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離去的人正是梁尚博。
這些日子他被弄得神思恍惚傷痕纍纍心力交瘁。瞧著網絡上鋪天蓋地討伐他的帖子,瞧著記者站被砸的門窗和怵目驚心的黑標語,他的心像被刀捅了一般,忍不住渾身發顫淚流滿面。他忽然覺得世界失去了色彩,生活失去了樂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沒有意義。他整日將自己關在銀心小區的住處,再也不想邁出房門一步。
昨晚,報社總編又掛來電話,問他為何鬧出如此大的風波,連省委宣傳部的領導都親自過問,責成報社認真對待嚴肅處理。總編還委婉地告訴他,為了緩解壓力,報社黨委正考慮將他調回總部。他沒料到報社領導會是這樣一種態度,感到更加傷心和失望。
下步怎麼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很想找個人傾訴,傾訴滿腹的委屈和憂傷。
午後總算有點餓意,他到小區外面的大排檔吃了一盤蛋炒飯,而後信步朝對面的雙英實業公司走去。
中秋已過,天氣漸漸涼了下來。散淡的陽光懶懶地在街巷徘徊,三兩片黃葉擦著水泥路面瑟瑟翻飛。
門衛攔住他。
他說:「我找沙董。」
門衛瞧他有些面熟,簡單問了兩句,放他進去。他扶著樓梯慢慢上了三樓,來到走廊盡頭沙南鑫的辦公室。
門虛掩著,裡面傳來說話聲。他透過門縫朝裡望去。沙南鑫斜靠轉椅仰著臉正跟一名男子交待什麼。那男子瘦高個,膚色黝黑,精明強幹。但他的面容卻讓他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惶惑猶豫間,忽然聽到沙南鑫提及他的名字,而且語氣凝重,要那個男子抓緊時間把他掌握的資料弄過來銷毀掉。他不由大吃一驚,愣了片刻趕緊轉身離去,不慎將牆根的痰盂碰響。
如今,所有的迷霧都被驅散,他終於明白,那個讓自己飽受屈辱備受折磨的鬧劇總導演就是沙南鑫!記得兩三個月前在鷹嶺隧道項目經理部的走廊上,他跟一位瘦高個男子擦身而過。當時他就覺得哪兒不對勁,回過頭。對方也止住腳步,轉過臉微微一怔。後來他才悟出,原來二人潛意識裡都覺得對方很像自己。看來,那個偷梁換柱冒名頂替的傢伙就是眼前這個黑瘦男子,而所有的一切,都跟鷹嶺事故真相的調查密切相關!說實在的,他跟沙南鑫也算是有十幾年交情的朋友,沙南鑫曾有恩於他,誰知這傢伙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然忘恩負義布下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網,把他跟沙小園玩弄於昏天黑地之中!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們,他算是領教了。
那麼,沙南鑫跟寇天龍到底是什麼關係?毫無疑問,是錢與權的關係,是狼與狽的關係。而這種醜惡的關係,又豈止體現在沙南鑫和寇天龍二人身上?
本來,直面事實,實話實說,把真相交給人民,是政府有自信、有力量的表現,也是某些官員明智的選擇。可是縱觀全國不少地方,為什麼同流合污瞞報謊報成了承包商與地方官員本能的選擇?難道他們不明白,瞞報謊報不僅是對皇皇國法的公然蔑視,更是導致天下民心喪失殆盡的潰堤蟻穴?說到底,還是利益二字作怪。重大責任事故不僅涉及承包商的經濟利益和法律責任,更牽扯到地方官員的政治生命。想想那天上午,自己居然主動跑去市府找寇天龍,把聽到的、看到的、瞭解掌握到的情況告訴他,希望他能責成有關部門加大查處力度,嚴懲肇事者。真是幼稚!
他苦笑著匆匆趕回住處。小仇正接電話,見他回來忙收了線。
他衝他點點頭,將房門拴上。
現在要做的,是趕緊整理東西立即離開這個狼窩!
他迅速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U盤,將文檔中的「鷹嶺事故」文件夾拷了過去。爾後,收拾好衣物,目光梭巡了一遍,提著包大步朝外走去。
拉開房門,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