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解紅樓夢 第21章 藝術市場 (2)
    《紅樓夢》裡不乏真正癡迷的文物愛好者。有一年春天,賈赦不知在哪裡看到了幾把舊扇子,人比人要死,貨比貨要扔,賈赦回家後看自己家裡所有收藏的那些好扇子就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處搜求好扇子。誰知道,就有一個混號兒叫做石呆子的人,窮的連飯也沒得吃,偏偏他家就有二十把舊扇子,都是真跡名作。石呆子雖然生活潦倒,但是個老資歷的收藏家,類似現在馬未都一樣的人物。賈璉好容易打聽到這個人,見面之後好說歹說,石呆子才答應把賈璉請到他家裡坐著,拿出這扇子略瞧了瞧。賈璉一看,竟然都是絕品,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寫畫真跡。賈璉就告訴了賈赦,賈赦一聽就要全買下來,要多少銀子給他多少。但是那石呆子說:「我餓死凍死,一千兩銀子一把我也不賣!」賈赦急得天天罵賈璉沒能耐。賈璉已經出價到五百兩銀子一把,而且先交銀子後拿扇子。這石呆子就是不賣,只說:「要扇子,先要我的命!」

    這事情不知怎麼傳到賈雨村那裡,賈雨村一想,這可是一次討好賈赦的絕好機會。於是賈雨村便設了個法子,訛詐石呆子拖欠了官銀,把他抓了起來,說所欠官銀,要變賣家產賠補,就把這扇子抄了來,順水人情送給了賈赦。但石呆子失了扇子卻瘋掉了,後來自殺而亡。賈赦還得意地拿著扇子問賈璉說:「人家怎麼弄了來?」

    真正的收藏家就是這樣,視錢財為糞土,視藏品為生命,在這種人眼裡,收藏品就是他們的情人知己。他們看到藏品,看到的是情,而不是利。因此,即便沒飯吃,他們也不會把自己的「情人」轉賣他人。但也有完全相反的一些人,他們通過倒賣文物發家致富。在這些人眼裡,古董就是自己掙錢的工具。《紅樓夢》裡的冷子興就是當時一位成功的古董商。

    冷子興還有一個身份,他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靠著這層關係,他撈了不少好處,經濟狀況日益惡化的賈府不斷有古董流出,其中的大部分都落到了他的手中,所以他才會對賈府的真實狀況有著清醒瞭解。當然,冷子興跟賈府的關係也是互相利用的。

    冷子興這類人是古董市場中的活躍分子和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如此,那時候的古董商在連著市場的同時,也連著官場。那個時期的官場規定是極其嚴苛的。地方官和京官不許互相往來,如果京官交結地方官,或者地方官交結京官,嚴重的是要殺頭的。

    但當時的地方官是一定要交結京官的,因為「朝裡有人好做官」。朝裡沒人,你休想陞遷。有結交需求,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收錢,怎麼辦呢?找古董商,通過古董商行賄。這種「雅賄」自古有之。後來賈府被抄家,便有一條罪名是結交外官,這和冷子興這種古董掮客脫不了干係。難怪一心想要巴結權貴的賈雨村,會願意跟冷子興結交。

    活躍的民間藝術團體

    詩詞藝術是《紅樓夢》的重要成就之一,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大觀園裡組建的藝術團體——海棠社。《紅樓夢》裡的原創詩歌有一百多首,其中的大多數都是海棠社成員的作品。

    海棠社的發起人是探春,「務結二三同志盤桓於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探春號召成立詩社不只是為了消遣作樂,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宴集詩人於風庭月榭;醉飛吟盞於簾杏溪桃,作詩吟辭以顯大觀園眾姊妹之文采不讓桃李鬚眉。」大家閨秀,要的是德才兼備,文學社便成為大觀園裡的姑娘們一展才華,揚名立萬的最佳平台。探春的發議立刻就得到了眾人的響應,就連不擅長作詩的李紈也說「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的。」

