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還無法對阿里巴巴旗下的淘寶和eBay旗下的易趣這兩個C2C網站,在爭奪中國個人交易電子商務網站的最後結果作出一個判斷,比分牌上現在是1︰0,淘寶領先。但是,比賽還沒結束。不過有一點我們可以相信,處於壓倒性地位的C2C網站在中國只可能存在一個,這場戰爭一定會有一個結果。因此,這是一場拚死角鬥。
秘密製造淘寶
2003年6月12日,eBay正式入主易趣。在2002年,eBay以3000萬美元收購了易趣33%的股份以後,此時又以1.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易趣餘下的67%的股份,控股了易趣。
在一個月以後的《互聯網週刊》上,記者陳鋼發表了一篇評論,對這樁價值1.5億美元的交易進行了高度評價。他是這樣介紹交易雙方的:
eBay(電子灣)公司成立於1995年9月,是一家電子商務網站。其經營口號驚人,號稱「希望能幫助地球上任意人完成任意商品的買賣交易」。在問世不到7年的時間裡公司高速發展,取得了傲人的業績:目前在線交易商品1.8萬類,約700多萬件,從1美元的打折磁盤到500萬美元的飛機幾乎應有盡有;公司擁有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4200萬註冊用戶,諸如新加坡的買主通過其交易平台向美國的賣主購買商品的事件早已不足為奇;在諸多電子商務公司苦苦尋找贏利途徑之時,電子灣2001年全球年度銷售額已超過90億美元,贏利9000萬美元;目前,電子灣公司業務已經進入24個國家和地區,成為全球首屈一指的個人、企業商品在線交易市場。
易趣是1999年8月開通的一家國內電子商務網站,是其CEO邵亦波和總裁譚海音哈佛MBA畢業後,回國在上海共同創建的。迄今為止公司已成為擁有440萬註冊用戶,日均成交金額達250萬元人民幣,35萬件商品同時在線,1200萬日瀏覽量的大型專業電子商務網站。易趣產生之前,邵亦波和譚海音分別曾在世界著名咨詢公司——波士頓和麥肯錫就職。在網上交易尤其是C2C領域,易趣一直執國內電子商務之牛耳。
陳鋼認為,易趣和eBay的結合,是強強聯手。僅僅是一年以後,eBay收購易趣2倍的股份,卻花了5倍的錢,足以說明易趣在這一年中的成長。
而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在阿里巴巴公司,一場風波也正在醞釀中。在阿里巴巴的內部網上有人發了一個帖子,警告阿里巴巴的員工們說:「注意,有一個製作思路與阿里巴巴極為相似的網站正在迅速地聚攏人氣,它的名字叫淘寶。」很快這個帖子在阿里巴巴內部網論壇的BBS上有了幾十個跟帖,越來越多阿里巴巴的員工注意到了這個網站。
「議論越來越多,可是我們不作聲。最後,終於有人把網上的議論搬到了網下來。幾天以後,我注意到有人在我們的休閒吧裡議論這件事。而此時已經有人對阿里巴巴高層在此事上的麻木不仁感到了憤怒。他們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網站不聞不問?已經有人在這樣問了。」馬雲描述當時的情況。
「不過有老員工已經看出了一點端倪。也許是他們那些判斷傳播開來,對氣氛造成了一點影響,所以先前的議論又小了下去。很明顯,在阿里巴巴的各個部門裡都少了那麼一兩個人,而這個叫淘寶的網站的所有服務人員又都是用金庸武俠小說裡的名字來作為他們的網名。根據這兩點,有人已經猜出淘寶就是阿里巴巴的網站。」一位阿里巴巴的創業元老這樣描述說。
這個秘密製造淘寶的故事差不多已經成為阿里巴巴發展歷程中的一個經典段子。2003年2月,大約有10名阿里巴巴的員工被一個一個地叫到馬雲的辦公室,等待他們的是馬雲和公司的幾位高管。桌上反扣著一份文件。馬雲告訴他們同樣的話,說公司有一件秘密任務需要他們去完成,如果你願意去做,那麼就在桌上這份文件上簽字;如果不願意去做,那你可以離開辦公室。但無論是否願意,你都必須承諾保密,如果你簽了這份協議,那就必須單獨與一個團隊工作一陣子,甚至連家人也不能告知。
所有這些人都表示願意簽這個文件。不過等文件翻過來的時候,估計大部分人都沒有看懂,因為這個文件是全英文的,而且當場的那種氣氛也不允許他們慢慢地去看。「因此,相信所有人都是稀里糊塗地在這個文件上簽了字,而他們就是淘寶網站製作的核心隊伍。我們當時想的是完全秘密地把淘寶製作出來,因此,他們應該在製作過程中被完全隔離的。」
接下來發生了「非典」,因此這支隊伍無論如何都要被隔離了。就在這樣的前提下,淘寶網站被製作出來,並於2003年5月初在網上正式公佈。
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此前一直宣佈將專心致志並確實一直專注於電子商務B2B領域的阿里巴巴要建一個淘寶?
