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寶藏 第47章 丹山奪寶 (7)
    「依我之見,要談分配財富,還得我們秋海棠先分。」嬌嫩的女聲突然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僵持,眾人詫異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繡蘭,你鬧什麼,這裡沒你的事。」狄靖塵心裡一沉,柳繡蘭的膽大也太大了。

    「狄夫人說得不差,沒有秋海棠,俺們不僅破解不了老白狼的寶藏,連吳龍彪那關都闖不過。這筆財富,應該秋海棠先分一份。」一向要言不煩的張寡婦突然開了口,巾幗惜巾幗,柳繡蘭的勇氣打動了以冷血著稱的張寡婦。

    「狄老弟,你要多少呢?」張寡婦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她的弟兄卻佔了尋寶蹚將的三成,實力僅次於梁西霸,梁西霸也不得不讓她三分。

    「秋海棠啥都不要,就要一張包金錁子的字紙。」柳繡蘭說道。

    「字紙?」梁西霸狐疑地從木箱裡拾起一顆金錁子。當年細心的藏寶人特意用報紙細細疊出金元寶的形狀,將金元寶呈放其中。這多此一舉的細節不免讓人起疑,而柳繡蘭莫名的要求更讓梁西霸疑心。

    「狄夫人,這新聞紙裡另有玄機吧?」梁西霸目光炯炯地逼視著眼前的弱女子。他雖然不識字,但是報紙特有的版面還是認得的,梁西霸察覺出這些陌生的鉛字裡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他自信自己的眼光能讓柳繡蘭吐露真相。

    「是的,悟朗的偈語的最後兩句,答案就在這新聞紙之中。」柳繡蘭恭恭敬敬地接過梁西霸信手遞來的報紙,她的語氣依然不亢不卑。

    「老駕桿,滿箱麥色錁子的包紙用的都是同樣一張新聞紙,這其中必有問題。」虞美人詫異地捧起散落滿地的包裝紙逐一細看,果然都是同一天同一版的報紙。這是《申報》甲寅年新春的賀歲增刊,紅艷艷的全幅彩繪是上海各界士紳商會聯合發起的新年禮佛廣告。

    「還不去瞧瞧上頭究竟寫了些什麼?」梁西霸對虞美人說道。虞美人一把將柳繡蘭手裡的報紙搶了過去,認真地念了起來。但是他結結巴巴的讀法卻讓一眾蹚將墜入霧裡:「如是找門,一時佛在啥子園,什麼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撲哧一聲,柳繡蘭的嫣然一笑,打斷了虞美人吃力的朗讀。

    「你在笑話哪個?」聽到柳繡蘭銀鈴般的笑聲,虞美人怒氣沖沖地扔下手裡的報紙,摸上刀把就要動手。

    「住手,沒出息的東西。」梁西霸雖然片字不識,但卻有過人的聰慧,報紙上描繪細膩的佛像圖案引發他的靈感,虞美人半通不通的朗讀又印證起他童年的記憶。思索片刻之後,梁西霸說道:「這是《金剛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俺娘從前每日都要誦讀五十遍的。」

    「梁老駕桿既然有善緣,緣何又參不透悟朗最後兩句偈語的意思?夢幻泡影有為法,諸相非相見如來。」柳繡蘭直視著梁西霸那懾人心魄的目光,淡定地說道,「悟朗早就看到這一步了。老白狼的財富太大,不管是黃老駕桿,還是梁老駕桿,寶藏一出,一定會引起自相拚殺,任誰得了去,都不會有好下場,都是夢幻泡影。所以只有斷然捨去,諸相非相,才能修成善緣,全身而退。梁老駕桿,您老是有善緣的,您心裡一定清楚這寶藏的份量。」

    梁西霸沉默了,他默念著悟朗最後兩句偈語,凌厲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大慈大悲的經文燃起了梁西霸心中最後一絲善念,他凝望著面前若有所思的黃金來,緩緩地收起手裡保險大開的十字連。

