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進退定律 第78章 政治是一種大智慧·避諱
    【引言】

    陰陽家的產生有其深厚的歷史根源。《漢書?藝文志》裡面講得十分清楚:「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於禁忌,泥於小數,舍人事而任鬼神。」從這裡可以看出來,《漢書》的作者把陰陽家分為兩大類,一類根據所謂的四光之度、四時之運、五行之性、八風之氣來為國家制定各種律歷、指導各種祭祀活動、甚至參與制定國家政令的人,這樣的陰陽家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一直是被官方看做主流的。這些人雖然受到了觀念上的尊重,但豐富的歷史事實告訴我們,真正在宮廷廟堂和下層社會發生影響的並不是這一派,而是「牽於禁忌,泥於小數,舍人事而任鬼神」的那一類人,用今天的俗話說,就是搞「封建迷信」的那幫人。的確,後一類人不為正統的陰陽家所看重,甚至遭到他們的鄙夷和排斥;但由於他們有著廣泛深刻的社會基礎,用其神秘的理論和實踐來混淆視聽、蠱惑人心,所以,他們不僅在民間很有市場,就是在宮廷廟堂,他們也時時被看重。

    在後一類「陰陽家」中,有許多人編纂了圖讖書籍,造出了許多讖語,也造就了一種避諱的風氣。

    【事典】

    《隋書》記載,隋煬帝到達東都時,在長樂宮飲酒,寫了一首五言詩,最後兩句是:「徒有歸飛心,無復因風力。」令宮中的美人再三吟唱,因為當時隋朝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了,他聽了以後十分傷感,泣下沾襟,身邊所有人無不哽咽。到達江都以後,煬帝又作五言詩日:「求歸不得去,真成遭個春。鳥聲爭勸酒,梅花笑殺人。」後來,他果然在三月被殺,這首詩準確地預告了他將在梅花盛開時節罹難。

    據《隋書》記載,隋文帝曾作四言詩:「紅顏詎幾,玉貌須臾。一朝花落,白髮難除。明年後歲,誰有誰無。」詩成之後,讓歌伎排練詠唱。結果第二年王子相就死了;八年之後,秦孝王也死了。顯然,文帝的這首詩預示了這一不吉祥的結局。

    據《後漢書》記載,東漢末年董卓在朝廷專權,當時就流傳了一首民謠:「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前一句合起來是個「董」字,「十日卜」是個卓字。童謠既表現了董卓氣焰熏天的權勢,又預示了他的死亡。這首童謠通過小說《三國演義》的傳播,可以說已經家喻戶曉了。

    既然讖語可以亡國,自然也就可以興國。後來曹魏興起時,也出了許多讖語,像「代赤者,魏公子」,「鬼在山,禾女連,王天下」等等,這些都是說曹要代替漢朝的,證明滅漢乃是天意。讖緯神學發展到了這個階段,統治者終於明白了,讖語可以興國,也是可以亡國的。自己一旦取得了政權,就一定要禁絕讖緯神學。所以,在漢代以後的朝代裡,統治者往往給那些研究和傳播讖緯神學的人安上妖言惑眾的罪名,處以極刑,甚至誅滅九族。

    唐朝出了個兩角犢子的讖言。玄宗李隆基時的工部尚書因為姓牛,就被人彈劾了一場。後來,「牛李黨爭」時,兩派互相攻訐得十分厲害,李德裕借此攻擊牛僧儒。幾十年後,卻是應在了朱全忠身上。

    隋煬帝信讖言,認為姓李的王將來會奪他的天下,就把他所懷疑的李金才全族誅殺,後來卻是李淵建立的大唐取代了隋朝。

    李世民聽說將來要有姓武的竊取國柄,為了保住子孫江山,屠殺武姓朝臣,可武則天還是當上了第一個女皇帝。後來武則天認為,姓劉的要取代武氏,但身邊劉姓人中沒有顯赫的人,就派遣幾路使者到各地捕殺姓劉的。這時劉幽求正在輔佐李隆基,後來也協助李隆基平內亂、靖國難,武、韋二後的家族全部伏誅。

    在中國歷史上,各種各樣的避諱有時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在思想比較解放的唐朝,避諱倒是空前絕後的。

    唐朝人是十分避家諱的,迴避與自己父祖姓名同音、同形的字,甚至遠遠超出了當時法規定的範圍。

    韓愈曾做了一篇文章,叫《諱辯》,深切論述了避諱太嚴是不當的,但當時人難以接受,《舊唐書》甚至說韓愈這篇文章是錯誤的。由此可見當時避諱風氣的盛行。

    裴德融避諱「皋」字。他參加科舉考試時,主考官高鍇說:「他避諱『皋』字,在我主持下參加科考,如果我讓他及第,肯定要連累他一輩子」。後來裴德融被任命為員外郎,他和新任命的郎官一起,前去拜見他們的上司尚書盧簡求。到盧府以後,盧簡求只讓那位郎官進去,郎官說:「我是與新任命的屯田員外郎裴德融一起來的」。盧簡求派手下人對裴德融說:「你是在誰主持的考試中考中進士的?現在主持有事,不能見你」。裴德融聽了以後,無地自容,便急忙走了。

