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家講究的餐館,不大,但裝修別緻,牆上有我中意的淡彩裝飾畫,揚聲器裡放著我中意的冷鋼琴,服務員察言觀色,還送上燭火一對和玫瑰一支。我如常吹滅了蠟燭,告訴他們這樣會增加碳排放,不好。高倫只是微笑,一邊看著——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這種場景下脫口而出「你這偽環保主義的矯情」。上甜品時,他開口了:「我要去國外了,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會回來。」有點吃驚,我看著他,也有點明白了什麼。
走出餐館,天冷得不像話,我們坐進車裡,他緊緊地擁抱過來。就在那一瞬,發生了件非常奇妙且尷尬的事情,我幾乎就用了一秒鐘時間做了個不容更改的決定:不,不可能愛上這個人。
我不喜歡他的氣味。
伯尼爾大學的生物學家克勞斯.韋德凱德(ClausWedekind)曾經做過一個被很多情愛專家津津樂道的實驗,就是讓女性受試者去聞男人穿過的T恤,並從中選出能打動自己的味道,結果發現她們往往選擇了MHCMHC,majorhistocompatibilitycomplex, 意為「主要組織相容性復合體」,它決定了一個人的免疫系統類型,也會反映到體味和面容中去。和自己差異最大的來喜歡。
對於女人來說,選擇MHC不同的男人,最大好處是能夠給後代以更優的免疫系統特徵選擇,而MHC相同的父母,很可能會產下免疫力較弱的孩子。
我確信那車裡的一刻是生物本能在提醒自己:當心啊,不要輕率地作出一個沒啥意思的決定。所以當他問「和我一起回家嗎」的時候,我搖了搖頭,並且惡狠狠地說:「別搞得以後朋友都做不下去。」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再後來還看到一則消息,一個叫作Basisnote的公司已經從「MHC和愛情的關係」中看到商機,決定開闢一項業務,為因特網上那些通過聊天互有好感卻沒有實際相處經驗的人們檢查MHC匹配程度,由此避免無謂的感情消耗與糾紛。
如果價錢合適,我非常樂於一試。
還有個註腳要加上一筆,我認為這事兒是對香水工業的莫大嘲諷。沒錯,我恨它們,是真的恨,因為上一任男友是個香水愛好者,和他相處了三個月之後才發現,儘管在他的懷裡常常心醉神迷,可是分開24個小時以上我就會質疑為什麼會選擇這麼一名男子。想來,是該死的化學芬芳制劑擾亂了我的MHC判別能力。
見好人就發卡
那些把全副生活都在女人身邊團團轉、將所有時間都用來憧憬
與她廝守的好男人啊,很抱歉,你會獲得一張好人卡。大雪紛飛,被困在了機場,接近23點,那時候只有曾凱的短信還記得飛過來安慰我。
「窗外白皚皚的,很好看。」
「是嗎?呵呵。」
「機場裡面冷嗎?你衣服穿夠沒有?」
「還行。」
「是不是覺得有點悶?在看書嗎?聽MP3?」
「沒,就坐著。」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寫飄雪的詩,要不要找一首發給你?」
「不要麻煩了。」
「是不是覺得困了?我有沒有影響到你?」
我關掉了手機,讓冰冷至快要僵掉的指尖抵在額頭上,深深撳進去,弄出一點疼痛感來,發呆。歉疚和厭倦,讓滯留的夜晚更加黯淡惱人。
情愛專家海倫.費希爾(HelenFisher)做過一個調查,問卷中包括了下述兩個問題:「你曾被真心愛著的人拒絕過嗎?」以及「你曾拒絕過真心愛自己的人嗎?」接受調查的人群中持肯定回答者超過了95%。相信對於這個高百分比,每個乍一看到的人或許都會有零點幾秒鐘愕然,然後聳聳肩,比阿特拉斯《阿特拉斯聳聳肩》是美國女作家安.蘭德的名作,阿特拉斯指一位肩負地球的神,聳聳肩之後的動作是走人。還坦然。
大多數人,都不會愛上對自己太摯熱的男人或女人,像歌裡唱的那樣:愛我的人為我付出一切,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狂亂心碎。特別是「女人不愛好男人」這一條更不啻為舉世皆知的真理。只是多少可憐的傢伙,碰壁後抓破頭也想不通,為什麼啊為什麼?
