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的地方。我伸伸腰,有點睏了。於是,我Message說,困了。再見。天馬行空的聊天,讓我忘卻了其他。但是在關上筆記本的一剎那,我的眼前,閃過的,卻依然是戴衛漫不經心的眼。心中,依然是恨恨的。我用被子,遮蓋了頭。我想,我沒有時間去想的。
「Annie,電話。」虹縈遞給我電話。
難道是戴衛的道歉?我屏了聲息,拿起來,依然帶著三分的不滿和漠然,我問:「你好?」
「Annie,是我。你好嗎?」
那個聲音。讓我的心忽然沉靜了下來,本以為一切都已過去,如雁過無痕。本以為心境必如池水,平和無波,卻不意,在有風拂過時,仍然會泛起層層漣漪,我站在那裡,一片茫然,而聲音卻依舊的寧靜,心結糾纏,我只問:你好嗎?
「Annie,我很想你。你知道嗎?Annie,我現在終於懂了,你當年受了多少的委屈,Annie,我想你,Annie,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會選擇去北京,哪怕是三流的學校三流的專業。Annie……」
就在一瞬間,那個夏天曾經有過的淚水和心痛,一起的湧上心間。是那麼清晰的刻骨銘心。愛我時,你是否傾入全心?我不知。但我卻是珍視了你的全部,將你的點點笑聲都收集。但,為什麼,到最後,你仍是不能不敢以至不願承擔我渺小的生命?是你太過年幼還是你太過世故?我不知。我拿電話的手開始顫抖,我看到電話掉落在地,旋轉依舊不息。
我哭泣著,凝望鏡中陌生而又神秘的容顏,流淌著的是當年不盡的慨歎,卻只見一朵生疏的微笑慢慢盛開,瑩瑩流轉的歲月,是遙遠的惆悵和歎息。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他有了這些感慨,依舊的,我沒有興趣。而他的感慨,卻讓那段記憶變得不真切,我不明白我懷念的只是青蔥歲月還是那張孩子氣的笑臉。
一聲響,從靜夜穿過,依舊有著慌張的期待。只是,那聲音,卻已不再熟稔。你的腳印曾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但隨著歲月的潮汐,我哭泣著尋遍每個角落,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你曾來過的痕跡,我只看到自己跪在那裡,有一些迷茫的背景。
我平靜的洗臉,然後走出了門外。
我走進37樓,走進戴衛的房間。在這個時間,我想看到他。雖然,剛才的幾小時,我不想理他。
宿舍的凳子是頹喪的敗兵,打熬了三年多,滄桑滿面。四個男生,都衝我微笑,只是沒有戴衛,沒有高楓。高楓是戴衛的下鋪。於是,我坐在高楓的床上等待。
男生們大約覺得不方便,一個一個地離開。我靜默著,等待。
我看到高楓的電腦桌上,有一個鏡框,東倒西歪,塵滿面。仔細辨認,才發現,鏡框中,有一個女子。大約是那個賢惠的MM,我暗暗想。她已經在塵土裡。我同情的看著她。
樓長送來信件,我幫著接過來,放在高楓的桌上。全是高楓的,居然也是薄薄的一疊。在這個Email的年代,信件也是稀罕物品。難道是他和他的GF,咫尺天涯,尺素頻傳以慰相思?於是,我好奇地去看信封的落款。一份一份的,卻是不同的字體。
我看著信封,有些發呆。
戴衛的手,搭上了我的肩,他微笑的,在我旁邊坐下來,對我說:「你來啦?」
我微笑的,點頭。
有一些尷尬,過往的事,都是絕口不提。
我指指那一疊信件,說:「高楓有好多會寫信的朋友。文人?」
戴衛冷冷一笑:「都是些小MM吧?hoho,我不知道。」
看一眼那滿是塵的鏡框,我相信了這些信封裡會盛著小MM的千紙鶴和幸運星。一聲長歎,不知為誰。
戴衛輕聲地問我:「剛才,你為什麼生氣?」
為什麼生氣呢?大概,是沒有理由的。忽然發現,生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只是自尋煩惱而已,無人知曉為什麼,於事無補,徒傷神思。
我,又為什麼要在意呢?我淡淡的笑,我說:「我發神經。」我的心,在那一瞬間,波瀾不驚。我問戴衛,「高楓的女朋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是不是溫柔如水,小鳥依人?」正是這樣的愛人,依人,才如此的飛蛾撲火嗎?我有些唏噓。
「是她們班的班長呢!是很幹練的人。」戴衛說,「據說,她的同學都不能夠想像她在高楓面前的溫柔體貼!」
剛柔並濟,能只手擎天,也能化作繞指輕柔。有些像任盈盈,都是這樣敢愛的女子。
我沒有她的膽量。我害怕受傷。我只想做一個淡然的女子。
「對了,說到了高楓,今天真是一個不好的日子,高楓那麼賢惠的MM都生了他的氣。哎。」戴衛依舊是笑的,我的心,卻有些痛,是了,他們從來不知道女生為什麼生氣,他們總覺得自己無懈可擊。
戴衛笑著,摟住我的肩,「還和你有關呢!那天,高楓的女朋友問我們屋的一個男生,戴衛的女朋友什麼樣子呀?那個男生很老實的說,我沒見過呀,不過高楓對我說,比你好看呀。於是,高楓的GF就不理他了。哈哈。」
