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怎麼說的，我怎麼對她好了？」
「她都可以有一張辦公桌在你公司，我為什麼就沒有？她還有一個保鏢在這裡。」
「那不是她的保鏢，也是艾潔公司的，叫小韓。」
「那我也弄張辦公桌在你這兒？」
「這個，我不是已經不是淨潔的經銷商了嗎？」
「那還不是偏心？做淨潔經銷商的時候，生怕自己的下游網絡給洩露了，現在做艾潔經銷商了，倒願意讓艾潔公司的人到內部來參觀了。」
「也就兩個實習生，能拿到什麼秘密？要是鄭奇派老江湖來，我才不同意呢。」
「說不定他就是怕你懷疑，才派兩個實習生來。」陳夢知道鄭奇，絕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不說這個了。老龍王還好吧？」
「還不是被你氣倒了，你還好意思問起？」
「我哪有那本事，我挺掛念他，他當年一直都支持我嘛。你知道生意場上，有些事情要按照生意辦。私下裡，我永遠當他是老大哥。」徐東這樣表忠心，是不是又在試探什麼？
陳夢一直懷疑，徐東對淨潔一定還有所圖，從上次來被徐東客氣地招待到今天這樣的試探。陳夢不著急，決定採取一個合適的談判技巧來應對。
那就是沉默。
沉默是一種力量，徐東的試探沒有得到回應，反而感覺心裡的小九九被陳夢看穿。心理壓力陡增，面子上又過不去了。只好尷尬地咳嗽。
「陳經理今天來，找我一定有事吧？」徐東找話說。
「龍王讓我來拜訪你。」
「龍王，真的？」徐東懷疑聽錯了。
「真的。」陳夢肯定地點頭。
昨天，龍王給她講了爸爸的故事，原來淨潔不但是龍王的寄托還是爸爸的精神，還有龍潛，也是他們精神的一部分。
聽完爸爸的故事，陳夢覺得心裡有暖流流過。
回到淨潔公司大樓樓下的時候，陳夢下定決心，將這座大樓扛在自己肩上！
大樓裡的一切，包括龍潛，她都要扛在肩上。
辦公室，不搬了。
老員工，不辭了。
龍潛的事情，不提了。
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龍王的錦囊，龍王的最後一手。
「你走訪了湖南市場，覺得我們的反擊應該在哪裡？」龍王問。
「好生活。只有在好生活裡，我們還佔有強大的優勢，反擊起來迅速有效。」好生活和家潤多一樣，是湖南的本土零售連鎖超市。大大小小的店100多家，幾乎遍佈湖南所有城市和重點縣城。不過，雖然好生活門店多，但是規模不一，而且管理經營較為落後，銷售比只有十幾家門店的家潤多、新一佳好不了多少。但鬧著要上市的好生活，在湖南老人家的心裡品牌地位較重，是湖南不可忽視的零售終端之一。
「對啊，我的最後一手就在這裡。」老龍王為陳夢的回答拍掌叫好，覺得沒看錯人。
陳夢卻有點失望：「龍叔，你的最後一招真的只有好生活嗎？」
「你不要小瞧了。我這一招絕對讓鄭奇不好受，說不定能挽回我們在湖南的所有優勢。他打掉我一條長蛇陣，可我還有另外一條長蛇陣，那就是好生活。哎呀，我都有點著急要出院了，要去發動這一條長蛇陣，去打擊鄭奇！醫生，叫醫生，讓我出院！看我這身體，還年輕得很呢！這是屬於戰士的身體，裡面流著戰士的血液。聽到戰鼓一響，血液就沸騰不已。哈哈哈！」龍王越來越激動，有點坐不住了。
「龍叔，」陳夢聲音冷峻，冰冷的冷峻，「龍叔，你真的老了。」
「什麼，你說什麼？」老龍王一巴掌拍到病床旁邊的櫃子，上面的水果茶杯全掉地上了。
老龍王一發威，陳夢也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恢復鎮定。
「你就是老了。應該在這床上繼續睡。」
「你……咳，咳……」龍王氣得直咳嗽，喘粗氣。
「打敗鄭奇，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你是董事長，鄭奇只是艾潔一個省的銷售經理。你的敵人是他嗎？他是你決鬥的對象嗎？」
「你是說，我的戰鬥對像應該是整個艾潔公司，艾潔的董事長？」
