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結局是什麼,我所能做的只能是與導演通一次電話,其餘的事我不想插手,命運就是命運,如果楊瓊飛適宜做那個角色,命運會向她敞開大門的。羅華決定護送楊瓊飛到北京去,這出於我的意外,我勸哥哥用不著親自護送,應該考慮一下他與桃子的一系列關係。羅華還是固執地帶著楊瓊飛去了飛機場。這激怒了桃子,她打了出租車追到了飛機場,一個多小時以後,羅華跟著桃子回到了攝影工作室,當時,我正在工作室發呆,羅華和桃子怒氣沖沖地上了攝影工作室的二樓,我聽見了一陣爭吵聲,我順著樓梯上去,之前,我所以發呆就是因為瞭解桃子追到飛機場,會發生什麼意外。
於是,他們終於回來了,這是一種好局面,桃子還是把羅華帶回來了。把她從激情的那一端拉到了理智的這一端。但我沒有想到桃子強硬地扯斷了羅華的激情之念,把他拉回到現實中來時,他的自尊心卻被激怒了。
我順著樓梯上去,不錯,他們正在爭吵,彼此在傷害,語詞咄咄逼人,毫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桃子大聲說她早就想離開給他看,桃子一說完就咚咚地奔向樓梯,我猛然地抓住桃子的手說:"你到哪裡去,桃子,你為什麼不理智一些呢,桃子"桃子真的無法自控了,很長時間壓抑在內心的困境終於爆發了出來。
就這樣,羅華的女朋友出走了。出走真的會是一種解決問題的道路嗎?我們都無法找到桃子出走的方向。羅華說:"別去找桃子,用不了多長時間,她自己會回來的,這就是女人。"他的聲音剛結束,我們就看見張平惠,她已經進了攝影室,除了她還有拉小提琴的劉音民。
我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一次短暫的見面,這次進攝影室,張平惠是想與劉音民照一組婚紗照,我吃了一驚,張平惠就要結婚了嗎?她看上去還多麼纖巧和幼稚呀,然而,無論是纖巧的身形和幼稚的表情都無法改變她與劉音民拍攝一組婚紗照片,當最為年輕的愛情交爍在一雙幼稚的眼睛裡時,我們沒有權利追問這是為什麼。
因為桃子不在場,第二任化妝師開始給張平惠和劉音民上妝。第二任化妝師是羅華剛聘用的化妝師,她叫小丫。我們都不知道她從哪裡來,有一天,她拎著一隻箱子走到攝影室,掏出了她的一本化妝師證書給羅華,於是,羅華就留下了她。
小丫是單眼皮,有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時讓人感覺到很舒心,在她身上似乎看不到歷史痕跡和沉重,當她給張平惠和劉音民上妝時,我就坐在對面,小丫似乎可以給攝影室帶來快樂。
一種清脆的笑聲從她的嘴裡發出來,具有像青草和露水一般的感染力。她的存在似乎可以讓羅華忘記桃子出走的不悅。我有一種隱隱的預感:我哥哥羅華的情感旅程出現一種類似花瓣飄落下來的涼爽和清澈。這一切都將會與這個叫小丫的女孩有關係。
姐姐突然之間闖進了攝影室,不知道她從哪裡知道了張平惠將拍攝婚紗照的事情。她越過了馬路,越過了紅綠燈,越過了擋住她的人們,越過了焦慮和沙啞的叫喊:只是為了出現在這一刻,阻止她的女兒化妝和拍系列婚紗照嗎?姐姐站在化妝的張平惠面前渾身顫抖地說:"沒有我的同意你根本照不了婚紗照。"她一邊說一邊操起一根濕漉漉的毛巾,在我們意料不及的情況下罩住了張平惠的臉。
張平惠的臉在那根藍色的毛巾中扭動著,而那塊潮濕的毛巾在剎那間已經擦乾淨了張平惠臉上的化妝術,而且等到這張臉終於從毛巾中掙扎出來時,那張臉已經溢滿了眼淚。姐姐拋下了那塊毛巾,走向劉音民宣佈道:"如果你敢與張平惠偷拍婚紗照片的話"下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姐姐就氣勢洶洶帶著她的憤怒和不平靜離開了攝影工作室。
