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站起來，說：「好了，走了。」
「走了？」徐東壓抑不住好奇，這個丫頭跑過來沒事聊聊天，然後就說走了。
「是啊，難道你找我有事？」陳夢像試探一個小孩。
「啊，沒事沒事。」徐東終於發現自己在陳夢面前，已經沒有了任何信心，連最後的謊言也說得這麼拙劣。
陳夢盡收眼底，笑笑，故意往門口走去。然後，又回頭故意吃驚地說：「哎呀，徐總，你在湖南做生意這麼多年，我倒有個問題想請你教教我。」
「什麼問題？」
「你說，湖南的零售系統裡，是家潤多、新一佳強一些，還是好生活強一些？」
門外，聽到腳步聲離門口越來越近，兩人趕緊離開。
小韓激動地搓手，又往衣服上擦，他想再跟陳夢握一次手。
程程打電話：「你來了沒？快點啊，她都要走了。」
門裡。
徐東覺得自己心裡的那根弦又被撥動了。家潤多、新一佳是以大超市大賣場為主，店不多，但單店產出大。好生活系統裡，有大超市大賣場，但更多是分佈於社區、二三級城市的小店，這些店差不多百多家，管理混亂，很少有供應商能全部做下來而且還能做得很好的。大部分經銷商只是選取其中部分門店經營。最後的結果往往是，家潤多、新一佳的銷售大於好生活這樣系統大的賣場。但是好生活擁有的那100多家遍佈每個城市和重點縣城的超市，每個供應商都夢想著，能隨著好生活將產品分銷到湖南的每個角落。
讓好生活帶動供應商成長，是每個人的夢想，包括徐東。
可是，徐東在裡面做得並不好。做淨潔經銷商的時候，老龍王並沒有讓徐東負責好生活系統，而是找了二級城市株洲的一個老頭子，帶著兩個傻乎乎的兒子，憑著老龍王給的百萬元產品賬期，專心一意地做好生活。
開始徐東很納悶，對老龍王說，這一家子人，話都說不清楚幾句，能把好生活做好嗎？
老龍王只說，這一家子對我有恩，就讓給他們吧。你做新一佳、家潤多，還有批發中小超市，已經夠你賺了。
也不知道老龍王用了什麼法寶，這麼多精明的經銷商、供應商、廠家都不能做好的好生活系統，卻被這一家子經營得好好的。好生活的每個店，不管分佈在哪裡，哪怕是鄉鎮，寶潔、可口可樂都去不了的地方，淨潔都被他們帶過去了。
難道裡面有什麼竅門？老龍王沒有告訴他。徐東心有不甘，以前做淨潔的時候沒有做進去，現在做艾潔，一定要進去。
要進去有一個麻煩，好生活負責洗滌的採購，是老龍王的乾兒子。
哎，也不知道老龍王在湖南做了什麼局，怎麼不是他的恩人就是他的乾兒子？背叛老龍王后，徐東厚著臉皮去談了一次，說了很多好話，那個乾兒子採購只是笑。
「你當年拍我乾爸爸馬屁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說話的啊？哈哈哈……」乾兒子採購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徐東滿面通紅。
艾潔雖然也賣進了好生活，但一直不死不活，苟延殘喘。為了好生活，鄭奇給了他很多壓力，因為艾潔長沙的經銷商可不止他徐東一個。鄭奇說，公平起見，誰能賣進好生活，就授權給誰經營好生活吧。
徐東已經坐丟了淨潔的經銷商寶座，如果艾潔的再不坐好，讓別的經銷商做大，保證明天他艾潔洗手液的授權也到別人手裡了。
要做進好生活，除非老龍王發話。在商言商，徐東希望老龍王能摒棄前嫌，給他幹兒子說兩句好話。
這也是徐東這兩次客客氣氣招待陳夢的原因。
今天陳夢這麼一問，看來，是看穿他的心思了。
徐東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陳小姐啊，再坐下吧！要說這幾個系統，各有千秋。如果說零售的門面工程，當然是新一佳、家潤多，每個供應商的第一步都想佔領這兩個零售商，他們是臉面嘛。但是好生活在本土老百姓，尤其是二三級城市裡，比較有影響力。不可忽視啊！我也夢想著，有一天能賣到好生活裡。」