心理學家認為,「好男人行為」很可能是一種睪丸激素缺乏或受壓抑的表現,女人通過自身感受間接獲得了這一在配偶選擇中至關重要的信息。通常,所有好男人都做完全一模一樣的事情——看到心儀的女人,就義無反顧盤算著為她們做些什麼以贏得認同,並幻想終有一天對方會投懷送抱,殊不知完全是徒勞之舉——須知造物過程已將他們設定在一個狩獵者的角色,如此守株待兔,未免喪失了作為男性的真實本性。
事實證明,女人是寧可愛一個吸血鬼也不要一個「爛好人」,君不見《暮光之城》傾倒了幾多少女少婦?
在人類身上,有三種黑暗性格被認為會對傳統社會造成傷害:自我中心、熱愛冒險刺激且心狠手辣、善撒謊並且喜將人玩弄於股掌。分別對應著自戀者、心理變態者和權謀者。有一項來自美國新墨西哥州立大學的統計指出,黑暗屬性值越高的人獵艷越容易,並且更喜歡露水關係,這種相關性只存在於男人身上。他們缺乏忠誠度,有機會就換伴侶,絕不把過多精力放在養育後代上——在生物繁殖領域這種行為叫做「鳥槍法」,有點暗喻中國俗語中的「打一槍換一個地兒」。進化中,該策略應該是奏效的,於是導致這部分人即使具有反社會性,也一直未被種族淘汰出局。
不過,更有意思的一個報告由英國布里斯托爾大學的研究者安德魯.克拉克(AndrewClark)等人在2007年作出。通過拍下28位成年男性的說話鏡頭,經處理後給女性志願者觀看並評價他們的吸引力,研究者得出有點推翻我們原有認知的結論:女人們不見得喜歡真正的混蛋,壞男人必須通過一些方式讓對方認為自己並不壞,才能獲得進一步發展關係的可能。
所以,二律背反出現了:你必須壞,又要壞得讓她不覺得你壞。
很暈了吧?是的,大家要承認,做男人真辛苦。
再也不是當初擁抱
很多女人和很多男人之間都這樣:也曾浪漫,終須分道。攝像機鏡頭狡猾地兜轉,很有目的地捕捉到了凱瑟琳.畢格羅與前夫詹姆斯.卡梅隆及其現任妻子蘇茜.埃米斯之間勢呈三角的位次關係,而在獎項揭曉後,據說畢格羅和每一個身邊的人擁抱致謝,卻幾乎有些故意冷落一直在背後默默鼓掌的卡梅隆。「這就是愛情的結果。」我看到有人在微博上如此寫道。
也許他的意思是,愛過而無法釋懷,讓畢格羅做不到去向卡梅隆示好。
「但我妒忌畢格羅的一點卻在於,她有一個自以為是、接近膚淺的前夫可以羞辱。」這是我在微博上的調侃。很快,出現在回復裡友鄰的一條讓人笑噴:「前女友和前妻們一定都從她身上獲得了啟發,還有什麼能比當著全世界人民的面讓「ex們」一敗塗地,更能讓人體會到人生達到至高的呢?」
畢格羅和卡梅隆二人因合作而吸引,1989年結的婚,婚姻只持續了短短三年。綜觀卡梅隆的五次婚姻,後面四次都是在與前任離異後很快續娶,其性格由此可見一斑——一個控制欲極強之人,只為自己設計人生,異性伴侶的存在只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而反觀畢格羅,比他還要大上四歲,以59歲「高齡」卻只結過這一次婚,可見追求自由之決心之強烈。這樣兩個個體,原就並非合適的婚姻對象,至於短暫的結合有沒有留下芥蒂,名氣都如日中天的當事人當然都絕口不提,旁人好事,卻也不妨就此作次不完全分析。
美國心理學家羅伯特.斯滕伯格(RobertSternberg)曾以三角理論來闡釋愛情的本質,將親密、激情和承諾作為這結構中的三個平衡支點,他在1986年的一篇論文中寫道:「親密可以看作是大部分而非全部地來自關係中的情感性投入;激情可以看作是大部分而非全部地來自關係中的動機性捲入;決定/忠守可以看作是大部分而非全部地來自關係中的認識性(認知性)的決定與忠守。」
