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湘說:「你不用緊張,我只是看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三番五次地讓你神魂顛倒。」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我對這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男人有時侯比小孩還天真,往往明明知道遇到了個妖魔,非騙自己是天使。」梨湘冷冷地笑著,她今天的表現一點都不像她,更像是一個什麼都看透了的怨婦。我知道自己有些對不起她,所以也不打算跟她斤斤計較,甚至可以說,我雖然不希望我們倆繼續糾纏下去,但是我又不願意就此跟她斷絕往來,畢竟,這些年,跟我最熟悉的人中,她算一個,我希望我們恢復那種朋友的關係,可以隨便地無所不談,只要不讓我們倆發生感情糾葛,其他怎麼都行。
「你不回答就算答應我了?什麼時候見?」梨湘咄咄逼人。
「我想,你們最好不要見面。這會讓大家都非常尷尬。」
「你放心,我是不會那麼沒風度的,如果她真的那麼好,我會祝福你們。失去我是你的損失,我並沒有什麼損失。」梨湘為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台階,令我找不到理由拒絕她。
「你們倆發展到什麼程度了?」梨湘又問。
我說:「沒有什麼程度。」
「沒什麼程度是什麼程度?」
我打了個哈欠,感覺越來越濃重的睡意向我襲來,思維也開始越來越不清晰,現時最好的事情就是趕快回家蒙頭大睡,我真希望梨湘不要再繼續追問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能夠讓我先回家睡一覺,在此前提下,我什麼都會答應她的。
也看出來了我的睏倦難當,梨湘說:「你怎麼困成這樣?」
「廢話,一晚上沒合眼,能不睏嗎?」
「我也一晚上沒合眼,為什麼我一點事都沒有?」
我雙手作揖求饒:「你是仙女下凡,我比不上啊。」
梨湘哼了一聲,轉身下了車,我說:「喂?你怎麼下去了?我送你回家。」
「用不著,我還有事。」梨湘說完這些話,頭也沒回,背影神采奕奕地走了。
一覺醒來的我,發現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了我整個房間裡,異常的舒服和愜意,我打了個哈欠,換了個睡姿,打算再睡一覺,猛然想起了Tippi,於是一下子我整個腦子都清醒了,睡意全無。我騰身而起,渾身像是散了架子一樣酸疼,看來夜晚的睡眠多麼重要,白天無論如何去補,都無法贏得晚上的精力。
等會,我覺得不太對勁,明明我回來的時候是大白天,怎麼感覺睡了一個世紀,還是大白天?我懵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已經睡了整整20多個小時了。
聽到我起床的聲音,母親走了進來,端了一杯水,擔心地說:「你前天晚上去哪兒了?一晚上沒回來。」
「媽,我真的一直睡到現在啊?」
「是啊,叫都叫不醒,還有,你回來的時候,頭髮直豎著,身上全是雜草和土灰,你到底幹什麼了?」母親非常焦慮地問。
我敷衍地說:「沒什麼,我摔了一跤。」
「摔哪兒了?要不要緊啊?你一晚上沒回來,電話又打不通,我跟你爸都很著急,梨湘一直等到你12點多,你呀,不回家怎麼也不打電話說一聲呢?」
「媽,我都30歲了,什麼時候您才能像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對我呢?」我邊說著邊走向衛生間,母親一直尾隨其後。
「你100歲也是我兒子,我活著一天就擔心你一天,什麼時候你結婚了,換你妻子去擔心你,我也就解脫了。」
「看您說的,媽,我可太瞭解您了,我就算結婚了,您也還得擔心我。再說,我結婚還早著呢。」
「什麼還早著,我跟梨湘把你們的結婚日子都選好了,就在今年陰曆十二月十二我看了,這日子非常吉利,就這麼定了,我昨天打電話都跟你舅舅他們說了,他們都高興得不得了。」
「那您今天還得繼續給他們打電話,說婚禮取消了。」
「別開玩笑,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
「您知道這種事不能開玩笑,那您怎麼跟著梨湘這麼胡鬧呢?」
「當時不是問你了,你說要我們做主,怎麼你現在又反悔了?」母親著急地一把拉住我,我正在刷牙,牙膏於是沾到臉上,活像一個邋遢的聖誕老人。
「我一直跟您說,我跟梨湘是不可能的,就算你們生拉硬套把我逼進婚禮現場,我也得想辦法玩失蹤。」
「你究竟心裡是怎麼想的?感情的事怎麼能這麼拿來開玩笑呢?梨湘哪點不好?你看她一說要結婚,忙裡忙外,全都是自己去張羅,你什麼都不管,你這麼做對得起人家嗎?」