「好生活還可以幫你把生意拓展到二三級城市裡，你就可以將經銷商位置坐得更安穩了。」
「哈哈，也算是吧。」徐東覺得，這陳夢說話越來越難聽，越來越讓他難受了。可是他不能不受。
「我幫你打招呼，讓龍叔乾兒子給你支持。你能給我什麼？」陳夢很爽快。
「我……」徐東就是沒想好，能給什麼，才一直沒有開口。
「陳小姐，你想我幹什麼呢？」徐東主動問。
「我想你不做艾潔回來做淨潔，你做得到嗎？」
「肯定還有別的地方能為你們效勞嘛！」已經夠難聽的了，徐東可不想，再做背叛這種沒譜的事，到最後兩頭都得罪。
「不好意思，我沒想出來。我真的要走了。」談判嘛，要會要價，要會施加壓力。陳夢站起來伸出手，「徐總，你真的是行業裡的老前輩，在你這裡學會很多。再見。」
徐東黑著臉，和陳夢握手告別。
陳夢明顯在拋誘餌，只是，自己到底是咬還是不咬呢？
陳夢走到門外，程程冷眼相送，小韓卻是非常熱情。噓寒問暖，握手相送，還一定要送到門口，送上車。
陳夢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也感覺不壞，畢竟那天是他幫她準時回到了淨潔。只是，她覺得他有個壞習慣，握了手怎麼那麼久都不鬆開。
小韓開始是握手，後來借口相送，變成了牽手。
「我給你發短信你怎麼不回啊？」
「發短信？我沒收到啊？」陳夢心裡已經明白，他對她是打什麼主意了。
「不會吧，我明明發了很多很多條啊。」
「你肯定是把號碼發錯了。」
「不是15974267386嗎？」
陳夢抬頭，突然發現了程程的敵意，故意嘻嘻笑：「你把我手鬆開，我把我的號碼寫在你的手臂上。」
小韓趕緊鬆開手，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又黑又瘦的胳膊。
陳夢拿出筆，在他手臂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程程看小韓臨陣投敵，拍敵人的馬屁氣憤不已，於是在樓上喊道：「小韓，回來搬陳列架。往家樂福送過去。」
小韓無奈，怏怏地往回走，還一走三回頭，戀戀不捨。
這時，路上出現了一輛轎車與一輛的士，兩輛車擠來擠去，相繼來到了樓下。轎車先到，車上走下一個西裝墨鏡的猛男，給陳夢送上一大束花，還打開車門，很紳士般地請陳夢進去。
「奉白總之命，送上龍少爺的鮮花，並派我時刻接送，為陳小姐服務。」猛男說。
的士的司機跟轎車擠輸了，本來罵罵咧咧，但一看對方穿著，不是黑社會就是有錢有勢的人，惹不起，將客人放下就跑了。
那個客人還沒來得及要發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愣著站在路邊。
愣著的人還有一個，鄭奇，被程程叫來的他，剛好看到了陳夢接花要上車的一幕。
陳夢也看到了鄭奇。
兩個人，相互打量了對方一分鐘。
最後還是陳夢主動走到鄭奇面前：「鄭經理，幸會幸會。沒想到我們在這樣的場合裡見面。」
鄭奇苦笑一聲：「我也沒想到。」
「以後短兵相接，希望鄭經理手下多留情。」
鄭奇看看那個司機，那輛價值過百萬的保時捷卡宴，心裡更苦。
「我開始以為你只是到淨潔去做銷售經理呢？」
「是的，我開始也這麼以為。不過，看來，淨潔老闆想我做到更多。」
「你過得還好嗎？」鄭奇關心地問。
「好嗎？好啊！當然好啊，你也看見了。這一大把花，很香很貴呢。好啦，你自己保重，我走了。司機在等我。」
陳夢伸手告別，握手那一刻，像觸電了一樣。四目相對，都起了薄霧。
陳夢擠出笑容，使力抽出手告別。轉身上車，走了。
留下鄭奇望著車直到消失。
