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進退定律 第20章 開國與固權·魏忠賢之謎 (2)
    「五虎」均是文臣,起參謀作用,包括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和倪文煥。崔呈秀曾因貪污被御史告發,就投在了魏忠賢的門下,乞為乾兒。魏忠賢一見之下,覺得甚為投緣,就引為心腹。在魏忠賢的扶持下,崔呈秀升任兵部尚書,再升任左都御史,掌握兵權,勢傾朝野。其餘幾人,均由崔呈秀介紹給魏忠賢,拜他為義父,都升至御史、尚書等很高的官職。

    「五彪」包括田爾耕、孫雲鶴、崔應元,許顯純、楊寰五人。與「五虎」不同的是,他們是武臣,專門替魏忠賢捕人殺人。其中田爾耕最為兇惡,東林黨人的一些著名領袖均死於其人之手。他與魏忠賢之侄魏良輔是至交,時人有「大兒田爾耕」之虐稱。其餘四人或是錦衣衛指揮,或是刑獄之官,都是魏忠賢的殺人工具。

    「十狗」包括周應秋、李魯生、李藩等人,他們或為吏部尚書,或為御史,都是魏忠賢的心腹,其品行也極其低下,做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情。

    魏忠賢對於忠貞朝臣的迫害,主要表現在對東林黨人的殘酷殺戮上。東林黨人由當時朝野之中的一些正直知識分子組成,他們大多學問淵博、品格剛毅,多關心政事,憂國憂民,經常聚集談論國家大事,是當時的「清流」。東林黨人有一副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很能表明他們的立場。

    右都御史楊漣是東林黨人,他見魏忠賢如此專橫跋扈,無惡不作,便直言上書熹宗,其書長達一千八百多字,他搜集了魏忠賢的二十四大罪,從魏忠賢的出身、品性、經歷及所犯罪行等方面進行了詳細的揭露。魏忠賢聽說了,也很惶恐,急忙跑到熹宗那裡哭泣求饒。熹宗十分昏庸,竟命首輔大臣魏廣徵寫詔叱責楊漣。魏廣徵措辭十分嚴辭,把楊漣狠狠地訓了一頓。魏忠賢又假裝要辭去東廠的職務,請求免去一切官職,出宮居住。熹宗倒覺得他十分可憐,還好好地勸慰了他一頓,要他忠心辦事。

    熹宗接連數日罷朝,等再上朝時,但見警衛比以前森嚴了許多,魏大中等人見楊漣的奏章沒有見效,便率朝臣七十多人冒死上疏,結果不僅沒有撼動魏忠賢,楊漣、左光斗等一些東林黨人還全被罷了官。

    朝中的許多大臣都十分憤怒,甚至一些閉門不出的老臣也出來上書。工部侍郎萬景上言道:「內廷外朝,只知忠賢,不知陛下,豈可尚留左右。」魏忠賢見了這道奏章,大怒道:「一個小小官兒,也敢太歲頭上動土嗎?若不嚴辦,哪還了得!」當即假傳聖旨,廷杖百餘下,未出幾日,萬景便傷發而死。

    後來,魏忠賢又借翻前朝舊案之機,誣蔑他們接受賄賂,迫害楊漣等東林黨人,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六人被打死在獄中。楊漣死日,土囊壓身,鐵釘貫耳,其狀慘不忍睹。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魏忠賢又逮捕了東林黨首領高攀龍、周起元、周順昌等七人,高攀龍投水自殺,其餘六人被殺害,史稱楊漣等人為「前六君子」,高攀龍等人為「後七君子」。即便對已故的東林黨人,也追奪封誥,東林黨遭受了極其殘酷的鎮壓。株連所及,連別人稱讚附和彈劾魏忠賢也不可。中書吳懷賢曾在讀劾奏魏忠賢的奏章時擊節讚歎,被家奴告發,結果被抄家殺頭。百姓言語之間沖犯了魏忠賢,當然也不會逃脫此厄,被剝皮、割舌的百姓不計其數,以至路人相逢不敢言語,只能以目相示。

