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相伊尹說:「倘若心與天道相通,能不斷地順應事物的變化,瞭解萬物的發展,言能協調陰陽,行可核准四時,掌握風調雨順的規律。這樣的人,可以推舉他為三公。因為,三公的職責就是不懈地研究社會和自然的發展規律。」西漢時的陳平說得更清楚。當年漢文帝問陳平說:「宰相都應該負責些什麼事情?」陳平說:「陛下不嫌我愚鈍,讓我當宰相。當宰相的任務就是,上佐天子,調理陰陽;下使萬物各得其便;外則鎮撫四方,內則團結民眾。讓各級官吏各盡其職。」漢文帝說:「此言善哉!」
《玉鈐經》說:「夫將雖以詳重為貴,而不可有不決之疑;雖以博訪為能,而不欲有多端之惑。」大將雖以周詳穩重為貴,但是不能猶豫不決;雖以集思廣益為能,但不能顧忌太多,患得患失。這是談論將領精彩的言論。
英雄應該具備哪些素質呢?聰明出眾,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這是對「英雄」一詞大致上所作的解釋。聰明,是英才應具有的素質,但是沒有雄才的膽力,聰明的主張就不能實行;膽力,是雄才應具有的素質,但是沒有英才的智慧,事情也辦不成。假如智慧能夠在事前就預先謀劃,但見識卻看不出事情的先兆,這樣的人可以坐而論道,卻不能辦理具體事情;假如智慧能預先謀劃,見識也能看出事情的先兆,但沒有勇氣實行,這樣的人能夠處理日常事務,卻不能應付突然的變故;如果力氣過人,但沒有勇氣實行,這樣的人可以作為出力的人,卻不能做先鋒;力氣過人,也有勇氣實行,但智慧不能預料事情,這樣的人可以作為先鋒,卻不能做統帥。一定要智慧能預先謀劃,見識能看出事情的先兆,行動果斷,這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為英才。張良就是這樣的人。氣力過人,又有勇氣去做,智慧足以預料事情,這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為雄才。韓信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一個人兼有英、雄兩種素質,那就能夠統治天下。漢高祖劉邦、楚霸王項羽就是這樣的人。
《玉鈐經》說:「智慧猶如泉湧,行為可為表率,這樣的人可作為老師;智慧可以磨礪他人,行為可以輔助、告誡他人,這樣的人可作為朋友;安分守己,奉公守法,不敢為非作歹,這樣的人可作為官吏;只圖眼前高興,您叫他一聲,他會答應兩聲,這樣的人只能做奴隸。因此,賢明的君主用老師來輔佐自己,中等的君主用朋友來輔佐自己,下等的君主用官吏來輔佐自己,亡國的君主用奴隸來輔佐自己。」要想知道一個君王是否會亡國,只要看他下面用的是些什麼人就可以了。
因此,見識相同的人相互交流,志向相同的人相互跟從,不是賢能的人,就不會任用賢能的人。因此,任用什麼樣的人來輔佐自己,是生死存亡的關鍵,勝敗得失的根本。
孫子說:「哪一方的君主有道義,哪一方的將領有才能,我憑此就知道誰勝誰負了。」看一看楚漢相爭和曹袁之戰,就更能深刻體會孫子這句話的內涵了。昔日漢王劉邦被圍困在滎陽,對陳平說:「天下混亂,什麼時候才能安定啊?」陳平說:「項王為人恭敬仁愛,所以廉節好禮的能人有很多都投奔了他。但等到論功行賞時,項王卻很吝惜,人才因此又與他離心離德。現在大王您對人傲慢不講禮數,那些愚蠢、貪婪、無恥的能人也大多投奔了漢國。如果誰能去掉雙方的短處,集中雙方的長處,那麼天下很快就會安定了。」劉邦從善如流,聽從了陳平的勸告,於是便取得了天下。
漢朝的曹參做宰相,不改變蕭何的成規,因而安定了天下,有了著名的「蕭規曹隨」這一成語。看來,宰相之才有時是要有點「墨守成規」的精神的。宋代的兩位宰相對這個問題有著更深入細緻的論述。