就連剛走到樓上就被程程揪耳朵的小韓，看到這一幕時，也忘記了疼痛。直到陳夢走了，才轉身讓程程放手，跳著腳喊疼。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狠？」
「誰叫你看到對手，就像蒼蠅看到狗屎一樣，賤兮兮的。」
等程程走了，小韓在背後比劃著，低聲道：「你才是狗屎，她這麼好看這麼香。」
剛好今天胡一發佈了新一年的增長策略。鄭奇好好地思考了一遍。上半年開發二三級城市，下半年推出新產品，包括讓一些不受關注的產品漲價，鄭奇都能保證做到良好的執行。可是，湖南的關鍵，還在於淨潔。
淨潔，鄭奇摸不著頭腦。
「你這邊，確定60%的增長了。一部分靠著我們在現有渠道上的鞏固增長，比如批發、家潤多、新一佳，還有中小超市。還有一部分，下半年我們新品上市，提升一部分。但最重要的一部分是挖掘空白渠道。我們還要一個很重要的渠道沒有賣進去—好生活！如果你能搶下這個渠道，你今年的增長就輕鬆很多。」鄭奇叫上程程和小韓，到徐東辦公室開會。
「可是，好生活的採購是龍王的乾兒子，我談過了，很難。不是只針對我，是針對艾潔。不管你換哪個經銷商，都是很難的。」
「乾兒子又怎麼了？你們兩個也要記住，所有的採購，都是傻瓜。」
什麼？所有人都盯向鄭奇，所有採購都是傻瓜？
陳夢雖然狠心地坐上了汽車，但是心裡卻翻滾如油鍋。
「陳小姐，去哪裡？」
「公司。」
司機喊了一聲「是」，車往淨潔公司開去。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子強。你叫我阿強好了。」
「阿強，你把你剛才送花給我時說的那句話，再說一遍。」
「奉白總之命，送上龍少爺的鮮花，並派我時刻接送，為陳小姐服務。」阿強又重複一遍。
「哼。」陳夢心裡苦笑。龍王讓龍潛來追她，龍潛不見人影，派了輛車送一束花也算追，還是奉白總之命。
白總，不就是白雪嗎？
她還操心這個，不得不讓陳夢心生聯想。
本想半路上把花扔掉的，若拿回辦公室，那幫人肯定又要在背後議論。但陳夢一生氣，直接把花拿進了辦公室。
既然已經下了決心，那就要去接受這一切。
要有爸爸的精神，龍王的精神。
要是他們在，他們肯定是不會在乎別人說什麼的。
在眾人的驚異咋舌之中，陳夢把花捧進了辦公室。
陳夢放下花，給湖南辦事處的所有人扔下一句話：「半小時後開會學習。」
然後她來到營銷部李強的辦公室裡。
「李總，我需要一個授權。」
「什麼授權？」
「我要在我的湖南團隊裡，引入三個月業績改善計劃制度。也就是說，我對我的團隊每個人提出SMART目標，並將這個目標填寫在業績改善計劃裡，如果三個月沒有完成，就降薪罰款甚至開除。」
「這……」李強心裡權衡，都是公司老臣，不好開吧。
「當然，也不一定開除，但是處罰肯定有的，有些不合適的人，調離我的部門也是應該的。」陳夢拿出文件，「這就是計劃。」
「要不要給總經理申請啊？」
「您是我的領導，我只向您申請。您向誰申請，我就不好干涉了。不過，龍王叫我過來，是來拯救湖南生意的。如果我什麼事情都做不了，連對自己團隊管理處罰開除的權力都沒有，我想我也幹不下去了。」
李強猶豫了。昨天白雪要求龍潛給各部門開會，要求事無鉅細都要向總經理匯報。
陳夢歎一口氣：「奇怪，龍王沒有給你打電話嗎？」
「嗯，龍王同意這個事？」李強心裡想，如果龍王同意，那他李強肯定敢同意這份計劃。
陳夢只是笑，不肯定也不否認。
「好吧，我同意，你在你的區域裡先這麼施行吧。」
陳夢看到李強簽字了，拿過報告說：「李總，您是銷售前輩，要多指導我們啊。先在我們湖南試點，好的話推廣全國。您肯定能振奮我們銷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