「這本來就是一場荒唐鬧劇,全世界都沒有人問過我對這件事的看法,我不斷地告訴你們我對這件事的態度,可是你們誰都不拿我說的話當回事,我再說一次,我近期沒有結婚的打算,就算有,對象也不可能是梨湘。」
「那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女朋友?」
「媽,您先別操心了,這些事,如果真的發展到該說的程度,我一定不會瞞您的,現在,先讓我把牙刷完,好嗎?」
「我知道你跟梨湘吵架了。」母親突然說。
我嚇一跳:「我跟她吵架?什麼時候?」
「我聽你張姨說的,那天她在門口看見你倆了,說她還打你了。」
我哭笑不得,看來張姨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添油加醋地已經把那天的事情宣揚得人盡皆知了。
「這是無中生有,我們倆根本沒有吵架,她更沒有打我,這都是誤會。行了媽,早點我不吃了,我要去找柳今。」
我匆忙地出了門,首先撥電話給Tippi,酒店的分機號,沒有人接聽,我耐心地打到了前台,問訊331的客人是否外出了,前台小姐禮貌地說不知道。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如果說那天晚上我跟Tippi的約定更像是一時衝動的遊戲,那麼當我們清醒之後,這遊戲般的約定還算數嗎?我直奔酒店而去,按了半天鈴,沒有人開門,正好趕上打掃衛生的服務生經過,我問她:「331的客人去了哪裡?」
服務生搖搖頭說:「她經常不在。」
我悵然地站在那裡,服務生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問:「你是誰?」
「我……哦,我是她男朋友。」我說。
服務生撇了撇嘴,低聲說:「個個都說是她男朋友。」
我正要上前去問個明白,電話響了。是柳今,他的聲音有點著急地說:「你見到文汀了嗎?」
「文汀?她沒有在學校嗎?」
「她已經辦理了退學手續,我們當時鬧得很不愉快,她轉身就走了,我後來去學校找她才知道的,她的同學說,她的東西都搬走了,現在找不到人,我以為她回家了。」
我的心一下子落入了懸崖底,文汀已經退學??這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努力地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柳今說:「她應該不會有事的,我打電話找找她的同學。」
「嗯,她的性格有點極端,我怕她會想不開出什麼事。還有,今天下午我就要回香港了,這件事令我很放心不下。」
「她年齡不小了,應該會有分寸,下午我去送你飛機。」
「不用了,你先去找文汀吧。」
掛了電話,我匆忙地走出了酒店,第一個打電話給梨湘,她好久沒接,打了很多遍,才終於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找我什麼事?」
「梨湘。你見文汀了嗎?」
「沒見,怎麼了?」
「你不可能沒見她,她現在失蹤了,你肯定知道她去了哪裡。」
梨湘說:「怎麼,你好像很瞭解似的。」
「現在事情很緊急,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趕快告訴我她在哪裡,我要跟她談談。」
「你省省吧,她不想見你。」
我按捺住火氣,對梨湘說:「不管她想不想見我,這件事逃避不是辦法,她已經退學了,你知道嗎?這件事已經非常嚴重!你馬上告訴她,讓她給我打電話。」
「拜託,這是你們的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什麼時候才能這麼不讓我討厭?」我火了,梨湘卻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真逗,既然討厭我,卻又要我幫助你,你說,你是不是被我寵壞了?」
「愛說不說吧。」我掛了電話,一肚子怒火無從發洩,沒想到梨湘的電話一會就來了,她說:「你別這麼沒勁好嗎?告訴你,她在我這兒呢,什麼事都沒有,就是說想躲開你們幾天,放心,她,我會好好照顧的,雖然她有個不講什麼情理的哥哥,但是我跟她畢竟是閨蜜,我不會像你這麼翻臉無情的。」
「她真的已經辦理了退學手續?」我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沒有,她嚇唬嚇唬柳今而已。」
「可是柳今說,他去學校……」
「我說過,有時侯男人的智商比小孩子還弱。天真。」
聽了梨湘的話,我稍微放鬆了一下,至少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程度,梨湘說:「你安排好了我跟你的女朋友什麼時候見面了嗎?」
「還沒有。」
「怎麼這麼難約?」
