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商幫600年 第54章 寧波實業金融家們 (4)
    1921年,田祈原捲入「信交風潮」,讓紹興幫聲譽受到了一定影響。因卓越的領導才能和穩健的作風,秦潤卿再次在錢業公會長期擔任領導職務。1924~1935年的4屆會長,均由秦潤卿擔任。期間,1929年,秦潤卿與王伯元、李馥蓀等接辦天津中國墾業銀行,將該行遷至上海,秦潤卿任董事長兼總經理。1931年,錢業公會改組為上海市錢業同業公會,選舉產生執行委員15人,秦潤卿、胡熙生(余姚人)、俞佐庭(寧波鎮海人)、裴雲卿(上虞人)、嚴均安5人被選為常務委員。1933年任期屆滿進行改選,秦潤卿雖辭去福源錢莊經理之職,但仍任公會主席。

    1933年上海有錢莊72家,其中紹興幫占37家。在1936年上海55家錢莊的經理中,來自紹興幫的最多達27人,寧波幫16人,蘇州洞庭幫7人,上海本地幫3人,鎮江幫2人。之前一年的選舉中,何衷筱(紹興上虞人)任第十屆主席,第十一屆主席為邵燕山(紹興諸暨人)。1946年2月,上海市錢業同業公會改組為上海市錢商業同業公會,此後兩屆的會長都由寧波鎮海人沈日新擔任。

    1935年,上海再次發生銀錢業風波。這次風波表明,錢莊不再擁有在上海開埠初期的優勢,而處理善後事宜的「上海錢業監理委員會」的成立,更表明錢莊已不得不接受官僚資本的控制與監督。錢莊不再是商業貿易賴以進行資金劃撥清算的所在。也就是在這時,紹興幫取代寧波幫佔據了錢業的頭把交椅。

    寧波人在錢業中的優勢也在此前後逐漸轉移至銀行業中,而錢莊處於銀行的從屬地位。1934年浙江興業銀行的調查報告說:「全國商業資本以上海居首位,上海商業資本以銀行居首位,銀行資本以寧波人居首位。」上海的銀行資本為2.421億元,與寧波人有關的銀行資本為1.968億元,佔上海的銀行總資本的80%以上。同年,上海共有絲廠97家。在已知經營者籍貫的90家中,浙江人經營的達58家,占64.4%。

    至1935年,中國國內共有147家民族銀行。其中,由中央和地方當局開設的有47家。在剩下的100家商業銀行中,11家由寧波人獨資經營,13家為寧波人主經營,28家為參與經營,佔據半壁江山。上海銀行公會的會長、副會長,也長期由宋漢章和另一位寧波人盛竹書擔任。1949年12月28日,上海市銀行、錢莊、信託三業合併成立金融業同業公會籌備委員會,各種錢業及銀行公會隨之結束。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寧波幫在經營形態和商幫性質上,已不同於以往的山西商幫或者徽州商幫,而轉變為一個近代資本主義工商業集團,並成為以上海為中心的江浙資本家的核心及中國第一大商人群體。

    寧波幫稱雄上海的一個重要象徵是,他們掌握著上海總商會的實權,並通過銀行公會和錢業公會控制著上海工商界的各業公會。在上海總商會內部,儘管銀行公會和錢業公會的代表只佔到商會會員總數的1/10,但他們居於關鍵性的地位,控制了作為上海金融和貿易基礎的貨幣、信用及匯兌。

    在20世紀30年代曾有人對當時的上海工商界名人作過一番統計,在所涉及的

    1836人中,寧波籍人士就多達453人,佔據1/4,寧波人在上海已經樹立了「王者地位」。

    資料來源:吳景平、張徐樂,《上海解放初期的錢業公會》,《華中師範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

    宋漢章對北洋政府說不

    宋漢章(1872~1968)是第一代銀行從業者,也是寧波商人群體力量的延續。當他還是孩子時,上海南北市錢業公所就基本為寧波人所把控。1883年,錢業總公所董事、寧波慈溪人馮蓮汀等,購置上海大東門外的土地,建立了南市錢業公所。1889年,北市錢莊業者陳笙郊(浙江紹興人)、洪念祖(江蘇江陰人)等,在上海北市籌設錢業會館。到1903年,上海南北市錢莊共82家,其中寧波人開設的22家,占26.8%。