我們所有人都愣在那裡,彷彿在在剎那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都已經喪失自我之中都已經迷失了自我:只有在迷失自我之中,我們才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在這迷失自我之中,劉音民堅定地站在那裡,他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堅定的人,他好像面不改色,依然保持著照婚紗照的那種執著。這讓我想起了弓弦中的旋律,當它們搭在一起時好像就沒有中斷的旋律。在這種迷失之中,羅華垂下頭來,走到了窗口,他經歷過許多事件,在這裡,他一聲不吭地望著窗外的遠景,他也許看見了楊瓊飛,也許看見了桃子,也許重溫著第一次私奔的挫敗;在這種迷失之中,小丫的臉最為慌亂,也許她是我們當中經歷最少的女孩子,她的慌亂感承述著一種極端,她可以重新給張平惠上妝;在這種迷失之中,我的侄女張平惠的面部表情充滿了痙攣,就像一些錄像帶子在放映中突然發生了故障,從而痙攣著;在這種迷失之中,我已經感覺到了人性是在內在的分裂中前進的,姐姐在前進,所以,她從縣城到了省城,張平惠和劉音民的人性故事在前進,所以,他在前進中已經開始為生活拍攝婚紗照片。
接下來,張平惠再一次坐在了小丫面前:小丫正在第二次給張平惠上妝,就這樣,姐姐的力量失效了,張平惠和劉音民堅定不移地拍攝了一組燦爛的、幸福的和諧的婚紗照。
過幾天,我們就會看見婚紗照片,這是必然的,過幾天這種幸福的一瞬間就會出現在定了格的照片上。除了為他們祝福這種幸福能永恆之外,我還要做一番姐姐的工作。姐姐正在找鋪面,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她只隱隱閃現了一下就消失了。然而她最終會出現的,她只會跟副院長在一起,她有愛情,我用不著為她擔心。
我所擔心的另一個人是羅敏。多少年來,他不斷地給自己的生活製造一系列的麻煩事件,他不斷地給自己的生活製造危機和問題。所以,我不斷地為他這種命運而擔憂。
危機和麻煩事總是伴隨著我的弟弟羅敏,然而,在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拉開了距離,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是寫作,而羅敏的生活是開酒巴,趁著夜色已經開始飄蕩,就讓我帶上你,我親愛的的讀者朋友去看一看弟弟羅敏開的酒巴吧,你已經一次又一次瞭解了羅敏的一部份歷史,它萎頓而傷感,當我們試圖一次又一次用繩索把弟弟捆綁起來時,時光又鬆了綁。
總而言之,我們的歷史是在捆綁與鬆綁之間過渡的。親愛的弟弟羅敏,我已經看到了你酒巴的燈光,藉著燈光我已經再一次慢慢地走近你,瞭解你的生活中的一部份,因為除了血緣關係,這種不可分割的聯繫之外,我總是看見你在掙扎的狀態,你掙扎的圖像貫穿在我生命之中,所以,除了血緣之外,我總是作為繩子,作為捆綁你身體的意象,出現在你面前,所以,惟願我每次走近你時都看到你正常的生活狀態。
非正常的生活狀態永遠是羅敏現實中的一種命運。羅敏骨感的臉以及那雙恍惚的眼睛似乎在告訴我:他的癮君子生活依然在繼續進行著,當我與他對峙時,自然是在他的酒巴。酒巴面積不大,頂樓是他和林莎同居的家,樓下是酒巴,因為酒巴設置在市中心,儘管只有二十多平方,卻總是坐滿了人。
頂樓上有兩間房,大一點的那間房是他和林莎的臥室,小點的房間是他的會客間,因為酒巴人太滿了,所以,我來到了他的會客間等待羅敏,他吸著拖鞋來了,我感到他的目光迴避著我。他似乎對我隱瞞著什麼東西,他突然笑了,讓我別為他擔心,並告訴我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羅敏了。
那麼,他是誰?他如果不是過去的那個羅敏,他會變成什麼人呢?我在尋找著林莎,作為羅敏的女友,她在過去的時光曾經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毒癮,而此刻,她在唱歌,在叫喊著她那二三流的嗓音,酒巴的燈光照著她裸露在胳膊上的一道疤痕。我突然對這道疤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私下我約她在別的地方見了面,她依然露著胳膊,當她意識到我已經盯著她手臂上的疤痕時就坦然地告訴我說這是羅敏留在她身體上的第一道疤痕,羅敏懷疑她與一個男人發生了性關係,所以在無法克制之中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林莎和我坐在商業街上一座露天啤酒花園。