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解紅樓夢 第19章 奢華與時尚 (2)
    中式餐飲歷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而賈府這樣的豪門貴族,既吃得起,也懂得吃,所以才引出好些個名貴菜餚,個個都有歷史,有故事。有些食材看似平常,經過不斷地深加工,也能於平凡中見神奇。

    薛寶釵和史湘雲發起的螃蟹宴只能算賈府的一次小型宴會,那螃蟹一斤只好秤兩個三個,

    「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銀子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的了。」(《紅樓夢》第三十九回)

    劉姥姥再次算起了賬,按照書中所說,當時螃蟹五分銀子一斤,現在上好的陽澄湖大閘蟹,也要賣到100元一斤,一兩銀子可以買到20斤大閘蟹。按購買力計算,一兩銀子的購買力相當於現在的2000塊錢,20兩銀子就是4萬塊,一頓螃蟹宴吃掉4萬塊,這是夠奢侈的。

    紅樓時裝秀,媲美巴黎時裝周

    除了居所豪華、飲食精細,《紅樓夢》裡的主角們的時裝品位絲毫不遜於當今的明星大腕。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就是一場生動唯美的雪地時裝秀。

    黛玉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裡鶴氅;薛寶釵是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史湘雲穿著賈母與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裡子大褂子,大貂鼠的風領,頭上戴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裡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寶玉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皮襖子;寶琴披著鳧靨裘。

    北京故宮博物院到現在還保存著一件鳧靨裘褂,是用野鴨面部兩頰附近的毛皮製作的。要用大約720塊鳧靨裘一塊壓一塊拼縫而成。這件鳧靨裘褂在移動時會隨著方向變換顏色,光彩奪目。

    賈母送給寶玉的衣服是最名貴的,《紅樓夢》第五十二回中,寶玉要到王子騰家去,賈母便命鴛鴦:「把昨兒那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他罷。」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又不似寶琴所披之鳧靨裘。只聽賈母笑道:「這叫作『雀金呢』,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這件衣服可了不得,堪稱《紅樓夢》裡的冬裝之王,雀金呢為面,烏雲豹為裡,都是當時最名貴的材料。怪不得賈母送這件衣服給寶玉後,還讓他去王夫人那裡顯擺一下,而寶玉不慎燒了個小洞在上面,急得「嗐聲跺腳」,整個賈府沒有一個女工裁縫能補得上,幸虧晴雯手巧,抱病趕工修補,才得以矇混過關。

    白狐皮和貂鼠皮大家都知道是非常名貴的,《史記·孟嘗君列傳》云:「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紅樓夢》中提到的還有猞猁猻大裘、天馬皮、烏雲豹等,這些皆是當時名貴的皮草,即便是現在,一件貂皮大衣也要上萬元人民幣,非一般工薪階層能穿得起。

    中國是奢侈品的發祥地

    奢侈品的特點是精益求精,大觀園裡處處顯示出了精緻之處。第四十四回中寫到寶玉幫平兒理妝:

    寶玉忙走至妝台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兒,拈了一根遞與平兒。又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撲在面上也容易勻淨,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然後看見胭脂也不是一張的,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裡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乾淨,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淨了,配了花露蒸成的。」

    可惜了賈寶玉這塊材料,果然是脂粉高手。要擱到現在,憑他對化妝品如此深入的研究和精緻的工藝,應該成為化妝品行業的翹楚,恐怕連迪奧、香奈兒這些洋品牌都要甘拜下風。

    《紅樓夢》中奢侈品講品牌故事的訣竅,被西方人學去了。勞斯萊斯就號稱其座駕是純手工打造的,座椅及內鑲皮件全部採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小牛皮。一輛勞斯萊斯要用20張整張的小牛皮,惟其如此,才顯珍貴。西方人只知道用多少噸玫瑰花瓣提煉多少克玫瑰精油,曹雪芹卻早已發現了奢侈品生產過程中的細節之美,工藝之繁,人文之雅。中國絕對是奢侈品的發祥地。

    《紅樓夢》中的茶文化

    中國是茶文化的發源地,《紅樓夢》中關於茶的描述很多。除了「楓露茶」、「龍井茶」、「六安茶」、「老君眉」、「普洱茶」等傳統名茶,他還提到作為貢品的「暹羅茶」,這暹羅就是現在的泰國。

    可是暹羅茶在大觀園裡並不受待見,鳳姐、寶玉、寶釵等人都說不怎麼樣,還不如平時喝的茶,可見還是中國的茶好喝。

    中國茶藝,除了對茶葉講究,飲茶的器具和泡茶的用水也都大有學問。

    如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搖榮國府元宵開夜宴》裡描述的,賈母花廳上共擺了十來席。每一席旁邊設一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焚著御賜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佈滿青苔的小盆景,也俱是新鮮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盤,內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吊,裡面泡著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的瓔珞。王夫人居坐的正二室裡也是茗碗瓶具備。女婢們也用精美的茶盤托著茶盅為主人送茶水,比如襲人用「連環洋漆茶盤」送茶水;就連元妃獎給賈府兄妹的燈謎獎品也有茶具,一柄茶筅。而位居榮府管家奶奶的鳳姐,更是出門都有家下僕婦帶著茶壺茶杯,以備不時之需。而這些茶具都極為精緻,反映了富貴人家的氣派。

    書中第四十一回,寶黛釵在妙玉的櫳翠庵品茶一節,妙玉向賈母敬茶,用的是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其他人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泡茶的水是「舊年蠲的雨水」。

    後來妙玉單獨招待寶釵黛,更教人大開眼界了,先說器皿。寶釵用的是一種叫「分瓜瓟斝」的葫蘆器;給黛玉用的是用犀牛角做成的杏犀(上喬下皿)、給寶玉用的則是綠玉斗和九曲十環120節蟠虯整雕竹根的一個茶海,就這些茶具,聽所未聽,聞所未聞,已經讓人目瞪口呆。而後說到用水,是妙玉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收集到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鬼臉青的花甕一甕,埋在地下保存的,平時並不捨得喝,雖然不知道這樣存水是否科學,但這水的難得和罕見足見其珍貴了。飲茶的心態也很重要,書中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驢了」。

    值得深思的是,中國作為茶葉和茶文化的發源地,至今沒有一個在國際市場上叫得響的品牌,中國7萬家茶廠在年產值上難敵一家英國的立頓,而立頓的發源地英國根本不種茶,立頓茶的原料大多取自中國、印度、斯里蘭卡,可能還有「暹羅」,但這不妨礙立頓的品牌賣到了全世界。

    亞里斯多德曾經說過:「需求是我們生存不可或缺的東西;而欲求則是那些我們想要高人一等的東西。」顯然這個欲求就是奢侈的慾望。

    人都有奢侈慾望。因為有了慾望,人類社會才得以前進。若干萬年之前,人類的老祖宗如果沒有奢望吃得更美味、穿得更好看、行得更方便,恐怕我們現在還在刀耕火種、茹毛飲血。但是過分奢侈、揮霍無度,為了外表好看而一味斗富就不合常理了。古訓說「敗由奢起」,就是說奢侈是敗家的根本,賈府的敗落雖有政治的因素在裡面,但是過度的奢侈確是其走下坡路的開始,值得後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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