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18章  (3)
    柳今點了點頭:「她勾引了那個男人,還騙他說要跟他私奔,結果當他趕到機場的時候,她失蹤了。男的受了很深的打擊,現在精神有點問題,非常糟糕。他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後,發誓要追究封露美的責任,現在很多人都在找她。她的處境很危險。」

    我沉默了。

    柳今說:「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的原因,實在是不希望你捲進這些是非當中,封露美總是在玩火,這些年被她燙傷的男人女人不計其數,她絲毫不覺得愧疚,我想,她真的是有一副天使面孔,魔鬼心腸,她不會跟任何人動感情,感情只是她拿來遊戲人間的借口,只要她願意,她不會顧及別人的。」

    「那麼……現在,那些人還在找她嗎?」

    「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了,風聲應該沒那麼緊了。但是這件事不會完,因為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我想,封露美近期是不可能在香港露面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天知道。」柳今無可奈何地回答我。

    我無法入睡。

    如果之前封露美的神秘對我來說只一種致命的吸引的話,隨著對她越來越多的瞭解,我開始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我無法判斷她的好與壞,她的單純或者複雜,她的怪誕和荒唐。我努力把事情往簡單裡想——她不過是個性情女人,喜歡隨心所欲的生活,可是我越來越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關於她的一切傳聞,她的臭名昭著的那些情史,她的如此輕浮和放肆地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的行徑,太多的不確定影響著我,我開始慢慢地恢復正常,因為我很明白,一旦我真的陷入她佈置的陷阱,我的結局會跟其他一切倒霉的男人一樣狼狽,甚至還不如他們,她收穫了刺激,遊戲,而我則收穫侮辱,嘲笑和心碎。可是,我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天性惡劣的人,尤其是女人,所有怪異的人的怪異行為都可以找到根源,封露美應該也不例外,是什麼讓她甘願放棄享受真誠的情感的權力,而要去做一個聲名狼籍的女人?如果這種遊戲僅僅是年輕時候的一種冒險,那麼她樂此不疲的原因是什麼?

    我扭開檯燈,滿腦子的問號實在無法平靜下來,於是我拿出借來的《啤酒謀殺案》,開始讀了起來。

    風流的畫家愛上了不羈的少女,眼看婚姻就要破裂,就要跟少女遠走高飛,他卻死於謀殺,他的妻子理所當然嫌棄最大,可能當然不會是她殺的,如果是她殺的,就不會有這個小說,要命的推理小說啊,每個人都有嫌疑,每個人卻都很無辜,究竟是誰殺的?我的腦子隨著篇章的翻閱逐漸進入了模糊的狀態,我打算改天再揭開這難解的謎題。

    我是被梨湘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正坐在我旁邊的電腦前,在瀏覽網頁。

    「不可思議!有一個男人被謀殺了!原因竟因為沒有每個月給妻子生活費,這個世界!」梨湘對著電腦屏幕驚天動地地喊著,「這太令人無法理解了!」

    我煩惱地把枕頭蓋在頭上,打算繼續睡,結果被梨湘一把拽下,她說:「趕快起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我被強制拖拉起來,梨湘打開她的信箱,一副副照片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興奮地說:「你看,這是我選的幾個窗簾的樣式,你看看怎麼樣?喜歡嗎?」

    「你在說什麼?」我糊塗了。

    「窗簾呀!我想,我們將來把房間全部裝上漂亮的落地窗,掛上漂亮的窗簾。我研究過了,淡雅的白色最令人舒暢,黃色和紅色刺激太大,會引起煩躁的情緒。」

    我再次倒下,睡意濃郁。

    「喂,你快點起來選呀,我已經交了定金了,現在就差款式和顏色了!」

    「梨湘。你有沒有搞錯?你喜歡漂亮的窗簾非常好,問題是,我什麼時候說我們要結婚了?還有,就算你現在買上漂亮的窗簾,我們掛在哪裡?」

    「這些都好說,我這幾天一直在看房子呢,你哪天有空我們一起去看,滿意的話買下來好了。」

    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成年人在講話,我說:「你知道買一套房子需要多少錢嗎?梨湘小姐?」

    「當然知道。」

    「那麼。你知道我的存款有多少嗎?」

    「當然,我已經問過阿姨了,她都告訴我了。我想,你的積蓄夠付首付了,結婚呢,我爸爸說也會給我一筆錢,我打算拿來裝修,買傢俱,至於還款,我們兩個一起還好了。現在大部分人不都這麼幹嗎?」

    我只覺得被人痛打了一頓一樣無奈又乾癟地歎了口氣,天真的梨湘姑娘永遠有令人哭笑不得的本領,尤其是對我,我只是無法忍受她比我媽還喜歡安排我的生活,可是我對她沒有任何辦法。

    「就這麼說定了,你趕快選,憑第一直覺。」

    我木然地隨便一指:「這個好了。」

    「呀!我們倆選的一模一樣!」梨湘驚叫起來,「你居然也喜歡這一款,我們倆果然是心有靈犀的!太好了,我現在馬上打電話把它定下來,本來我打算直接買下來給你個驚喜,但是又怕你不喜歡,誰知道我們倆的審美是如此之像!」

    我起床去洗漱,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看到梨湘跟我媽歡天喜地地在說話。

    「文暻。既然你跟梨湘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選個好日子吧!」母親愉快地對我說,自從聽說文汀要退學的消息後,這是她難得一見的笑。