    詩社剛一成立就招募到了7個成員,還建立了正式的組織體系,李紈毛遂自薦當了社長,社址也定在了自己的住所稻香村,並任命迎春和惜春分別做了副社長。社裡個人的職責也很明晰,兩位副社長一位負責出題限韻,一位負責謄錄監場。詩社每半個月搞一次活動,遇到特殊日子可臨時開壇。社長級別的人由於身兼管理事務,日常詩稿創作要求可適當放寬,但主創人員寶玉、寶釵、黛玉和探春必須嚴格按照相關規定進行寫作,以保證作品的整體質量。

    海棠社的第一次創作很成功,引來史湘雲也報名加入,史湘雲自己還爭取到了第二期的主辦權,取了菊花詩的主題,並一口氣擬定了十二個題目,由此可見海棠社的創作實力。在眾人的苦心經營下,詩社也日益壯大,時不時還會有一些嘉賓來捧場,包括鳳姐和薛寶琴等人。

    後來海棠社的兩位主要領導李紈和探春由於忙於管理賈府的家務,詩社的創作慢慢擱置了,好在林黛玉在眾人的支持下又重建了詩社,她還將詩社改名為「桃花社」,使詩社再次運轉起來。

    海棠社雖然創作了大量詩詞,卻沒有公開發行過一本詩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而沒有進行市場化運作,是海棠社無法保持長久運營的重要原因。僅靠興趣做事,難免缺乏足夠的動力和發展的方向,況且維持一個文學社團運營的成本不低。海棠社一開始的經費來源是收取會費,但這些豪門裡的公子、小姐們也是按月領工資的,花錢的地方又不止這一項。後來他們實在負擔不起,便只好求助王熙鳳,那鳳姐是何等精明,接濟你一兩次可以,長期冠名贊助卻是不可能的,所以海棠社最終難逃解散的命運。

    也曾經有人想要收買海棠社的作品,但卻並不是正常的市場行為,而是一些投機分子對權貴者的阿諛奉承,所以並沒有造成洛陽紙貴。但是當時的地下圖書市場卻相當發達,《西廂記》等一些當時的禁書賣得相當紅火。除了賈寶玉,連薛寶釵、林黛玉這樣長期居於深宅大院的小姐們都人手一本,只不過她們讀的都是印刷質量不佳的盜版書。

    《紅樓夢》裡的園林藝術

    曹雪芹大約生於1715年,卒於1763年。「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才寫就了《紅樓夢》前八十回。曹雪芹這49年的人生之路,也就是《紅樓夢》的成書時間,恰好跨越了康熙、雍正、乾隆三個朝代。而歷史上把起於康熙二十年(1681年)平三藩之亂,止於嘉慶元年(1796年)川陝楚白蓮教起義爆發這段長達115年的時間稱為「康乾盛世」。《紅樓夢》即是以這段百年承平的「康乾盛世」為背景藍本,寫盡了當時社會生活的萬象百態。這其中對於建築、裝修、裝飾、室內佈置、園林藝術的描寫異彩紛呈,精妙絕倫。對中國現代建築設計也頗具借鑒價值。

    身處「康乾盛世」的曹雪芹用絕妙的文學語言在《紅樓夢》中描繪了眾多園林。寧國府的會芳園、榮國府的花園、大觀園、江南甄家花園、史湘雲家的花園及賴大家的花園等。其中「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的大觀園是《紅樓夢》的主要故事發生的場景所在,賈府專門為元妃所建的園林別墅,其名得自元妃題詩「銜山抱水建來精,多少工夫築始成。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據賈蓉的描述「從東邊一帶,接著東府裡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丈量准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曹雪芹用如椽大筆,細膩精緻地建造起了大觀園這座夢中之園。它秀美如畫,風情萬種,比歷史上的任何一座中國古園林更雅致、更精美,因為它比現實中的園林能帶給我們更多虛幻的想像,體現出《紅樓夢》中眾人物的個性與人格。同時大觀園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也體現出中國傳統園林藝術的特點,既有江南園林的秀美意境,又具帝王苑囿的宏大奢華。