事實上,馬雲一直關注著美國eBay,尤其是在eBay收購了易趣33%的股份以後,這種關注度更加提高了。而在2002年底,他發現了威脅:在宣佈自己為C2C網站的易趣網上,已經出現了並非個人對個人的大宗交易。而同時,eBay收購易趣的風言風語已經在互聯網圈內傳開了。
「這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因為在我們的觀念裡,電子商務本來就不存在一個人為製造的B2B和C2C的明確界限,個人對個人的交易做大了實質上與企業對企業的交易並無區別。」阿里巴巴一位高管這樣說,「而在2002年底發現的這種跡象,表明這個時刻來了。再接下來就傳出了eBay收購易趣的動向,我們的弦就繃得更緊了。」
而此時,發生了馬雲與孫正義在東京見面的那一幕。馬雲與孫正義的看法高度一致:在亞洲,正如軟銀通過雅虎日本擊退eBay一樣,阿里巴巴也可以擊退eBay。於是,做一個C2C網站的構想基本上定下來了。
從整個戰略上說,阿里巴巴此時是出了防守的一招,這一招的名字叫進攻,馬雲在很多場合裡都直白地把這種戰略構想明白地說出來。儘管阿里巴巴的高層們都聲稱除了防止eBay從C2C這一端進攻阿里巴巴的B2B之外,還有一個電子商務無邊界的說法,但作者仍然強烈地相信,以阿里巴巴的風格,他們原來的如意算盤是從B2B去融合C2C。在馬雲的電子商務夢想中固然有亞齊通過C2C網站去購買穆罕默德的電動剃鬚刀的這一幕,但在他的時間表上,C2C網站原來打算將是很晚的一步。而eBay和易趣把馬雲的算盤給打亂了,他不得不提前開始做C2C網站,為此他不得不向孫正義融資,改變整個公司的股份結構;不得不拉開兩條戰線作戰,在阿里巴巴與諸多的門戶網站、專業性小網站爭奪中國製造業商人的市場份額的同時,還要拉出一條戰線來與易趣,以及它背後那個強大的eBay作戰。
其中的核心問題是C2C網站是要燒錢的。2005年,雖然距離阿里巴巴創業的時間過去不到6年,但這已經不是阿里巴巴創業的那個時代了。在阿里巴巴創業的時候,馬雲和他的創業夥伴可以清楚地知道一個人如果用中文上網的話可能去哪些網站。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們在創業期不花一文廣告費,主要採取到各大網站BBS裡去貼可以鏈接的帖子的工作是極為有效的,遠勝於當時很多網站在傳統媒體上投放廣告的效果。那些廣告更多地宣傳了互聯網,讓還沒有上網的人上了網。而馬雲和他的夥伴們則跟在後面,在不上網的人上了網以後讓他們到阿里巴巴來。而且當時各個論壇的BBS版主為了增加人氣,也特別願意讓他們來貼這種帖子,所以他們做這種廣告可以不花錢。但2005年的互聯網已經構成了力量巨大的「第四種媒體」,想再通過免費廣告的形式贏得眼球,已經是十分困難了。
而對於這個燒錢的東西,除了孫正義之外的投資者都並不看好。在2003年7月7日阿里巴巴宣佈淘寶是阿里巴巴公司投資的以後,有一次馬雲到美國去給六個分析師做路演,對馬雲一貫友好的華爾街經理人這一次就非常不客氣。一場演講下來,六個基金經理基本不看好淘寶與易趣以及eBay之間這場戰爭。更有一個基金經理在馬雲演講的中間就離開了,他給馬雲的一句話是:「eBay會贏。」——他們認為在這場與eBay的戰爭中,馬雲必輸無疑。
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要把淘寶這個網站的製作弄得如此神秘,甚至在淘寶出現很長時間內都宣佈自己是個個人網站?