    1897年,中國人自辦的第一家銀行──中國通商銀行躋身外灘。這一年,25歲的宋漢章成為中國通商銀行的跑樓。宋漢章原名宋魯,出生於福建建寧,老家卻是浙江余姚。早年餘姚歸屬紹興府管轄,新中國成立後劃歸寧波。宋漢章曾就讀於上海正中書院,畢業後進入上海電報局工作,曾參與通電擁護康梁維新,為清政府所通緝,因逃亡而離開上海,後改名漢章才得以返滬。

    1906年,宋漢章出任大清銀行附設之儲蓄銀行經理,次年出任上海大清銀行經理,這時宋漢章才27歲,是那個時代風華正茂的青年金融才俊之一。

    1907年11月,郵傳部奏請設立交通銀行,官商合辦。大清銀行和交通銀行在清末最後幾年裡起著中央銀行的作用。辛亥革命後,在廣東南海人、海歸派陳錦濤的操刀下,大清銀行改稱為中國銀行。1912年2月,宋漢章出任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經理。

    當時金融界出現一批名角:張公權、陳光甫、李銘、錢新之、周作民。這5人都是留學生,除陳光甫在美國留學外,其他4人都在日本留學。25歲時,張公權和李銘分別是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副經理和浙江銀行總協理。29歲時,張公權升任中國銀行副總裁,32歲時錢新之升任交通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周作民則成為交通銀行總行稽核課主任。1915年,陳光甫創辦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時,年方34歲。1917年5月,周作民創辦金城銀行時,才33歲。

    當時,中國民間商業銀行也悄然興起。繼中國通商銀行之後,浙江興業銀行(1907年)、四明銀行(1908年)和浙江實業銀行(1910年)等,以及上海商業儲蓄銀行(1915年)、天津鹽業銀行(1915年)等,共同構成了當時中國銀行業的主力,而多家銀行都與寧波資本密不可分。其中,浙江興業銀行、浙江實業銀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被稱為「南三行」,它們的出現標誌著江浙金融財團的初步形成及金融實力的日漸壯大。

    1912~1914年,全國新設工廠115家,僅上海一地就有40家,占35%,洋貨路阻,民族資本抬頭,僅在1912年一年,就有14家私營銀行成立。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在華外資銀行在資金周轉方面出現一些困難,甚至連一度控制中國金融市場、以實力雄厚著稱的匯豐銀行,此時也向中國同行求援通融。在中國北洋政府對德宣戰後,德華銀行在中國的營業被迫停止。華俄道勝銀行在「十月革命」後,更是如喪家之犬,成為「流亡銀行」。

    《劍橋中華民國史》中提到,戰爭顯著地增大了世界對食品和原料的需求(如有色金屬、植物油)。作為初級產品主要供應者的中國,正處於滿足這一需要的有利地位。再者,西方列強增加了在中國和印度等採用銀本位幣制的國家的採購,這進一步刺激了自1913年墨西哥關閉銀礦後就已經開始上升的國際銀價。這樣,中國的貨幣單位「兩」變得堅挺,數年之內,它在西方市場上的購買力提高了3倍。

    在1914~1919年,有兩個行業的利潤增加非常明顯,一個是紡紗業,每支紗利潤增加了70%;一個是錢莊,利潤高達74%。上海金融風暴後,錢莊業迅速復生,一些灰色資本也紛紛進入這一行業。吳景平、鄒曉昇在《上海錢業公會的成立及初期組織運作》中寫道:民國初年,政府發起禁止吸食和販賣鴉片運動,造成許多煙館關門,一些人棄邪歸正,將資金轉投錢莊。1912年,具有鴉片土行股東資本的鴻勝錢莊開設,同年開設的還有由阜成、信和、源大、聚成4家土行開設的信成錢莊。1912~1916年,鴉片商投資設立的錢莊有15家,資本總額達白銀45萬兩。

    在北洋政府統治時期,各地督軍大多自立為王,不向中央納稅,北洋政府財政因此極為匱乏。作為官控銀行,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成為政府的提款機,中國銀行發行的鈔票在1913年只有502萬元,到1915年猛增到3844萬元。交通銀行也一樣,僅隔一年,就由1914年的893萬元增加到3729萬元。為政府財政的墊款,中國銀行達1000多萬元,交通銀行竟達4000萬元。