林莎對我說:"你不要以為羅敏已經徹底戒毒了,我告訴你,像羅敏這樣的人是不會徹底戒毒的。我瞭解他的本性,而且我知道他在暗地裡尋找到毒品,當我毒癮發作時,我就跟他要毒粉,他總是能夠一次又次地滿足我所以,我無法離開羅敏,即使他在我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疼痛難忍的疤痕,我也無法離開他這就是為什麼我始終留在羅敏身邊的原因。"
作為女人的林莎喝完了好幾瓶啤酒之後,終於把她內心的秘密如實地告訴了我,那是一個讓我再次感到絕望的夜晚,林莎喝多了,我不得不攙扶著她回到酒巴去。
酒巴裡並沒有看見羅敏,我問林莎,我已經把她攙到他們的臥室,我晃動著林莎的手臂說怎麼會看不見羅敏。林莎像鬼一樣笑了笑倒在床上說:"在這樣的時刻,你和我都不會看見羅敏,他總在半夜消失,在拂曉之前歸回噢,我難受極了。"
我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刻,林莎毒癮潛藏在身體中那一種致命的東西爆發出來了,她使勁地拉著我的手讓我幫助她去找羅敏。我知道在這樣一個時刻,她之所以拚命地尋找著羅敏,實際上為了尋找到那些粉沫似的東西。當我無法扶緊她時,我不得不撕開了她衣櫃中的一條裙子,把裙子分解為一條繩索。
很顯然,被我們扭結成繩索的任何一種東西確實都可以產生強大的魔法力量,它在有限的空間時捆綁住了一個焦燥不安的靈魂。我把林莎捆綁在床邊,不到半小時她似乎就睡著了,她像孩子一樣終於無憂無慮地睡過去了。
正像林莎所說的那樣,羅敏會在拂曉前回到酒巴。當我見羅敏上樓來時的聲音時,我多麼想借一根繩索的力量,拋擲在羅敏的身體上,然後再用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捆綁起來。然而,我發現我手裡根本就沒有繩子,那一根漫長的繩子已經留在小縣城,留在母親身邊。而且,在羅敏時屋的那一剎哪裡,我們的目光剛碰撞的時候,羅敏就垂下頭來,我問他到哪裡去了,他說去見朋友了,接下來的對話裡,羅敏卻在撒謊,他說他根本就已經戒毒了,他已經離毒品很遠了,讓我不要總是盯著他。
他看到了被我綁起來的林莎,他走過去為林莎鬆開綁,他親了親林莎,我離開了,我想了好幾天,然後又跟羅華商量,我想把羅敏和林莎送到戒毒所去生活一段時間,羅華沒有反對。而當我們來到酒巴時,我們的建義卻遭到了羅敏和林莎的反對。
他們好像可以保持否定的一致性,並且矢口否定他們的癮君子生活,羅敏說為了證明他們對生命的珍惜和熱愛,他們將用最快的速度結婚。婚後他們將生育孩子,像所有人一樣回到現實中來。就這樣,我們的決定被否定了,羅敏確實想結婚了,林莎也一樣,她似乎已經累了,她胳膊上那塊裸露的疤痕在顫慄著。
就這樣,羅敏第二次婚姻在一張紅色的證書之下降臨了。婚禮之中我看到羅敏的一群男友們,他們似乎都很瘦削,每一張臉都具有骨感。林莎穿著婚紗悄然來到我身邊對我耳語道:"我最害怕的事情始終沒有結束,因為羅敏依然與他的那群不明身份的男友們來往著。"
我從林莎的話語中感覺到一種憂慮。新婚第一夜,羅敏就沒有跟林莎一起度過,這件事我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的,那天下午,烏雲積得很厚重,我突然接到林莎的電話,她抽泣道:"我的新婚之夜根本不存在,昨天晚上羅敏又是一夜未歸,而且現在都沒有歸來,我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拋下我不管我後悔極了,為什麼要嫁給羅敏這樣的男人"
烏雲在穿行著,雷雨很快就要降臨,我盡快地趕到了酒巴,酒巴已經營業了,侍者們站在酒巴,這個時候客人很少。我來到了小樓上,林莎正操動著一把珵亮的剪刀,剪刀已經張開,林莎白色的婚紗已經被剪開。這個極端的行為彷彿投下了又一道陰影。林莎讓我陪她一同去尋找羅敏。她說羅敏在他朋友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