    魏忠賢的這種殘酷的鎮壓,連普通的百姓都奮起反抗。當魏忠賢派人去蘇州一代逮捕「後七君子」一些人時,蘇州人竟舉行了規模巨大的反抗活動,許多人湧上街頭,把捕人的錦衣衛摔奪下馬,魏忠賢的同黨、太守毛一鷺嚇得躲到廁所裡才免於蘇州人的痛打。當然,後來魏忠賢對反抗者又進行了大肆的逮捕和殺戮。

    魏忠賢氣焰熏天,其同黨對他的吹捧,也達到了登峰造極、無以復加的地步。在奏疏中凡提到他的地方,都不敢直稱其名,而稱「廠臣」,內閣擬旨之時,竟稱「朕與廠臣」,把魏忠賢與皇帝並稱,魏忠賢也儼然以皇帝自居,無絲毫謙退之舉。

    每年的正月三十日是魏忠賢的生日,這一天,正是他的徒子徒孫、大小走狗獻慇勤、表忠心的大好時機。過了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另一個重大的節日就是魏忠賢的生日了,許多無恥之徒忙著替他準備壽禮,往魏家送禮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相望於道路。魏忠賢家每天早上出來開啟大門,都見大門外的壽禮堆積如山,其上寫著送禮者的姓名,其阿諛奉承之辭,不可盡道,這都是那些不能直入其門者的無奈之舉,至於能夠登上魏忠賢門檻的人,就更難以計數了。

    魏忠賢自稱「九千歲」,到祝壽這天,官員們擁擠不堪,爭相趨拜,踩掉了鞋子,扯破了衣服,自不是什麼新鮮事。祝壽的人恨不得顯出自己的聲音最高,自己的情意最為真切,你喊一句「九千歲爺爺」,我就高喊「九千九百歲爺爺」與「萬歲皇帝」,相去只有一百歲。

    魏忠賢如此,客氏也不遑多讓。客氏白天在宮中與魏忠賢密謀害人,晚上必回自己家裡居住,據載還養了不少面首,就是朝中的大官,也有許多人供她淫樂。每天晚上回去時,侍從如雲,燈火照耀如同白晝,其儀仗不減御駕。她的梳洗裝扮、飲食起居有大批的丫環僕婦照料,其驕奢淫逸,宮中不及。她每天到家,家中的僕婦都要輪次叩頭,或稱老太太,或稱千歲,其排場尊榮,皇后太后猶有不及。據說客氏得獲膳食秘訣,凡是熹宗的膳食,唯經她親自調製,方才合口,所以客氏能夠專寵不衰。

    魏忠賢與客氏「夫婦」可謂當世第一對夫妻了!

    人畢竟是富有創造力的,魏忠賢的黨徒們為了討好魏忠賢,就徹底解放思想,放開膽子,尋找能博得魏忠賢歡心的創意。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浙江巡撫潘汝楨忽然有了一個天才的靈感——為魏忠賢建生祠。祠堂是存放祖先牌位以供祭祀的地方,為活著的人立祠堂,那是開天闢地以來未有之事,豈知這一奏章一上,竟得魏忠賢的歡心,熹宗還批准了這一奏議,並賜名「普德」。潘汝楨再接再厲,立即督造,弄得杭州百姓傾家蕩產,被遷民戶流離失所,經過兩個月的大會戰,終於在杭州的西子湖畔立起了一座魏閹的生祠。其祠規模宏大,猶如宮殿,整體建築既廓大又精巧,裡面的魏忠賢像,用純金製成,其中的五臟六腑,均用珠寶製作,其衣著冠帶,與當時的帝王已沒有什麼區別。

    普德祠落成的時候,全國許多地方都派官吏前往,一是參與慶賀,二是參觀取經。此風一開,立即蔓延開來,魏忠賢佈於全國各地的黨羽,爭相倣傚,蘇州建了「普惠祠」,松江建了「德馨祠」,揚州建了「沾恩祠」,淮安建了「瞻德祠」,北京就更多了,有「隆恩祠」、「廣仁祠」、「茂勳祠」等,四川、山西、湖廣、山東、河北、河南等三十餘處也競相建祠,而且大家相互攀比,你爭我趕,越建越大,越建越華麗,一時之間,蔚然成風。

    未能為建祠出力的,也不甘落後,唯恐失了魏忠賢的寵。蘇杭織造李實知道,他這一肥缺若不是魏忠賢提拔,自己何由得選,便積極主動地聯絡杭州衛百戶沈尚文等人,上書要求守護聖祠,使其萬載長安,香火永傳。