    1916年袁世凱稱帝失敗,於3月22日宣佈取消帝制。交通銀行總辦、廣東人梁士詒是袁世凱的總統府秘書長,謀劃中國銀行、交通銀行合併,以集中現金,為政府所用。那時,北方人心浮動,消息一傳開,立即引起市民恐慌,北京和天津出現市民到中、交兩行擠兌。眼看銀行庫存危急,北洋政府為穩住局勢,於1916年5月10日突然下令中、交兩行「停兌禁提」,一切存款止付。

    出人意料的是,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經理宋漢章和副經理、上海人張公權公開抵制這一指令。中國銀行庫存200多萬兩現銀,恐難以應付危情,於是就與匯豐、德華等10家外國銀行訂立了200萬元的透支契約。宋漢章還專程拜訪南通張謇,決定成立中國銀行商股股東聯合會,由張謇出任會長,並且登報聲明: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務全歸商股股東聯合會主持,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鈔票可以隨時兌現。

    張公權在日記中說,第一天兌現者有2000多人,第二天人數仍未減少。第三天是星期六,下午本來應該休息,銀行為了應付兌現,仍然照常開門,來者不拒,並登報公告,人心才稍稍安定,兌現者人數減到400人。第四天是星期日,銀行又在報上登廣告,宣佈仍然開門兌現,而兌現者只有100多人了。到第十九天,再無擠兌者。

    袁世凱試圖集權中央,尚可讓人理解,但復辟帝制使其大失人心,威信掃地。交通銀行服從了北洋政府的命令,停止兌現鈔票,造成老百姓怨聲一片,而中國銀行宋漢章和張公權經此一役,名聲大振,引得中外報紙紛紛報道,並把兩人稱為「有膽識、有謀略的銀行家」,是兩個「不屈從北洋政府的勇士」。

    刨除復辟帝制的因素,人們似乎並不願意看到外界對羸弱的北洋政府的挑戰,但就挑戰這一事實本身所形成的平息擠兌的結果,卻讓各方皆大歡喜。1916年5月30日,44歲的宋漢章被選為上海總商會會長。宋漢章後以公務繁忙為由未就,68歲的朱葆三被第二次選舉為會長。7天後,袁世凱在鬱憤中病死。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中央政府財政困難,但受1920年新銀行團協議的限制,又不能向外國貸款,這使得中國銀行家們處於優勢地位。《劍橋中華民國史》這樣寫道:

    中國的新式銀行被外國銀行截斷了向對外貿易提供貸款的渠道,又被舊式的錢莊堵死了向國內貿易網提供資金的通路,於是就利用政府增加國內借款所提供的機會獲利……

    北京銀行家協會體現了當地金融界的團結和力量。它在全國銀行公會聯合會中的影響力可以和上海旗鼓相當。1920年12月6日全國銀行公會聯合會在上海開第一次代表大會時,它警告政府,如果想得到資金,就必須縮減軍費開支,調整內債,改革幣制。用張嘉璈的話來說,銀行家們的不妥協態度只不過是「他們愛國心的表現」,「他們準備為任何有助於國家的公債提供強有力的支持」。

    這些新式的銀行家與歷屆政府保持了若即若離的關係,既不願與歷屆政府走得太近,也不願棄業做官。1927年,南京政府曾邀陳光甫出任財政部次長,以作為其積極合作的回報,但被陳光甫拒絕,張公權、徐新雲等人也多次婉拒到政府中任職。他們社交廣泛,注重擴展社會聯繫網絡,包括結交達官顯貴,但著眼點不在做官當政客,而是為發展金融業、經營銀行業務創造有利的條件和環境。

    不僅如此,這些銀行家還相互滲透,以保持他們在時政中的力量。到1931年,有6位上海銀行家每人參加了5家以上的上海各銀行的董事會,有15位銀行家每人同時在3家以上的銀行中兼任重要職務。到1935年國民黨政府實行法幣政策後,其他商人家族的光環慢慢消退,中國經濟逐步被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陳果夫和陳立夫四大家族組成的新的壟斷集團所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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