「因為我們想瞭解淘寶出現後用戶真正的反應。如果知道背後有一個阿里巴巴在支撐,用戶們對淘寶的感情肯定不會被如此準確地測量出來。」
這裡有另外一個故事,淘寶在網上公佈一個月以後,製作者們照中國傳統的慣例要給淘寶網下和網上都「辦個滿月酒」。據說在網上,淘寶受到了眾多的祝福。有用戶當時甚至表示願意拿出自己網上商店的部分商品來拍賣,賣得的錢留給淘寶。「讓你們多買幾台服務器,讓淘寶更快地做大。」——因為此時淘寶還是以個人網站的面目出現,用戶們擔心淘寶的資金不足。
但是我們仍然可以推算,這些事實並不是頭一位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無疑是因為淘寶從出生第一天起就面臨著一個強大的對手eBay。eBay的存在使阿里巴巴,尤其是淘寶在其每一個戰略步驟上都極其小心翼翼,這無疑是一種強大的壓力。相比起馬雲和他的高層關於用戶的解釋而言,我們更可以相信,秘密製作淘寶是因為馬雲並不希望在這個C2C網站還未出生以前就受到eBay的打擊。但事實上,我們後面還可以看到,不管採取任何措施,來自eBay的打擊是淘寶無法逃避、必須要面對的事實。
倒立起來能看到什麼?
現在我們又要說到《福布斯》。
這本著名的財經雜誌在2005年3月31日的報道中花了很大的篇幅來描述阿里巴巴,不,是淘寶的招牌動作——倒立,還把很多淘寶員工倒立的照片放到了雜誌上。
「我們想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來告訴淘寶上的所有人,eBay看起來很大,但也並非是不可戰勝的,如果你倒過來看這個世界,很多事情是不一樣的。」馬雲說。當然,「倒過來看世界,它會變得不一樣」是因為馬雲在倒立過來以後,已經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而這與他是個武術愛好者有關。
除了這個看起來頗為古怪的動作之外,淘寶的另一大特徵是它的吉祥物:螞蟻。「我們是螞蟻雄兵。」馬雲多次向外界這樣介紹淘寶。
螞蟻雄兵,加上頭手倒立,通過這兩個特徵,其實我們可以略微瞭解當時豪情萬丈的馬雲的內心世界:雖然在B2B領域,阿里巴巴有了很大的把握,但在C2C領域,尤其是在面對eBay這樣一個世界級的對手的時候,他們還不是很有把握。因此,馬雲首先要從精神上給自己、同時也給員工以激勵,以一個弱者的姿態進入市場。雖然當時的評論者更多地是看到了馬雲言語上的強硬,但只要稍加分析,在這些強硬的言辭後面,我們不難看出馬雲的弱者姿態。
不過這種弱者姿態的確立,更多地是給了淘寶成功的機會。已經有不知道多少的中國企業就是因為在一個領域的成功而造成了精神上的麻痺,以為自己無往而不勝,最後導致企業的失敗。因此,在進入C2C領域以後,馬雲的這種弱勢心態對阿里巴巴如今的多元化有益無害。再往更深一層說,是因為C2C領域有了eBay這樣一個世界級的對手,使馬雲在進入這一領域時不得不小心翼翼。從這個意義上講,是eBay幫助阿里巴巴在其多元化道路上走出了正確的一步。對於一個企業的多元化來說,終極的經驗只有一個,那就是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