我不得不承認,我真的是老了,或者說在我心目中,仍舊殘留著一些傳統的東西,比如說對真情的渴望,對美好未來的設想,雖然世界已經不再是我少年時代嚮往的模樣,甚至一切都亂了套,在成年的這些年裡,我還沒有來得及適應完全顛覆的世界,但是那些羞澀的夢想仍舊存在,說到底,我沒有對令我失望的世界完全絕望,仍舊殘留著一點點小希望。我想,總會有一天,我會遇到一個值得我付出的人,雖然這個希望現在看起來那麼愚蠢可笑,不合時宜,我不想那麼快妥協,我骨子裡還保持著那麼一點點孤傲和清高,這也許就是我個人的悲我劇命運所在。

    只是,Tippi失蹤了,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給,她真是個頑皮的孩子,喜歡闖入就闖入,喜歡撤離就撤離,不會管這些撤離和闖入帶給我的疤痕有多麼難看,我忍不住一陣酸。每次想起Tippi,我都會感覺到酸,我開始理解很多失去愛人的人,情緒失控的種種表現,如果不是我強制地壓抑自己的真誠情緒已成習慣,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樣的難看的事來,我的內心充滿矛盾:一方面,我很希望從賴偉那裡真正地得知關於Tippi的一切,身世,背景,目的;一方面,我又很恐懼,似乎潛意識裡我已經感覺到來自於她的危險,如果她的秘密一旦被揭開,那麼我還有沒有機會去面對這糟糕的一切?如果她的秘密不被揭開,難道我一直生活在猜疑和糾葛中,不得安寧?

    也許某一天,Tippi又會在某一個場景裡出現,變成另外一個身份,她完全可以輕鬆地解釋說:我想換一種與你認識的方式。這個理由是那麼地理直氣壯和完美無缺,它既能讓一切荒唐變得合情合理,又可以代表我對於她的一些重要性,於是,我在一些被自己感動的情緒的牽引下,繼續迷戀於她編製的網,神魂癲倒,日夜混淆,心甘情願拿塊豬油把心蒙起來——結局應該是我會繼續回到原地,她再一次莫名其妙失蹤,去到她願意去的任何地方,也許是某個男人的家裡,也許是她在某個報紙上看到的心儀的小島,總之,沒有什麼可以約束得了她,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馬上抵達。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感到了一種難過和麻木,我彷彿駛向了一小片夢想中的孤獨島,這島看上去朦朧誘人,當我奮力地進入島嶼的時刻,我才發現我根本無法享受這種孤獨的快感,靠近,則湮滅,則生怖,回頭卻不見岸在何方……

    我站在跟洛小灰告別之後的一個十字路口,感覺自己孤零零地像個蒼老的光棍,我願意拿著一把時間去交換一個真誠的,令人陶醉的愛人,但是當我伸出手來的時候,除了看到一根一根暴露的青筋,我什麼都沒看到。

    這天,我正在一個專賣店裡看一條心儀的牛仔褲,我的電話突然狂響起來,洛小灰的聲音充滿著恐懼和急躁,她劈頭蓋臉的說:「你在哪裡?」

    「怎麼了?」

    「是梨湘。她出事了!」

    我的心「砰」地一下,感覺意識有點空白,我鎮定地問:「怎麼了?」

    「她出車禍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你要是方便的話,馬上趕過來吧!」

    我邊講電話邊走了出來,問清楚了醫院,馬上飛了過去。

    一路上,我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直冒著火星,緊張的感覺席捲了我全身,雖然我對梨湘沒有什麼愛意,但是聽到她出事的消息真的令我無法平靜,我甚至想到了最壞的可能性,如果梨湘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哦,不行,她不能消失,我搖搖頭,Tippi的消失我無能為力,梨湘的話我絕對不允許她消失,我不允許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莫名其妙地蒸發掉……她不會有事的,我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又不斷地聯想起她時時天真的模樣,我後悔對她過於殘酷,過於冷淡,我的自大毫無道理,僅僅因為她對我有著愛的遷就,所以我就肆無忌憚地摧毀她?我感覺到自己的卑鄙,當我面對Tippi的時候,我比梨湘更加卑微,Tippi因此有理由慢怠我,戲弄我,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妙的小輪迴,我如何對待愛我的人,便會被我愛的人如何加倍奉還,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一路上,我腦子裡胡思亂想,手忙腳亂,終於抵達了醫院。

    人山人海中,我想趕快穿過人群去急診室找梨湘。不知道她已經傷成什麼樣子,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拉著她的手,給她一點溫暖的力量——如果她需要的話。

    我推開一間一間的診室和病房的門,都沒有看到梨湘,我的心越來越沉重,正在我慌張無措的時候,梨湘出現在我面前,謝天謝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我的背後,我的心臟一下子恢復了平靜的狀態,等會,她怎麼會完好無損地站在我的背後?

    「你怎麼會在這裡?」梨湘問。

    「洛小灰給我打電話,說你受傷了?」我渾身上下打量她,妄圖從她的身上找到一絲車禍的痕跡。

    梨湘沒回答我,看到我的表情,她似乎很得意:「看來你挺在乎我的。」

    「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

    「你沒有出車禍?」我試探地問。

    梨湘抬起腳來說:「不知道這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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