    如今要論中國的私家園林藝術,蘇州的四大名園當為典範,但同《紅樓夢》裡的大觀園相比,都不免相形見絀。蘇州園林以精緻著稱,大觀園則無疑將這種精緻發揚光大,而規模擴大了數十倍。以大觀園的設計之巧妙,佈局之嚴謹,建築之堂皇,景觀之樂趣,稱得上中國私家園林藝術的集大成者。以至於全國範圍內想要複製它的就有北京、上海、濟南、河北正定等地。但是很多的《紅樓夢》的仿古建築只是形似而沒有神似,為什麼呢?因為沒有得到《紅樓夢》裡那種精益求精的精髓。古代的工匠可能一輩子就打造兩個榮國府門口的石獅子,因而精益求精。現在呢,別說用一輩子了,我們一個月就打兩個。如果把眼睛鑿下來之後,就馬上拿520膠水給粘上,所以別人可以歷經百年,我們到現在風吹日曬就爆裂了。

    按照歷史同期比照,大觀園如果現實存在的話,可以媲美甚至超越當時的皇家園林,所以才有元妃省親時的大發感慨:未免太過奢華。中國歷史上最知名的皇家園林是被英法聯軍焚燬的「萬園之園」——圓明園,而圓明園並非一蹴而就,康熙四十八年(1709),康熙將明代某皇親故園地址賜予雍正,並題名「圓明園」,至雍正三年(1725),增添殿堂為聽政之所,後來又歷經乾隆、嘉慶、道光三朝一共一百餘年的不斷整修、擴建,才形成了最終佔地5200餘畝,150餘景的洪制偉建之盛況。據傳,曹雪芹曾經在小時候跟隨父輩出入圓明園,這成為他繪製大觀園藍圖的靈感來源,而當時是康熙朝,他所見識的圓明園,其規模和景況大約跟他筆下的大觀園相差無幾。而圓明園實際上也從江南的園林建築中借鑒了大量的設計元素及佈局構造。

    大觀園比當時的圓明園更勝一籌的是它的生動和趣味性,圓明園因為是皇家園林,因此處處都要顯出貴重、莊嚴。而且囿於一些傳統禮制約束,難免有些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而大觀園作為私家園林,形式上要靈活得多,變化也多,既有壯觀的殿堂為重心,也有一些小巧別緻,個性迥異的院落庭所作為陪襯和點綴。造景鋪路更是極盡趣味和創新,不受太多約束,勾連相通等都充滿了人性化的考慮。

    現代商業設計也可以從大觀園的設計理念中汲取精華,學習其整體規劃佈局與穩步換景的高超手法。賈政巡視大觀園時,對翠嶂的評價很到位。賈政先秉正看門,只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賈政道:「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這座翠嶂其實是用太湖石堆起來的假山,相當於中國府宅大院中的影壁,作用是先擋一下入者的視線,增加入口處的空間層次感,也為穩步換景的景色呈現方法營造了氛圍。現代商業空間寸土寸金,更要講究通過巧妙的隔斷來讓空間看上去更有層次感。同時,好的建築,一定要有一好的名字相配要,比如一個很漂亮的建築,叫小蠻腰惹人遐想,叫大褲衩則有損形象。大觀園建成,賈政最頭痛的卻是品牌命名。

    「這匾額對聯倒是一件難事。論理該請貴妃賜題才是,然貴妃若不親睹其景,大約亦必不肯妄擬;若直待貴妃游幸過再請題,偌大景致,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也覺寥落無趣,縱有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紅樓夢》第十七回)

    可見,品牌命名是何等重要!

    大觀園的美還在於它體現出的意境,一房一草、一花一木一石都與人物的性格以及故事發展相融相合,蘊含深意。所以我們的商業設計不能僅為藝術而藝術,而要賦予建築以品牌精神,把智慧、靈性美、人性、人文、藝術交融在一起,讓建築成為品牌的載體,才能使品牌更加形象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紅樓夢》裡所展示的藝術成就豐富多彩,雖然在當時的經濟條件和社會環境下,無法實現商業最大化,但那時演出、古董、書畫等藝術市場的雛形已經出現,也證明了那並不是一個單薄、呆板、乏味的時代,藝術領域獨特、生動、充滿趣味。這很值得我們更深入地瞭解和研究,繼承和發揚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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