這些因素之間兩兩組合,可形成八種愛情形態——三點都不具備為無愛;只有親密為喜愛;只有激情為癡迷;只有承諾為空洞之愛;「親密+激情」為浪漫之愛;「親密+承諾」為伴侶之愛;「激情+承諾」為愚癡;三點集於一身方為完愛。
依我看來,畢、卡之間,不乏激情,在回答記者促狹的提問之時,畢格羅說道「卡梅隆激發了我的創作」,僅僅一句便可了然——這對優秀男女的互相吸引當年或許排山倒海;親密也存在過,晚宴進行中,他們逐漸放下架子,坦然相對起來,有人抓拍到卡梅隆伸出一雙手,佯裝要掐奪盃的畢格羅的脖子——那一刻,美好的記憶定復甦於他們心頭;承諾則很可能欠缺——畢格羅很大程度上是一位超越「女性」乃至「現代女性」意義而難以定義的角色,至少在表面上看來,與「承諾」兩個字相干性實在不大。兩性關係中的「信守」,溯其源,是為了保護女性生殖後不必單獨承擔撫養重任而設置的道德機制(被鎖定在人類的文化記憶乃至基因記憶),而在進化至今、與原始社會已相去甚遠的社會形態之下,它的重要性也許比大部分人所認為的都要低,獨特如畢格羅者,更不可能把這點視為愛一個人的前提。所以即便卡梅隆在她之後娶了一個又一個,倒不見得由此生出什麼不滿怨念。
《拆彈部隊》影片中有一小段,借賣盜版DVD的伊拉克小男孩之口,諷刺每年像垃圾一樣生產出來的好萊塢大片——燒錢無數藝術上卻毫無建樹。我以為,這才反映了畢格羅聽聞獲獎時沒有當即擁抱卡梅隆的真正原因——她需要一種立場,或者說姿態。而當年她離開卡梅隆之時,一定就已經想得非常清楚:此非同路之人,我們終點不在一處。
感覺借語氣生存
巴別塔無所不在,時時出沒,它早就印刻在你我心裡。分手年限久了,一旦有機會重提,都會有個「話當年」的環節,恩恩怨怨,想趁此找個釋懷。我那遙遠的第二任男友是當年的學弟,堪堪相處了七個月,「一言不合」就不再往來。中間有個插曲:大半年後深夜裡送他生日祝福,對方還是受到了震動,問能否告知他何處做得不好?可不可以改過重來?
彼時用的還是老古董BP機,怔怔對著那一行,思忖了一刻鐘,回過去一行:沒什麼,還是做朋友吧。
從此只見面時頷首示意,未曾再深談過一句。
但這些年來,經歷許多過後,竟無限懷念他那些優缺點:真誠卻也不加掩飾地直白迫人、家教良好始終不懂越雷池一步、正直感鮮明卻也小事上是非難斷,什麼條件都不錯卻也和完美無緣……就是這麼一個想起來還有些叫我惋惜的傢伙。當然,歲月倘若讓這些淳樸美好變質,我也毫不詫異,因為他的確擁有大把的時間和可能被寵壞——那,簡直是一定的。還試過從同學朋友圈子裡交叉出去找他現在的行蹤,未果,最後聽到的消息應該是他出了國。而今作為心理補償,時常和女朋友們扼著腕談論起他,特別是在一起光顧各家新開張飯館嘗鮮的過程當中。
莫扉最最瞧不起我這個腔調,有次忍無可忍了,印度菜吃到一半,擱下餐具,陰陽怪氣地質問:「難道,你還想和他破鏡重圓不成?」
「也沒有啦,這個願望倒是小於千分之三。」
「那又為何念念不忘呢?」
我認真地把盤子移開了去,歎一口氣:「其實,只是很想很想澄清一段心情,告訴他那個時候我那麼決然地離去背後真正的原因。」
「哦?說說看。」
「因為後階段相處之中,每每針對我任何提議,他都不假思索回答:你說的總是對的。」
莫扉眉毛使勁挑了挑,表示不解:「這你還不滿?」
我示意她再聽一遍我的陳述——你,說,的,總,是,對,的——重音放在了「你」。
這一次,她懂了:「有些譏誚反諷的味道,不知是否屬於無心之舉,可聽上去的確不受用。所以你要分這個手是有根據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