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進退定律 第79章 政治是一種大智慧·會說話
    【引言】

    中國人歷來講究語言的藝術,儘管有「巧言令色鮮矣仁」的古訓,但還是極大地發展了辯論的藝術。春秋戰國時期名家的辯論術十分發達,他們利用語言的不嚴密性來偷換概念,使得辯論的邏輯陷於混亂,一般未經過專門訓練的人是無法與他們進行辯論的。其實,不只是名家善於辯論,即便是一般人,如果會說話,也會博得皇帝或上級的青睞。至於說的是否是事實,則無關緊要了。

    【事典】

    晉朝時,著名書法家鍾繇的兒子鍾毓、鍾會兄弟兩人,少年時即有美名,人既十分漂亮,才學也非常出眾。

    他們十三歲時,魏文帝(曹丕)聽說了此事,就對鍾繇說:「帶你的兩個兒子來見我吧!」

    於是下令召見了他們。

    召見時,鍾毓十分緊張,臉上出汗,文帝問他:「你的臉上為什麼出汗呢?」

    鍾毓仍然不失機智,隨口應道:「天子威嚴,心中緊張,所以汗如水出。」

    而鍾會鎮定自若,臉上一點汗也沒有,即使想出也出不來。文帝見他不出汗,就問鍾會:「你為什麼沒有流汗呢?」

    鍾會的回答更巧妙,說:「天子威嚴,心中緊張,汗流不出來。」

    晉武帝剛剛登基的時候,就去卜筮,想問晉朝能傳多少世代,結果,卜筮的結果是「一」,武帝很不高興,覺得很不吉利,臣子們也大驚失色,不知該說什麼好,沒人講得出話來。

    侍中裴楷有急才,隨口說道:「我聽說,古人有這麼一句話:『天得到一就清,地得到一就寧,諸侯、帝王得到一,天下就安定。』」

    武帝很高興,臣子們歎為觀止。

    相傳某布政使請按察使喝酒。席間,布政使因自己兒子太多而表示憂慮。按察使只有一個兒子,正為兒子太少而發愁。布政使的一個案吏就在旁邊說:「子好不須多。」布政使聽了這話,於是說:「我兒子多,你又怎麼說呢?」那位案吏回答說:「子好不愁多。」說得二人皆大歡喜,大加讚賞,一起舉杯痛飲。

    楚荊王時,有人獻不死之藥給荊王,負責接待賓客的人把那個人進獻的所謂不死藥拿進朝堂。

    宮中的宿衛問道:「這種藥可以吃吧?

    回答說:「當然可以吃。」

    於是,宿衛二話不說,搶過來就吃下。

    荊王很生氣,叫人要殺宿衛。

    宿衛請人說服荊王說:「臣問負責接待的人,他說:可以吃,臣就將藥自己吃了,所以臣是無罪的,有罪的是謁者,他沒有說清楚這藥是不是可以吃。況且客人獻的是不死之藥,臣吃了,卻被大王殺了,這就是死藥了,又怎麼能夠證明它是不死之藥呢?再說,大王殺了宿衛,豈不是表示別人全是詐欺的嗎?不如留下他,看看到底是不是不死之藥。」

    荊王聽了這番話,就沒有殺他。

    在群雄會盟之時,秦國、趙國相互訂約,說:「從今以後,對於秦國想做的事,趙國要幫助它;對於趙國想做的事,秦國要幫助它。」過了不長時間,秦國發兵攻打魏國,趙國想援助魏國。秦王不高興,派人責備趙國說:「盟約上說:『秦國想做的事,趙國要幫助它,趙國想做的事,秦國要幫助它。』現在,秦國想要攻打魏國,趙國卻想援救它,這不符合盟約。」趙王把這件事告訴了平原君,平原君把這件事告訴了公孫龍。公孫龍說:「趙國也可以派使者責備秦國,說:『趙國想要援救魏國,秦國卻偏偏不幫助趙國,這不符合盟約。』」

    孔穿、公孫龍兩人在平原君的住處相互辯論,言辭精深而動聽。公孫龍說羊有三個耳朵,論證得很雄辯。孔穿不應聲,不一會兒就告辭走了。第二天,孔穿上朝,平原君對孔穿說:「昨天,公孫龍的話很雄辯。」孔穿說:「是啊,幾乎能讓羊有三個耳朵,是很不容易了,雖然這很困難,但我希望能夠問問您,論述羊有三個耳朵十分費力而實際上又不是這樣,論述羊兩個耳朵很容易同時又符合事實,不知您是贊同容易又符合事實的說法呢,還是贊同費力又不符合事實的說法呢?」平原君不應答。第二天,他對公孫龍說:「您不要再同孔穿辯論了。」

    楚國的柱國莊伯讓他的父親看看太陽,父親說「在天上」;問他太陽怎麼樣,回答說「正圓」;看看是什麼時候,回答說「正是現在這時候」。讓掌握通報的官去傳令駕車,回答「我沒管馬」。讓負責衣飾的官拿帽子,回答說「已戴在你頭上」。問馬的年齒,拿管養馬的官說「馬齒十二個,加上牙共三十個」。

    宋國有個叫澄子的人,丟失了黑色衣服,到路上去尋找,看見一個婦女穿著一件黑色衣服,就抓住不放,想要脫掉她的衣服,並說:「我丟了件黑衣服。」那個婦女說:「雖然您丟了黑色衣服,可這件衣服確實是我自己做的。」澄子說:「你不如趕快把衣服給我。我丟的是紡絲的黑衣服,如今你的衣服是麻葛制的黑衣服。用麻葛制的黑衣服抵償紡絲的黑衣服,你難道不佔便宜嗎?」