    「啥子善緣,俺幫你梁老駕桿說了吧。悟朗是要告誡我們不要為了財富動刀動槍互相砍殺。但要是不動刀動槍,俺們算啥蹚將呢。」

    「好!」見到黃金來與梁西霸雙雙沉默不語,一副要躍出凡塵的模樣,心直口快的程啃金再也耐不住性子。玄奧的慈悲佛法畢竟不是尋常人所能徹悟的,程啃金的直人快語一出,頓時引來一片叫好聲。

    「啥子夢幻泡影俺不懂。但俺只曉得一項。俺隨著菩薩蠻起桿,縱橫數百里,不是為了來這個破地方跟著你梁西霸悟佛的。你有慧根要悟佛參禪,你可以自己悟去。該俺的財富,一分都不能少了俺。」程啃金說道。

    「啃金兄弟說的是,既然登了架子干蹚將,就得服俺們蹚將行裡刀口黏血的宿命。那些個酸文假酷假慈悲的,他就不配分享老白狼的財富。」黃金來說道。黃金來的眼神猛然銳利起來,兩道寒光掩去了眼角間不易覺察的感傷。就在這一刻,梁西霸手下蹚將們的忠誠感不動聲色地重新洗了牌,梁西霸的臉色登時也變了,直直地瞪著身邊的虞美人。

    「老菩薩蠻說得對,登了架子的人,咋能講啥慈悲?您老要是動了慈悲,就不配當俺虞美人的老駕桿。」梁西霸猛然拔出深陷在心窩子裡的毒鏢,悲憤的熱血噴起一丈多高。刀鋒淬毒的百步鏢是虞美人的招牌。在這個冷酷的行當裡,慈悲是足以毀滅整個隊伍的致命弱點。發現自己的老駕桿竟然在白狼寶藏前動起善念,虞美人毫不猶豫地投靠了冷酷無情的黃金來。

    「既然兄弟們還認我這個老駕桿,財富如何區分,就是俺菩薩蠻說了算。」黃金來說道。

    「俺們聽從老架桿吩咐,絕無二心。」梁西霸的身軀撲倒在黃金來腳前,虞美人與程啃金率先跪下,在梁西霸的屍體前宣示對新領袖的忠誠。

    「秋海棠心太軟,不是俺蹚將行裡的弟兄,老白狼的財富沒有他這一份。」黃金來面無表情地揀起梁西霸緊握在手中的紙團,頭也不回地扔給狄靖塵,「秋海棠與他媳婦既然要悟道,就讓他們兩個回家悟道去吧。這夢幻泡影的東西就留給俺們弟兄,你們一毛也不許帶走。」黃金來說道。

    「老駕桿說得在理。」粗獷的程啃金率先喝起彩來。

    聽真了黃金來不打算讓狄靖塵分財物,丑娃急得張嘴要喊,但是狄靖塵卻用眼神示意丑娃不要開口。一股難以自制的鼻酸讓狄靖塵微微哽咽了起來,香五爺的信是黃金來遞給他的,他知道黃金來早已知道寶藏的真相,他也知道眼前這些蹚將在得到財寶後很難對黃金來繼續保持忠誠,黃金來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當賭注。

    「黃大爺,您老跟我一塊兒走吧。」雖然黃金來已經作出決定,但是在這生死一線的關口,狄靖塵仍然不忍扔下這個自小相待自己如親兒的老人。

    「秋海棠,老駕桿已經發了諭令,你還在磨蹭啥子?快帶著媳婦滾,不要再摻和俺們蹚將的是非了。」程啃金不耐煩地將狄靖塵從黃金來身邊一把推開,興高采烈地拉起黃金來去驗看黃金。黃金來雖然仍是一臉冷峻,但是他那飽歷風霜的臉頰卻情不自禁地微微抽搐著。

