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 第32章
    我把她引進我在茶館的臥室,她的胸脯微微地震動著,終於告訴我一個秘密:今晚十二點正,他將和拉小提琴的男人離開縣城。我以為是外出到別的地方旅遊,她否定說:"不,是永遠地離開縣城。"她囑咐我先不要告訴母親,她到省城去會給母親打電話的,如果告訴母親的話,她的私奔肯定會失敗的。我問她私奔到省城去做什麼?她說拉小提琴的男人已經在省城一年座中學聯繫好了工作,而她呢,她想到省城的一座學校再進修,她這一生什麼事也不想做,惟一的事就是拉小提琴。

    我突然想起了哥哥當年私奔的失敗。我想,哥哥當年之所以失敗,是因為那個女人的丈夫阻止了他們,而如今,如果沒有任何人阻止張平惠和拉小提琴的男人私奔,那麼他們就會成功,在面對情感受到阻礙時,人們總是以雙雙私奔的方式來展現出他們的目的:尋找到共同生活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的那一種諾言。

    所以,我為他們保守了秘密。不僅如此,我還是惟一送他們的人。這是一個已經撐開雨傘的午夜時分,大雨在之前已經傾盆而下,在城郊,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人,從外形上看去,這個男人可以做女人的父親,然而,他們卻是一對私奔的戀人,男人提著小提琴,女人的手中同樣提著小提琴,他們上了一輛貨車,很快就私奔成功了。因為我很快就看不見那輛貨車了。

    我撐開雨傘還是淋濕了身體,那個後半夜,我依然保守著秘密,直到第二天,我才出現在姐姐的服裝鋪子,當我告訴她張平惠已經與拉小提琴的男人離開了小縣城時,她就跳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一塊私奔。"我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來,她突然把客觀存在的核心指向了我。質問我明明知道這事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我彷彿聽見車輪在朝前快速地滾動而去,我彷彿在姐姐沉滯的服裝鋪子裡尋找到了一種屬於我自己的激情:我之所以沒有阻止他們,是因為我看到了人性的希望,它超越了愛情的希望。

    姐姐當然已經不可能改變張平惠的命運,這伸及到遠方的命運告訴我們一個現實問題: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一個人跟每一個人都不雷同,這正是我們為命運搏鬥的方式。張平惠在那個午夜跟一個男人私奔成功了,我已經接到了她站在省城公用電話亭給我打來的電話,她興奮得就像滑過了小提琴弓弦的一段音符,她用全身心投入的激情告訴我:她真正的人生已經開始了。雖然她現在顯得一無所有,然而,她卻有一個男人以及跟這個男人展現出來的對未來的期待。

    姐姐與副院長好像通過一次長途電話。這次電話決定了姐姐的一種命運:她將秘密地把服裝鋪子轉讓以後離開縣城。當然,我知道這是長途電話所決定的另一個計謀之一,完成這個計謀的姐姐沉浸在快樂之中,決定姐姐離開縣城的最大決心來源於省城及一個男人對她的召喚,而且張平惠的私奔使她可以少了許多留在縣城的牽掛。

    姐姐決定走是必然的。她的速度很快,用了幾天的時間就將她的鋪子轉讓給了她的一個女友,她的女友經常在鋪子裡聊天,經常做著想開一家服裝鋪子的夢,只是無法租到位置好的鋪子。現在,姐姐秘密地轉讓我自己的服裝鋪子,她將到省城去了,她的夢想之一就是到省城再開一家服裝鋪子,以維持自己的生計;她的夢想之二:就是通過開舖子有一個落腳點,使她與前院長的關係繼續維持下去。

    她含糊地向我描述著這種關係,她好像並不談論婚姻,這個許多人的歸宿之地。也許她拒絕談論婚姻這個詞彙,因為在她的情感旅途之中,婚姻已經被她經歷過了,如果她是一個像人們追求摩登一樣追求情感的女人,婚姻對姐姐來說並不是歸宿之地。她好像要的就是省城和一個男人。直抵省城的姐姐彷彿在我面前已經插上了雙翅,姐姐依然那樣有風韻,這必然把那個副院長的老婆,一個貌不驚人的女人,一個過了四十多歲的,身體已經發胖的女人比了下去。

