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機場。
一架銀色的飛機在低空盤旋了半圈,而後直插雲霄,漸行漸遠。
沙南鑫收回目光,鑽進轎車。
近來,他有些心神不寧,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眼前飄浮,揮之不去。鷹嶺事故發生後,他給自己制定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事故善後良好,一切又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中策是,事故真相終將敗露,設法撈一筆錢逃離大陸。下策是,真相敗露情形危急,拋棄一切隻身潛逃出境。從目前的局勢看,上策已無法實現;中策困難重重,但仍有一線希望;至於下策,不到最後關頭他絕對不會選擇,手裡有糧心中不慌,他深知錢財在人生中的重要作用。
為防萬一,他以探親的名義讓妻兒老小轉道香港飛往台灣,先行一步。
寶馬在視野開闊的高速公路上疾馳,山野緩緩向後旋去。
三個小時後,轎車駛進雙英實業公司大院。
他把林杉叫到辦公室,問:「美國護照和去香港的簽證都辦好了?」
林杉說:「剛辦下來,隨時可以走。」
「你跟老K的也辦了?」
林杉點點頭:「也辦了。」
「好。」沙南鑫說,「這樣咱們就無後顧之憂了。」
林杉疑惑地問:「會出現如此糟糕的局面嗎?」
「小心無大錯。」沙南鑫說,「你再通知財務部,明天把第二期的捐助款打給鷹嶺鎮希望小學。」
林杉不解地問道:「按協議應該是年底支付。」
「給孩子的錢不能賴,」沙南鑫說,「世事如棋,早付早心安。」
「好,我馬上通知財務部。」
沙南鑫又問:「梁尚博的情況如何?」
林杉笑道:「據小仇說,狗日的這些日子可慘了,精神幾乎崩潰,躲在屋裡連飯都懶得出去吃。」
「哦?連飯都不吃了?」
「吃方便麵,」林杉說,「有一頓沒一頓的。看來人肉搜索給他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大,咱們的目的應該說達到了。」
「效果還算不錯。」沙南鑫說,「不過,這種狀態不會持久,等他回過神來又有咱們好受的了。」
「憑您跟他的交情,」林杉問,「難道就不能為咱們所用?」
「你不瞭解他。」沙南鑫搖搖頭,「這人一根筋,認死理。人說不撞南牆不回頭,他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林杉不以為然:「一個文弱書生有那麼倔麼?」
「說個故事你聽。」沙南鑫緩緩捻動手中的紫檀木佛珠,「還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的事。梁尚博一天採訪回來,在公交車上撞見一夥劫匪。當時車上的乘客在利刀的威逼下,一個個無可奈何地掏出身上的錢財。梁尚博坐不住了,呼地站起喊道:『同志們,自古邪不壓正,咱們三十多號人難道還對付不了幾個小毛賊,把他們捆起來!』劫匪大驚失色頓時愣住。當他衝出座位時,車上的乘客卻無動於衷。劫匪見狀,迅速擰住他的胳膊。他昂頭大叫:『同志們快上!』」
林杉問:「結果怎樣?」
沙南鑫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他不肯屈服,被暴打一頓,斷了兩根肋骨,劫匪揚長而去。」
林杉唏噓不已:「還真是條漢子。」
「當年我親自到醫院護理,也就是敬重他這一點。」沙南鑫感慨道,「沒想到如今他卻成了咱們的心腹大患。」
「按道理,」林杉望著窗外,「報社那邊也應該給他施加壓力了,或許要不了幾天,他就夾著尾巴滾蛋了。」
「就怕夜長夢多。」沙南鑫神色凝重,「現在的時間對咱們來說,越來越寶貴。所以計劃中的事一定要抓緊去做,否則……」他沒有說下去。
「沙董的意思是?」
「抓緊時間,想辦法把他掌握的資料弄過來,不然的話,被公之於眾或者落到宋元明手裡,咱們想走也走不成嘍。」
林杉點點頭:「叫老K去辦?」
「上次那個搶包的小混蛋差點壞了大事。」沙南鑫擺擺手,嚴肅地說,「你親自負責,先把他控制起來,不准跟外界接觸,而後把電腦中的資料全部銷毀。」
門外突然傳來響聲。
「誰?」沙南鑫警覺地。
林杉幾步過去拉開房門,探頭看了看。
走廊內闃無一人。
他沖沙南鑫搖搖頭。
沙南鑫沉思片刻,走向窗口。
一個熟悉的背影疾疾走出雙英實業公司大門,消失在人流中。
他雙眉緊蹙,喃喃道:「梁尚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