「你真的老了。你的對象是你自己。」陳夢從自己包裡拿出一個小鏡子，「你看看你自己，你從來認不清楚你自己。」
老龍王接過鏡子，鏡子很小，只能裝下他的眼睛。眼睛裡全是恐慌，早沒有了當年笑傲江湖的堅定。再往下，鼻子和嘴，還有臉頰，老龍王不忍再看。
是的，我真的老了。老龍王想把鏡子扔掉，但最終，他手臂無力地垂下。
真相，有時真的很殘忍。
老龍王看著陳夢，她居然沒有一絲別的表情。當年就懷疑眼前這個姑娘有強大的內心，現在，更加懷疑，她為何這麼殘忍，殘忍到可以這麼鎮定。
「為什麼？」老龍王疑惑。
陳夢拿過他手上的鏡子。
「因為只有挺立的淨潔，才能給你躺下去的權利；可要淨潔挺起來，你卻必須躺下去。」陳夢繼續說，「你打下了江山，也統治江山很多年。可是，現在的淨潔只是開放的世界浪潮下，一座孤傲的懸崖，隨時有被浪潮擊倒的危險。」
拒絕外資，不一定要拒絕外企的現代管理理念。
保護民族品牌，不一定只能閉關鎖國，拒絕開放。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龍王老了，應該退休了。這個企業，所有人都可以不退休，除了龍王。只要有龍王一天在，這個企業都會籠罩在龍王的羽翼之下。這個企業，遍地都是他的精神烙印。
但這絕不是爸爸給他的那種精神；
爸爸的精神，是民族走向世界；
龍王的精神，卻在世界裡孤立！
淨潔，應該換新的領導班子、新的管理層、新的管理理念、新的技術手段、新的品牌戰略，包括新的銷售總監。
淨潔應該有一種新的精神！
家族企業，在現代經濟社會裡，只有死！
要活，就要把這個家族企業變成現代企業。家族，請走到財務的背後，不要到管理上來。
陳夢說完這些，補充道：「不是我殘忍，我知道你那年輕的心才能拯救你的身體，可是，你年輕的心燒得太烈，會燒掉淨潔這個企業。」
「那，我只能在這個床上躺著，等著你們給我死的權利？」
「除非，你革命。先革你自己的命，然後重生。鳳凰涅還能重生，你是龍中之王，一定也能。」
革命？重生？老龍王在心裡反覆地鬥爭。
艾潔、鄭奇、徐東、龍潛、龍王自己，哪一個才是自己真正應該較勁的敵人？
龍王從床上站起，在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然後走到洗手間，看著鏡子，對外面的陳夢說，「為什麼重生後的龍王，還是這麼多皺紋呢？」
撲哧，陳夢在外面開心地笑了。
「龍王一定還在怪我吧。」徐東得知龍王主動讓陳夢來拜訪，也不好意思起來。
「呵呵呵，」陳夢心裡想，昨天之前的龍王肯定在怪他，但是昨天之後的龍王，已經看不到他了。
昨天之前的龍王，事無鉅細，萬事較勁，肯定會跟這個叛變的經銷商鬥氣一場。
昨天之後的龍王，涅重生，氣度一新。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了鄭奇與徐東。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徐總知道這首詩吧？龍王是淨潔董事長，徐總你只是淨潔眾多經銷商的一個。說句不好聽的話，淨潔好比明鏡台，上面是你、我還有鄭奇這等塵埃。而在龍王心裡，明鏡台只是他心裡的一個念想。可惜，現在的龍王，已經明鏡亦非台了，更看不到你我了。既然看不到你我，你我又何必在意在他心裡留下了什麼？」
陳夢這話，徐東聽了不知道是尖酸刻薄還是誠心感慨。心裡歎了一口氣，在龍王面前，徐東實在渺小。
渺小的徐東，只有跟同樣渺小的陳夢對等說話了。
陳夢說這話，臉上沒有一絲不自然。微笑應該是真誠的，眼睛是清澈的，徐東更加喟歎一口氣。
江湖代有人才出，他徐東在陳夢面前，別想吹牛了。
小小的陳夢，依靠強大的內心，征服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是不是能拯救淨潔這個腐朽的家族企業？
陳夢在心裡，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