    就這樣,姐姐去尋找她的前程去了。隨即我也在思忖著一個計劃,到省城去寫作一段時間。這個計劃是早就應該實現的,之前,我已經讓羅華為我在省城的城郊買下了一套房子,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我會帶上母親到省城去生活。當我把這個計劃告訴母親說,她拒絕了,她說她已經習慣了在縣城的生活,何況她離不開縣城鄰居和許多老朋友。

    姐姐離開縣城後的幾個星期,我就把茶館交給了肖瘦田,他正在跟一個女人談戀愛,女人是縣城一中的數學老師,長得清秀,坐在肖瘦田的旁邊的那種神態讓我感受到了女人想把自己的生活交給肖瘦田的種真摯。

    從縣城到省城,跨經之中,我已經嘗夠了不同的滋味,而此刻,我已經拉開了省城郊區的那套房子的窗簾。我知道,窗帷是我們居住的最神秘的具有動感和隱秘話語的存之物。在拉開和合上窗簾之中,我除了擁有我獨立的寫作話語之外,我還關心他人的生活,比如,我的哥哥羅華,他的照相館生意繁榮,然而,他與女友的戀愛關係並不順利,桃子告訴我,在她和羅華之間有一個第三者,她就是羅華過去的女朋友楊瓊飛。

    比如,我的弟弟羅敏,他現在開了一家小酒巴,他和女友林莎經營著那家酒巴,投資者是羅華;比如,我的侄女張平惠,我在縣城時曾與她通過電話,她上了提琴培訓班,拉提琴的男人已經在一所中學當了音樂教師;比如,我的姐姐羅果,她是最不安份的女人,她來到省城後,仍然在尋找最便宜和地點最好的服裝鋪子。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會面,我一到省城,我來到了我郊區的房子裡,因為,我的生活需要在這房間裡作一次澄明。多少年來,我一直著迷於縣城郊外護城河底的明澈可鑒,當我可以看見青苔時同時也看見了那些幼小生命穿行的跡象。所以,我需要澄明。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過了幾夜,我決定去見我生活中無法離開的親人,是他們的存在之謎伴隨著我的生活並拉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序幕,所以,我現在面對的依然是與他們共同生活在一起,當然,寫作的時候除外,我寫作時,世界是靜謐的。

    羅華的照相館真的很繁榮,他早就已經開始了這個時尚世界中最時尚的攝影:婚紗藝術攝影世界。當我到達他的攝影工作間時,他的女友現在已經變成了化妝師,羅華之前告訴過我,他已經把桃子送到了化妝培訓班,好像跟一個名師學化妝,而且桃子關閉了她的美發室,去協助羅華的工作。我很難想像,在他們之間會有第三者。

    置身於戀愛中的人們永遠害怕那個第三者的存在,桃子就是這樣的女人。她雖然已經獲得了化妝師的證書,佔據了攝影工作室中第一化妝首席地位,然而,她卻怯懦地告訴我說,她害怕一個女人的存在。

    這個女人因為是羅華前面的女友,就經常地介入她和羅華之間,她在攝影工作室只要發現羅華不在場,就感到心慌,這種不在場意味著羅華又去秘密地會見前任女友楊瓊飛了。

    在桃子的心目中,楊瓊飛是一隻活生生的狐狸,她總是遊走在桃子和羅華之間,她明明有許多男朋友,卻總是前來搗亂羅華和桃子的戀愛關係;在桃子的心目中,羅華無疑是她生活是最為重要的男人,也是她目前惟一的男人。她悄然告訴我說:像羅華這樣的男人也有他的弱點,那就是既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也要走回去抓住舊日戀人的手。這種弱點使羅華經常從她眼前消失。她曾經秘密地跟隨過羅華的蹤跡,這讓許多聰明女人誤入歧途的嫉妒之路閃現在一個夜晚。

    她剛準備進浴室,因為她太累了,她和羅華剛回家,他們已經同居很長時間了。羅華的電話響了,羅華就走向露台。電話一響,桃子就顯得很緊張,因為她知道:那個形似狐狸的女人楊瓊飛又在秘密地召喚羅華了。