    我坐下來吃母親為我準備的早點,沒有理睬她的問話。

    「你看明年春天怎麼樣?2月裡有好幾個日子都不錯。」母親戴著花鏡翻小日曆,一本正經的樣子,梨湘則笑開了花,說:「上次我去旅遊,算命的還說我紅鸞星動,有結婚的預兆呢!」

    「你們倆要是結了婚,我心裡的大石頭也算放下了,前幾天為文汀的事,我真是擔心死了。」提起文汀,母親又露出了焦慮的模樣,「文暻,你跟柳今談過了嗎?」

    「談過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退學的事。」

    「文汀難道真的想退學去香港?」梨湘以一副自家人的姿態跟我母親展開了討論,她搖搖頭說,「怎麼沒聽她說過?」

    母親歎了口氣,梨湘勸慰說,「我要是見了她,一定好好勸她,女孩子很容易被感情沖昏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再說他們倆並不一定會有什麼結果,我覺得柳今這個人挺高深莫測的,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很難瞭解到他在想什麼。」

    「是啊,雖然他跟文暻是同學,但是文暻這孩子大大咧咧,怎麼會真正地瞭解到別人在想什麼呢。我覺得小龍真是不錯的一個孩子,對文汀百依百順,人又樸素實在,這樣的人才是適合文汀的啊!」

    「小龍是很不錯,至少很單純。不會騙女孩子。」

    ……

    我再也受不了梨湘跟我母親的談話,吃完早餐後,連招呼都沒打,就出門了。

    鬼使神差的,我又來到了圖書館,查詢那天被Tippi借走的書,圖書管理員表示這些書還沒有還回來。

    看了看歸還日期,還有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如果今天Tippi不出現的話,明天也將會是她還書的最後期限。

    我滿腹心事地在圖書館門口走來走去,不知道該在這裡等她,還是一走了之。

    太陽大得有點離譜,想到如果這時候回家,可能又會被梨湘拉著選窗簾,或者被母親拉著選結婚日期……不知道該去哪裡,又不能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這裡。我懊惱極了,打算隨便開著車,開到哪裡算哪裡。

    剛準備離開,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喊我:「周文暻?」

    福至心靈,我回頭,看到了Tippi。

    「真巧,又遇到你了。」Tippi一臉明媚的笑,穿了一件顏色非常樸素的裙子,仍舊是短而時髦的頭髮和她一絲不苟的精緻的妝。陽光下她格外迷人,我一看到她,即刻解除了所有的迷惑和疑慮,投降在她的光芒下了。

    「其實並不巧,」我坦白而笨拙地說,「我是故意在這裡等你的。」

    Tippi笑了,「即使你故意在這裡等我,你也不一定會遇到我。還是很巧。」

    「對。我以為你會提前看完。」

    Tippi說:「本來昨天應該來的,很巧合,昨天有點事,沒有時間來還書。」

    我笑笑說:「毛姆的書看完了?」

    「嗯,總算看完了。」

    「怎麼?你不喜歡他嗎?」

    Tippi說:「英國佬實在是太囉嗦了,他們總喜歡扯東扯西,找個借口就會讓自己在場,偏偏我又很喜歡這一套。」

    「大部分的生活就是由扯東扯西構成的。」

    「你怎麼樣?啤酒謀殺案?猜出兇手了嗎?」

    「還沒有。」我不好意思地說,「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猜出任何一部推理小說中的真正兇手。」

    Tippi說:「那說明你太粗心了。當然,也說明你是個感性的人。」

    「你真會安慰人,我一直覺得我的智力有問題。」我像個得到老師肯定的小學生一樣激動,又不好意思直接接受這種肯定,還得拿貶低自己來取樂,「智商的問題。」

    Tippi笑了笑,走進圖書館去還書了,我想跟她說我在門口等她,但是覺得自己多此一舉,等她出來的時候,她會看到我的。

    抽了三根煙,又左右踱了幾百步,Tippi終於出來了,這次她手裡換了幾本其他的書。

    「你怎麼沒走?」看到我,Tippi似乎很吃驚地說。

    「我說了,我今天是專門來等你的。」

    Tippi揚了揚眉毛說:「你怎麼知道我會有空呢?」

    「沒關係,如果你忙,你可以不必理我。」

    「你這麼說,我倒不太好意思拒絕你了。」Tippi明顯地對我沒有了上一次的戒備心,她看了看大太陽,說:「我們去喝點東西?」

    我高興得沒馬上鑽到車裡昏厥過去。

    我轉七繞八,糊里糊塗地拐進了一個著名胡同裡的小酒吧,不記得是誰跟我說過這裡的酒吧都很有情調,關鍵時刻我只記得最關鍵的東西,比如說這該死的酒吧該死的偏僻的位置。Tippi並沒有矯情地要什麼果汁,她非常落落大方地表示願意跟我一起喝啤酒。

    「你看上去好像心事挺多的。」Tippi說。

    「還行。30歲了,一事無成,要是再沒心沒肺,估計就沒救了。」

    「你已經30歲了嗎?看不出來。」Tippi左右打量了我一番,「說說你吧,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會一事無成?」

    「我不太喜歡循規蹈矩的生活方式,比如說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有一個固定交往的女朋友,到了什麼年齡該幹什麼事。」

    「這沒什麼不好,每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該怎麼生活。」

    「問題是,我選擇了我想過的生活,卻發現其實也沒多大意思。」

    Tippi說:「那你覺得怎麼樣才算有意思呢?」

    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有搖搖頭說:「要是每一天醒來都覺得生活不無聊,可能就有意思吧。」

    「你就是一顆不安的靈魂,被困在你刻意捆綁的身體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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