「梨湘,現在我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總跟我提那些沒有意思的事?」
「這怎麼是沒有意思的事?現在這件事對於我來說,是最大的一件事。明白嗎?」
「好好。我約好了會告訴你的,OK?」
我心煩意亂地掛了電話,本想趕去跟柳今見一面,可是,奇怪的是,他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了,我到柳今入住的酒店去找他,前台小姐卻告訴我,他已經在12點之前退了房。
我悵然若失地再次折回了Tippi所在的酒店,這兩家酒店離得並不遠,很快,我就再次回到了酒店的大堂內。看到我嚴肅而焦躁的表情,前台小姐很禮貌地問我有什麼可以為我服務的,我搖搖頭,說:「我在等一個朋友。」
我的腦子裡開始有了最壞的打算,是的,對於Tippi,我沒有任何把握,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的動情是否只是應景性質,雖然她看上去那麼誠懇,那麼簡單,那麼動人,但是幾個月前,她不是以一種同樣的姿態出現過,也是那麼地誠懇,簡單和動人,我不敢想像再一次失去她的消息,會不會令我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快樂崩塌。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女人一樣脆弱而敏感,不堪一擊,我隱藏得很深的內心,似乎是一塊一碰即碎的玻璃,過於透明的材質令我沒有防備的基礎,一旦闖入我內心,我便只能任憑命運的安排,它粉碎或者保存也都是闖入者說了算,想到這裡,我沒來由地低落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接到了賴偉的電話,說實話看到他的號碼我本想裝聾作啞,但是似乎內心裡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牽引著我的某根神經,我皺著眉,仍是接起了他的電話。
賴偉跟我寒暄了一番之後,語氣有點神秘地問我:「你現在在哪裡?」
「在外面,有點事要處理,怎麼?」
「關於那個封露美,我想跟你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
「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嗎?」
我的心一顫,我當然想知道,但是……我維持住一慣的冷靜,試探地說:「你知道些什麼?」
賴偉說:「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這件事我已經在調查。」
「調查?」
「是的,雖然那天我沒有辦法證明她就是封露美,但是我敢向你保證她就是她,你必須得相信我。」
我沒有回話,我當然知道她是她,可是她已經清楚地告訴我了她的目的,她轉換角色的目的——我是個好人——我突然對這句話感到好笑起來,我是個好人,於是她決定改變之前我們所認識的一切,以一種嶄新的姿態出現?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田野的裸露事件,機場的劫持事件,突然的失蹤事件,這些則都是為了證明我是否是一個好人?我的意識的清醒令我即刻入墜深淵,我似乎一下子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告訴我,這是一場陰謀……至於什麼陰謀,我說不清,總之,是一場蓄意的,沉重的陰謀,其目的我沒有能力去分析,我漸漸覺得自己像一隻被輕易網絡的小飛蟲,雖然我極力地掙扎著證明著我飛翔的姿態,但是我的處境是那麼地可笑和怪異,我開始越來越覺得事態的不對勁,賴偉的電話似乎給了我一個重要的提醒……我注意到周圍人來人往,於是我走出了大堂的門口,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繼續說:「你打算怎麼調查她?」
「這世界上沒有用錢辦不到的事。」賴偉自信地說,「其實本來這件事與我沒有關係,但是她的態度激怒了我,她要證明她的精明,我就一定要她現出原形。」
「也許……」我本想說她也許不過是個很天真的小女孩,喜歡搞一些生活的惡作劇,但是這樣的話我始終無法說出口,於是我把後面的話吞嚥回去,這樣的話,連我都開始有些懷疑了。
「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她到底是什麼人,她的家庭背景是什麼,她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調查清楚。」賴偉說,「這女人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