大約在男生眼裡,這就是一個很好的笑話。
可是,誰不希望自己在愛人的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呢?哪怕是平庸,也會因為愛,變得絕世的美麗。因為,愛是讓人失去理智的東西。如果,得不到愛人的肯定,我想,這份感情,會有危險。
只是縱然紅顏依舊,卻也會因為熟稔失卻了激情,又有誰能保證,身邊的人不會對別人說,是的,她沒有你的美麗。今日在此笑她,明日笑我的又是誰?不由得長長吁一口氣。
「怎麼了,寶貝?」他低下頭,看我的眼。
「我在想,那他的襪子,怎麼辦?」
「你知道得真不少。」戴衛吃驚地看著我幾秒,然後說,「每週,我們都看到那個MM,風塵僕僕的趕過來,一邊洗襪子,一邊一臉幸福的看著高楓打遊戲。我們都羨慕得不行了。」
說罷,一臉期待的看著我,彷彿等待我的表態。
我閉閉眼睛,轉過頭,不看他。
他轉而嬉笑執起我的手,說:「不過,Annie,我怎麼也不忍心讓你為我洗襪子,是不是?我會……跟你一起洗……」
他開始笑,大概是覺得很經典,而我,忽然想起來張愛玲的話,不大真切了,似乎是:我愛你的心,那麼低,那麼低,一直低到塵土裡,然後開出花來。
可是我覺得,女孩子的花,應該高高地開在和煦的陽光裡,那麼低,那麼低的花,會讓人不經意的踐踏。而身為女子,能這樣開花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為什麼,要那麼低?
想來,高楓的GF一定是很愛很愛他。很幸福的高楓,只是,想起來了,那天在QQ,他不曾承認有一個gf,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在沉思間,卻聽得人聲喧嘩,一群人,簇擁著高楓,從門外走進。他是一個很陽光的男生。白白淨淨,175不到的樣子,然而看著很結實。圓臉,五官很俊朗,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一群人,圍繞著他搶著些什麼。
我看看戴衛,他聳聳肩膀,表示不知道。我站起來,往人群裡走。
原來是藝術照!呀,不對,原來是婚紗照!
照片裡,有高楓和孫夢,一起的喜上眉梢。黑色的禮服,白色的婚紗還有清雅的花冠。一對璧人。
高楓在人群中,興奮的唾沫飛濺:「在她們家那邊拍的呀。她媽媽非要我們去拍,說是優惠的。我還真是不想去。女人,化妝太麻煩了。」
我驚訝,滿臉的不可思議,母親,難道也會這樣費盡神思?
戴衛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悄聲對我說:「孫夢的母親,還經常寄東西給高楓的呢。」
原來丈母娘已經疼煞這女婿。是愛屋及烏,還是御賜欽點?我在一邊笑。有一些不以為然。
這樣燦爛的笑臉,大概最終也會蒙上暗色的塵土。我回頭,卻發現,高楓的床上已經坐了一個女孩子,辟辟啪啪,飛快地敲著鍵盤。
是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女生,看上去小巧而精幹,大概是正在做著數字的處理。長長的紙卷,無盡的迤邐拖下,在地上跌成一片,跌跌撞撞的幾乎堆到我身邊。
我於是蹲下身,幫她將紙卷略整,她轉頭衝我微笑,我也衝著她瞇瞇眼。我覺得她笑起來有一點點苦。
我抬起詢問的眼,問戴衛,他用眼指指高楓,又小聲告訴我:「北師大心理系的。」
她彷彿知道我們在討論她,她揚起頭,對我說:「你是Annie吧?我是孫夢。」
依舊,是那樣的笑,笑得讓我有些迷茫。孫夢……想起成長的煩惱裡面可愛的孫夢,看看她依然奮力敲著鍵盤的手,覺得有些有趣,我吐了吐舌頭。
「戴衛,你真好福氣。」又開始誇戴衛,而我,彷彿也該說謝謝的。但是她的眼裡,總有一些說不明的東西。我不解。
人群在這個時間,已經散去了。
高楓衝我們微笑,然後走過來,摟住孫夢的肩,低語幾句,開始為她做著按摩,很溫馨的畫卷。
收回偷看的眼,覺得有些驚訝。曾經不以為,高楓會對他的這個GF有這般的體貼入微。原來並不是因為覺得白玫瑰的蒼白,才想起了紅玫瑰。有些人的生活本來就需要紅玫瑰和白玫瑰,或者還有藍牡丹和紫羅蘭。
我掃一眼戴衛,卻不擔心他的出位。我覺得他的要求很簡單,有了明月光,不會有多餘的思維去追尋紅玫瑰,有了硃砂痣,也沒有精力去尋覓白玫瑰。是懶散,或者是自信,我不會管他的世界。只是還是害怕,有的滿足只是一種虛幻。有的事情,會讓自己最後一個知道。偶爾的漫不經心,意味的,是一種生活的體驗還是一種分散的追思,我不知道。
也許,最好的感覺是那種漫不經心的隨意。來了,很好。走了,也很好。一切都很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這樣的平靜又少了很多詩意,這是沒有Tradeoff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