    惠子給魏惠王制定法令。法令制定好了以後,把它拿來讓國君看,君子們都認為法令好,拿來讓翟剪看,翟剪說:「好啊。」惠王說:「可以實行嗎?」翟剪回答說:「不可以。」惠王說:「好卻不可以,這是什麼原因呢?」翟剪回答說:「如今抬大木頭的,前面的喊著勞動號子,後面的在響應他們,這勞動號子對於抬木頭來說是很好了,但是能比鄭國和衛國的音樂好聽嗎?只是因為它更適合於這一場景罷了。這個法令雖好,但也要像抬木頭的號子一樣有適合的場景才行啊!」

    梁武帝詢問侍中王份:「我是有呢?還是無呢?」王份回答說:「陛下統治萬物,這是『有』;陛下領悟到最高深的道理,這是『無』。」南朝宋文帝在天泉池釣魚,垂釣半天卻沒有釣到一條魚。王景就說:「這實在是因為釣魚人太清廉了,所以釣不著貪圖誘餌的魚。」元魏高祖(即北魏孝文帝元宏)給兒子取名恂、愉、悅、懌,中書博士崔光給兒子取名劭、勖、勉。孝文帝對崔光說:「我兒子的名字以『心』為偏旁,你兒子的名字都以『力』為偏旁。」崔光回答:「這正是所謂『君子勞心,小人勞力』。」

    魏文侯派樂羊攻打中山,取得了中山這個地方之後,就把中山封給自己的兒子。

    其實,文侯自己也覺得這件事做得不是十分正確,心裡不踏實,於是問群臣說:「我是怎樣的國君呢?」

    大家都說:「是仁君。」

    唯有任座不隨聲附和,固執地說:「君王取得了中山,應該封給弟弟,可您卻封給了自己的兒子,這怎能說得上是仁君呢?」

    文侯很生氣,任座害怕自己會被殺掉,就逃出去了。

    文侯倒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心裡反而覺得更虛了,便又問到翟璜,翟璜答說:「是仁君。」

    文侯還是怕他言不由衷,就窮追不捨地問:「為什麼呢?」翟璜說:「君主仁德則臣下正直。剛才任座的話很耿直,從這裡就可以看出您是一位仁君。」

    文侯聽了,非常高興,就派翟璜去請回任座,並親自下堂迎接,待他為上賓。

    王弁州說:「諸位雖然取捷徑當了官,然而語言不妨雅致一些。如桓玄篡位,剛剛登上御床,大地就發生地陷,殷仲文說:『這是因為聖德深厚,大地無法負載啊!』」

    梁武帝即位時,有猛虎闖入建康城,大象進入江陵。武帝不悅,覺得這不是好兆頭,就詢問群臣,沒有人敢答言的。王瑩說:「過去有『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的話,現在陛下受命登基,老虎大象都來慶賀。」這種諛逢迎之辭,實在令人作嘔。

    明世宗忌諱頗多。當時科舉考試出題,必須選擇佳話。一次,曾以《論語》中的「無為而治」一節和《孟子》中的「我非堯舜之道」兩句為題,出題官員都被譴責。世宗懷疑「無為」是說皇上不是有為之君,「我非堯舜」四字,像是誹謗之言。明世宗嘉靖初年,講官顧鼎臣為皇上講《孟子?鹹丘蒙章》,說到「放勳殂落」(「放勳」是讚美堯的勳業四達,「殂落」是死的意思),侍臣們都大吃一驚,覺得觸犯了皇帝。顧鼎臣緩緩說道:「當時堯已經一百二十歲了。」眾人方才安心。

    宋徽宗政和初年,宋汝霖出任萊州掖縣知縣。當時,戶部命提舉司購買牛黃,以便供應京城惠民和劑局製藥用。使者們催逼得急如星火,州縣的老百姓競相殺牛,尋找牛黃,但一時根本無法滿足。為了不繳納牛黃,人們互相湊錢,用來賄賂官員,祈求減免。而宋汝霖向提舉司上疏說:「牛要遇到疫年,才多病(膽結石)生出牛黃。如今長期過太平日子,融和之氣充塞天地之間,本縣境內的牛一個個膘肥體壯,沒有牛黃可以提取。」提舉司的使者無法反詰,掖縣因此免繳牛黃,全縣百姓無不感恩戴德。

    明代丹徒人靳貴(卒謚文僖),官至武英殿大學士。他的續絃夫人,不到三十歲就守了寡。後來,有關官員上書請求旌獎她為節婦,此事交付禮部去辦理。禮部官員曹郎與靳貴有姻親關係,因此竭力為她爭取。禮部尚書吳山卻不同意,說:「凡是義夫節婦,孝子賢孫,亡切旌表,無非是為匹夫匹婦發揚潛德之光,以形成良好的世風。像士大夫,哪個不是節義孝順的人呢?靳夫人既然生前已經享受了特殊的恩寵榮耀,何必再與匹夫匹婦去爭死後的寵幸呢?」不久,吳山去西苑,正好碰上大學士徐階,徐階也認為應該封靳夫人為節婦。吳山面色嚴峻地說:「相公也擔心閣夫人會再婚嗎?」徐階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評議】

    其實,有時巧話說得不是時候,也會自取其殃。宋王對他的相國唐鞅說:「我殺的人很多,但是臣子卻不畏懼我,這是什麼原因呢?」唐鞅回答說:「您所治罪的,都是壞人,懲處壞人,好人當然不怕。您要讓臣子對自己感到害怕,就不要區分好與不好,不斷地胡亂給他們治罪,如果這樣,臣子們就會對您感到害怕了。」過了沒多久,宋王殺了唐鞅。唐鞅這樣回答,還不如不回答。

    看來,唐鞅是個不會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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