    「大哥,我們回吧。」柳繡蘭輕輕扯了扯狄靖塵的衣袖,狄靖塵沒有動,他看著被蹚將們簇擁著的黃金來,猛然雙膝跪下,向黃金來深深叩了個頭。

    6

    想起那滿箱的黃金白銀,丑娃不甘心地吼了起來:「那些要搶寶藏的人有槍,俺們端的也不是豆腐啊。」

    「丑娃,你小子少說兩句,大哥自有道理。」王春發說道。王春發雖然也沒搞懂狄靖塵與柳繡蘭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他還是沒有二心地跟著狄靖塵離開了蓮花池畔的是非之地。

    「大爺,前面要到長江了吧。」狄靖塵並不理睬王春發與丑娃,他擦去額角的汗水,操著家鄉話大聲問起操船的漁夫。

    「前頭再三柱香的工夫就能到蕪湖了。到了蕪湖,你一准趕得上輪船。乘大昌船局的新升和輪下南京直放上海,又快又穩當,你放心吧。」漁夫答道。

    「丑娃兄弟,你大哥在丹山村扔下寶藏是有道理的,你不要只盯著丹山村那一點小錢。」聽出了船夫與狄靖塵是同村口音的老鄉,柳繡蘭糾結的眉宇終於舒展開來。她好言開導起悶悶不樂的醜娃,「大嫂給你打包票。等我們在上海過了年,大嫂一定親自把修房子的錢交給你。」柳繡蘭莊重的承諾讓丑娃精神一振,他從壓艙的米袋上一躍而起,正在大江上順流急馳的一葉舢板經不起丑娃的折騰,若不是正在船尾使篙的船家經驗豐富,舢板會被丑娃踏翻。

    「大嫂,俺老憨家人口多,俺應承了俺老爹,要按著村裡黃舉人家的官家氣派修裡外三進的三個房頭,每個房頭要起兩間紅磚屋,鑿一口井,買一頭牛;俺老爹老娘要兩間瓦房,正中還要蓋一間俺老憨家的祠堂。」

    「什麼瓦屋?開了春,你大哥給你家全翻成青磚琉璃瓦的大宅院,再置上兩百畝水澆田,再買十頭大牯牛。」柳繡蘭打斷了丑娃的絮叨。但聽到柳繡蘭一開口這麼大的氣魄,丑娃驚叫了起來:「大嫂,兩百畝地太多了。就是俺老家最有錢的黑局長,他在外頭又包釐金又包修鐵路,摟了十幾年,家裡攏總也不過有八十幾畝田而已。大嫂您一口氣就要給俺老憨家置兩百畝田,您咋來恁多的銀子呢?」

    「你大嫂說有這麼多的銀子,就有這麼多的銀子。你老老實實到艙裡睡你的覺,不要活蹦亂跳的,當心把船給攪翻了。」狄靖塵悄然鑽進了船篷。

    「大哥,俺懂了,香五爺給你的信另有名堂。」看著喜笑顏開的狄靖塵,丑娃悟出了箇中奧妙。

    「難得,我們丑娃兄弟也曉得動腦了。」歪在船尾賞景的王春發狠狠酸了丑娃一句。他早就猜到黃金來代香五爺遞給狄靖塵的信裡大有文章,只是他實在想像不出有什麼比老白狼的寶藏還要重要。

    「大哥,香五爺的信裡究竟寫了些啥?」難得受到別人誇獎的醜娃笑呵呵地問道。

    「香五爺的信裡就兩句,十四個字。」狄靖塵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書信。

    「香五爺的字就是好,大哥,這上頭寫啥?」見到狄靖塵拿出信,王春發立刻起身把船篷的藍布簾拉上。狄靖塵指著上頭一筆粗劣難辨似楷又草的怪書,一個字一個字教起丑娃來:「這兩句其實就是悟朗的偈語:夢幻泡影有為法,諸相非相見如來。」

    「大哥,這俺就鬧不清楚香五爺的意思了。」王春發擰起眉頭。

    「香五爺的意思,就是要我們拿這份新聞紙。」柳繡蘭從包裹裡拿出被她仔細地疊成方塊的報紙。在三層桐油的密封保護下,十多年前的報紙不僅沒有發黃,甚至連細密的鉛字都鮮艷如新,甚至還能依稀聞到一絲油墨的香味。