    《唐語林》記載有另一件奇事。崔殷夢當主考官時,吏部尚書歸仁晦對他說,自己的弟弟歸仁澤這次要參加考試,請他給以照顧。崔殷夢只是口頭答應而已,並沒有把歸仁澤的名字列上。歸仁晦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三番五次前去拜託,最後他才非常嚴肅地說:「我如果把你弟弟列人及第名單,我就放棄現在的官職」。歸仁晦這時才明白,原來自家的姓,是崔殷夢的家諱。據唐代的《宰相世系表》記載,崔殷夢的父親名叫龜,「龜」與「歸」同音,因此他便不寫「歸」字。這與「高」和「皋」同諱一樣。

    唐代著名詩人李賀因父親叫「晉肅」,便不敢參加「進士」考試,一生沉淪下潦,鬱鬱而死;裴德融的父親名「皋」,以及不把姓「歸」的人列人進士籍中,這些都是在當時的規定之外的。

    後唐天成初年,盧文紀任工部尚書,新任命的工部郎鍾於鄴按慣例去拜見盧文紀。盧文紀的父親名嗣業,「業」與「鄴」同音,盧文紀便堅決不見他。於是鍾於鄴認為他瞧不起自己,憂懼交加,一天晚上,竟上吊自縊了。盧文紀因此被貶為石州司馬。

    西漢時的楊惲,是司馬遷的外甥,因犯錯誤罷官家居。在與友人孫會宗的回信中寫了這樣一首詩:

    「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

    張晏曲解此詩,控告他誣蔑朝廷一派荒蕪。漢宣帝很生氣,以大逆不道罪腰斬楊惲,其妻子、兒子一併處死。這就冤枉他了。

    當然,在讖緯神學興起的時候,許多有見識的人起來反對,並寫出了《神滅論》這樣的不朽之作。其實,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人注意到這個問題了。他們認為國家的興亡不在於一兩句話,關鍵在於修明政治。

    當時就有人評論說,晉代的張華、郭璞、魏朝、崔伯深這些人,都是天象卜筮的精通者,他們料事如神,別人都望塵莫及,但最終都不免身死族滅,更何況是那些不如他們的人呢?如果他們真的能夠預言將來,為什麼連自己也保不住呢?

    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對於避諱可謂「獨樹一幟」,對犯諱者的處理也可謂史無前例。例如,杭州學府教授徐一夔為本府起草的《賀表》中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之句,這本是極盡頌揚的話,誰知朱元璋見了大發其火,他說:「『生』者,僧也,這是罵我當過和尚;『光』則禿也,說我是個禿子,『則』音近賊,是說我當過盜賊。」懷慶府學訓導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中有「送瞻帝扉」,「帝扉」可讀作「帝非」,朱元璋也懷疑此語暗寓他不是皇帝之意,將之殺頭。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的《萬壽賀表》中有「體乾法坤,藻飾太平」之句,其中「法坤」讀近「發髡」,朱元璋懷疑是諷刺自己當過和尚,「藻飾太平」與「早失太平」音近,於是教諭被殺。

    當然,對種種詞語也可做出不同的解釋。《晏子春秋》記載,有一次景公到紀國的一個地方巡遊,得到一個金壺,打開一看,裡面有紅字寫著「食魚勿反,勿乘駑馬」八個字。

    景公說:「好啊!我知道這八個字的含義了。食魚勿反,是指討厭魚的腥味,吃魚只吃一面,而不要翻另一面;「勿乘駑馬」,是說不要騎劣等馬出行,嫌劣等馬不能跑遠路。」

    晏子回答說:「您理解錯了。『食魚勿反』,是說不要過分地破費百姓的人力物力;『勿乘駑馬』,是說君王不要把無才無德的小人安置在自己身邊。」景公說:「紀國既然有這樣的至理名言,怎麼還亡國了呢?」晏子回答說:「紀國滅亡是有原因的,我聽說,君子應當恪守自己的信條,把它懸掛在門上以提醒自己。紀國雖然有這樣的至理名言,卻藏在壺裡,等待它的不是滅亡又是什麼呢?」

    有時候,讖語明顯是被人們有意地製造出來,為自己的某種目的服務的。眾所周知,《史記》中記載的陳涉起義就是利用了讖語的。陳勝、吳廣起義時,曾讓術士來占卜吉凶禍福,術士知道他們的心事,就說:「我已經推測出您的事情可以成功,你們還應該問一下鬼神的旨意。」陳涉知道這是暗示他們裝神弄鬼、蠱惑人心,於是在魚肚子裡裝上丹書,上面寫著「陳勝王」;夜裡又在叢林中模仿狐狸的聲音在火堆旁叫:「大楚興,陳勝王。」戍卒們在殺魚時得到了丹書,又在夜裡聽到了這樣的叫聲,就真的以為天下將要歸於陳勝了。這為陳勝的起義作了良好的輿論準備。

    【評議】

    在中國古代的藝術作品中,讖語和避諱是很多的,它起到了烘托小說氣氛的作用。如《紅樓夢》中元宵節猜燈謎一段,宮中的妃子賈元春送給賈家一個謎語,謎底是爆竹,謎面中有一句「回首相看已化灰」,賈政等人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果然,賈家不久就由繁華走向了衰落。

    其實古人已經十分明白了,「皇天無親,唯德是輔」這句話說出了一條千古不變的真理,滅亡自己的不是別人,更不是什麼讖緯,而是自己。避諱,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諱疾忌醫,或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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