    祠中所懸匾額對聯也怪誕之至,如山東巡撫李精白就撰寫了這樣一副楹聯:「至聖至神,中乾坤而立極;乃文乃武,同日月以長明。」這麼一說,孔聖人比之那就不如遠甚了。如果有人膽敢表示不同意這種做法,那就官運不久,性命可虞了。工部郎中葉祖憲曾對建祠表示過一點反對情緒,立即被魏忠賢罷免,提學副使黃汝經,在杭州的生祠裡感歎了幾句,當即被魏忠賢的爪牙活活地打死。還有許多官吏因不敬不尊或不拜魏閹生祠,均被以各種方式處死,茲不贅述。

    立生祠已使人覺得是石破天驚之舉了,但這還不夠,國子監監生陸萬齡竟主張在國子監旁立祠,以活著的魏忠賢配祭孔子。當時,孔子被尊為至聖先師,萬世師表,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象徵,皇帝進廟也得行禮,把魏忠賢與孔子擺在一起那是說魏忠賢比皇帝又高出一等了。陸萬齡說:「孔子作《春秋》,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忠賢誅東林。宜建祠國學西,與先聖並尊。」這麼一說,竟是順理成章,真乃欲加之功,何患無辭了!

    所謂物極必反,魏忠賢與客氏正在大做永垂不朽之夢時,熹宗於天啟七年(公元1628年)忽然去世。熹宗無子,遺詔由五弟信王朱由檢繼位,是為思宗。魏忠賢一夥立刻覺得失去了靠山,惶惶不可終日。

    思宗(年號崇禎)還算是一個明白人,與熹宗的沉迷軟弱很不相同,他倒是有些剛愎自用,因此,從性格上講,他不易像熹宗那樣被人操持。據說魏忠賢曾想篡位,但其死黨們以為時機尚不成熟,就未下手。但思宗卻很果斷,繼位後兩月就罷了魏忠賢的死黨、兵部尚書崔呈秀的官。這樣一來,魏忠賢謀逆的希望就化為泡影,他的黨徒都是些趨炎附勢之徒,一見此情,立即分崩離析,各求自保。

    首先向思宗奏劾魏忠賢的是他的同黨,其後東林黨人又大舉奏劾,魏閹的罪狀舉不勝舉,就是有一百條命也難抵其罪。直到這時,魏忠賢還心存幻想,求人去向思宗說情,當然遭到了思宗的嚴厲拒斥。這年十一月,下令魏忠賢去鳳陽安置,未到任所,又下令逮捕。走到半途的魏忠賢和乾兒子魏朝欽聽到這一消息,知道再無生望,便上吊自殺了。思宗並不罷休,下令分解魏忠賢的屍首,把他的頭懸掛在魏忠賢的老家河間府的城門上示眾。

    客氏當然也無好下場。思宗下令,把客氏在洗衣房中活活用鞭子打死。

    同時誅殺魏忠賢的死黨魏良輔(魏忠賢之侄)、侯國興(客氏之子)、客光先(客氏之弟)等人,抄沒其家產,對於遍佈全國的魏忠賢的黨羽也來了一個大搜查,按罪論律,殺頭、抄家、罷官、貶謫等,魏閹之黨從此得以肅清。

    【評議】

    有人說:「不能留芳千世,也要遺臭萬年」,魏忠賢是想要「留芳」的,並且還十分心急,深怕死後無人為他樹碑立傳,先在生前建上幾座廟宇、祠堂,真是「贏得生前名,豈管身後事」!只是生前的「芳名」,正成了身後遺臭的根本,看來,自己為自己樹碑立傳,還是有些靠不住的。

    若從魏忠賢的事例看來,拜古人而不拜今人、拜死人而不拜活人並非沒有道理。其實呢,問題的癥結並不在這裡,而在於拜誰、怎麼拜、為什麼而拜,薄今厚古固然不對,厚今薄古也會造成惡果,不論對今對古,其目的恐怕不能為拜而拜。至於用權勢和高壓政策造成的輿論導向,既無法長久,更不得成功。魏忠賢生祠之拜,可謂熱烈了,一旦傾覆,便成為歷史的笑料。

    往事已矣,然尚可為求名求勢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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