    「不會又是啥字謎吧?老白狼真雅興,尋個寶弄得像鬧元宵似的。又是字謎又是詩,哪裡有蹚將的氣派?」王春發接過柳繡蘭手裡的報紙。從寶豐起桿到現在,他們破解了一關又一關的字謎,但到頭來卻只是亡命江泊一舟客,王春發難免氣餒。

    「這最後的隱語,倒是透著蹚將的直率,即使是三歲小兒也能解開。」柳繡蘭微微一笑,淺嘗了一口船家新燙上的初春紅李酒。

    「大嫂這話就太玄乎了。那黃金來、梁西霸、虞美人,哪個不是精明人?憑他們老人家的火眼金睛,三歲小兒能解開的謎底,他們咋就沒有一眼看穿?」

    「丑娃,你是見識過錢財的。鄭慶余堂的財富不下2000萬兩銀子。你想想,2000萬的財富,如果都是黃金現銀,區區50口木箱裝得下嗎?」柳繡蘭問道。

    「大嫂,你是說丹山村的寶藏只是一小部分,這是老白狼的障眼法?」王春發雙眼一亮,他猛地一拍腦門,失聲驚叫了起來。

    「所以說『夢幻泡影有為法,諸相非相見如來』。丹山村的五十箱黃白之物就是夢幻泡影。你只有抵住黃金白銀的誘感,才能勘破個中門道,得到真正的寶藏。」柳繡蘭說道。

    「那新聞紙呢?新聞紙上有啥線索?」聽到真正的寶藏還沒有被發現,王春發與丑娃雙眼發光,牢牢盯著柳繡蘭手裡的報紙。

    「這份《申報》廣告的編排裡透著玄機。金剛經三十二品,悟朗的偈語出在第五品。這報紙的編輯刻意在第五品處插了一則小廣告,恰恰接在『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一句之後。」柳繡蘭拿著竹枝,撩了撩小火爐裡半明半滅的炭火,繼續說道,「這樣一個盛大****的啟事,必然是新聞紙上最引人注目的一版,能插在這一版裡的廣告索價必昂,而且必然是****的贊助商。在這全版啟事裡卻只有一則銀行的成立啟事。如果這則****啟事是老白狼為了留下線索而登的,那麼是哪家銀行有這個膽量,膽敢在老白狼的啟事裡插上一腳?」

    「大嫂,這銀行的啟事裡寫了些啥?」眼見寶藏的謎底即將揭開,一向謹慎的王春發激動地喊了起來。在船外把風放哨的李得祿與謝有財也被王春發驚動了,猛然擠進船艙中。

    「麥加利銀行南上海分行即日成立。行址位於法租界辣斐德路88號,辦理存儲匯兌貸放拆款業務。總辦懷特沃爾夫先生為英國皇家學院之政經博士,於香港麥加利本行執事二十餘年,專材深湛,信譽素卓。祈社會各界故雨新知不吝下問。本行備有德律風機以資各方尊客來電洽商,德律風號碼為上海南區11131號。」柳繡蘭讀道。

    「大嫂,你是說老白狼的寶藏就在這家洋鬼子的銀行裡?」爐裡的炭火猛然旺了起來,丑娃興奮地提起紅纓槍,一槍把整個船篷給掀了,「俺們這就去上海,起這家洋鬼子的銀行。」

    「貴子,前頭到蕪湖了。」老船工說道。

    大江的煙波浩渺之中隱約出現一片喧鬧的帆牆,悠遠的汽笛聲昭示著商埠的繁華。雖然醜娃與王春發都是一臉橫肉,但是自小看著狄靖塵長大的老船工可不怕他們。他瞅著空蕩蕩的船身,皺起了眉頭。

    「大爺,這船篷貴子賠給你。」狄靖塵咧開嘴,端端正正地向船家作了個長揖,「貴子不但給你賠個船篷,還要給你買條能自己行走的汽船,您老下半輩子就甭撐船了,當個船局的大東家,在有玻璃窗的大辦公室裡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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