    果然,羅華不作任何解釋地就出門了。羅華總是不作生活中的任何一種解釋,這正是讓桃子無法忍受的地方。她不顧白天作化妝師的疲倦,秘密地第一次跟蹤了羅華的影子。

    羅華的影子在夜晚好像拉得很長,羅華驅著車,為此,桃子只得上了一輛出租車,她一直很後悔總是沒時間去學車,總是把時間獻給了化妝術,所以,桃子總結了一條準則:瞭解任何秘密都需要速度。出租車把她拉到了一座公寓樓下,當她站在公寓樓下時,才感覺到世界如此地渺茫無邊,聳如雲天的公寓樓,她真不知道去哪裡尋找羅華,困為速度只差幾秒,羅華就已經從她眼前消失不見了。

    她呆在羅華的車旁,三個小時以後,羅華出來,而她已經睏倦得沒有任何力量去質問羅華到公寓樓的見了什麼人。不過,她知道了,楊瓊飛就住在這幢顯得傲慢的公寓樓層裡。有一天,經過這幢公寓樓前時,她有意下了車站在公寓樓前的小花園中朝上眺望著。

    眺望的結果卻讓她越來越迷惘,因為根本就看不見楊瓊飛的影子。就在她想離開時,她卻看見楊瓊飛牽著一個留長髮男人的手臂,有說有笑地從公寓樓前的電梯口出來,然後進了停車場,一輛白色的轎車出來了,楊瓊飛驅著車,那個男人就坐她旁邊。

    看到這種情景,使桃子稍微解脫了一下:畢竟楊瓊飛已經有別的男朋友了,她不可能再成為羅華的女朋友。然而,羅華與楊瓊飛的糾纏關係卻始終折磨著桃子。在我眼前,羅華代表那種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期的男人,然而,他卻始終不想接受婚姻。

    我見到了楊瓊飛,在許多明快的廣告牌子,楊瓊飛依然用她特有的姿態佔據著內衣廣告業。然而,我還沒有見到她本人,那個變來變去的已經被桃子稱為狐狸的女人,她的特性,她的內衣和她的胸部到底怎樣奴役了她,又解放了她的身心。

    羅華在我面前解釋著他與楊瓊飛的關係:一種昨天和今天連結起來的關係,它不代表愛情,它不奔向婚姻。就此而已,我已經基本上瞭解了羅華的心態,我問他什麼時候跟女友桃子拍婚紗照片時,他幽默地一笑說:"等下輩子吧!"

    這並不是桃子的夢。我知道桃子是想結婚的,她想結束一種同居關係,在婚姻的憑證之下與羅華生活在一起。哦,攝影工作室的一系列婚姻照片,那些真實、虛擬的美麗,一瞬間的幸福,它們懸掛在牆上。

    而攝影家羅華,化妝師桃子不知道已經為他人拍攝了多少婚紗照,而他們自己的婚姻照卻成為了遙遠。為此,桃子迷惘地說:"不知道我自己什麼時候能披上婚紗。不知道羅華在何時與我站在一起拍婚紗照片。"

    我沒有想到羅華把楊瓊飛帶到了我身邊,楊瓊飛雙眼明亮灼熱地望著我,她跟我談到了由我的一部小說所改編的一部電影。問我這部電影是不是正在物色角色。她挺立著胸部說她想試一試電影中的女主角的競爭,問我能不能將她推薦給導演。我說我並沒有見過導演,我的小說是由別人改編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楊瓊飛並不相信我說的話,她說她做女模特的願望已經實現了,而且她已經做了好長時間的內衣廣告模特,她有些厭倦了。她確實想進入演藝界,然而如果我能提攜她,她的夢想就會順利一些,為此,她在她幾天時間裡,總是約我見面,她的這個理想好像很迫切,恨不得馬上成為電影女主角。我開始被楊瓊飛纏上了,而且羅華也走上前來說服我,羅華說:"楊瓊飛是一個有藝術天賦的女人,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好,你就幫幫她吧!"我只好給導演掛了一個電話,我真不認識導演,我破例地說我就是他即將導演的那部原創小說作者,我想給他推薦一名女主角試一試劇。導演聽說我是原創小說的作者,當然很高興,他說他現在外省,很快就會回到北京,讓我推薦的人到北京去面試。這個消息對於楊瓊飛來說意味著另外一次飛躍:即夢想又一次降臨到了她身上,夢想又一次環繞她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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