宋代趙普,歷任兩朝丞相,他曾放置了一口能裝下兩人的大甕在座椅的屏風後面。凡是有人上書,事關重大利害的,他都挑出來放在甕中,等到甕裝滿了就弄到大街當中去燒掉。
宋代的丞相李沆曾說:「我高居相位,實際於事無補。只是宮廷內外牽涉到利害關係的條陳、奏折一律不予上報,姑且用這個辦法輔理國事罷了,因為當今國家的制度已經非常細緻完備了,假如再輕率地將宮廷內外所提的建議一一實行,損失就太大了。提建議的多是圖一時的進取,哪裡在替老百姓考慮呢?」宋代陸九淵也說:「過去,繁多的官員充斥在政府機關,這些人因為自己是多餘的食客而感到慚愧,於是就通過各種途徑向皇上上奏折,朝廷的官員們也互相駁難,爭論不休,希望能夠新建一些機構,改革一些制度。只有多往下看才能詳細了實際情況。書生和王公子弟不瞭解老百姓的事情,總是輕率地出謀劃策,一旦照他們的辦法實施,影響就大了。他們不過花了一張紙,而廣大百姓卻要蒙受許多損害。因此,我常常與同僚們對那些條陳奏折仔細反駁。朝廷要是政治清明,應當是清靜無為而治。成天編織罪名,揣摩上司意圖,頻繁地考核,這哪裡是吃俸祿的人對皇上應盡的責任。」
宋代羅大經說:「古話說,沒有十分的利就不要變法,這就是說,不要輕率地變革已經習慣了的法規。有人懷疑這一點,認為如果這樣的話,就是坐看天下的弊端而不去改變它。實際上,這些人不知道,革除弊端來保存法規是可以的,因襲弊端卻改變法規是不可以的。弊端往往是因為不遵守法規而造成的,哪裡是從法規中產生的呢?宋仁宗慶歷年間,韓琦和范仲淹的建樹是革除弊端以保存法規,宋神宗熙寧年間實行王安石的變法是因襲弊端而變革法規。其間的得失,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評議】
上面的道理並不難懂,問題是如何知人和如何知己。韓非子說:「人們都睡著了,就不知道誰是盲人;人們都不說話,就不知道誰是啞巴。醒了之後讓他們看東西,提出問題讓他們回答,啞巴和盲人就無法隱瞞了。僅僅看口齒,觀毛色,即使是優秀的伯樂也看不出是不是良駒。但只要讓馬駕車奔馳,就連奴僕臧蕕也能判斷是好馬還是駑馬。僅僅觀察寶劍表面的顏色和冶煉的痕印,即使善觀劍的歐冶子也未必知道劍的好壞。但只要在地上宰殺牲畜,水裡斬截蛟龍,即使是蠢人也能判斷劍是否鋒利。由此可見,通過實踐考察事物的真偽,是最高明的方法。」韓非子的話非常有道理。
傅玄也說:「知人的難處,最難的是辨別真偽。如果一個人的修養是出自道家,他就會主張自然,崇尚玄妙虛無;如果是出自儒家,就主張禮儀制度,崇尚公平正直;如果是出自縱橫家,就主張因事制宜,崇尚變革。諸子百家各有不同的追求,各有不同的長處。分辨他們的不同,這不是我們所說的難處。我們所說的難處是,當一個人靜默不動的時候,觀察他將如何行動;當一個人說話的時候,觀察他言辭的真正含義;在他從政的時候,觀察他的政績;在他賦閒的時候,觀察他的學識。這四種情況雖然各有不同,但所觀察的總會有細微的表現,所以這也還不能算是我們所說的最大困難。
我們所說的最大困難是,有的人說起話來引經據典,頭頭是道,應變無窮;卑鄙下流卻自稱品德高尚;貪得無厭卻自稱清正廉潔;殘忍狠毒卻自稱心腸仁慈;膽小怕事卻自稱十分勇敢;為人奸詐卻自稱誠實守信;淫蕩好色卻自稱堅貞高潔。他們善於偽裝,設法隱藏自己的真面目。這使普通人常常感到迷惑,也使英明的君主深惡痛絕。有德行的人,力求使自己心靈保持純潔寧靜,客觀地對待一切,立場堅定不移,這才是正確的觀察人的方法。百家九流,都有他們一貫堅持的原則。內心有了正確的觀察人的方法,對外立場堅定不移,那些偽君子就無處藏身了。空話容易編造,但只要考察實際上做得如何,就可以立即判斷是非真假。」
在現實生活中,傅玄說的這些方法並不一定完全管用,但如果我們細細體會,其中還是有很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