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寶藏 第45章 丹山奪寶 (5)
    在滾輪的盡頭,一個用土夯實的緩坡使巨碑的底部高高揚起,正對贔屭龜殼上承重的石條,20條固定在巨碑頂部的繩索與馬隊的拖具迅速組合,100匹馬將會一舉托起石碑沉重的上半部,土坡的完美角度能使石碑精確地砸在贔屭的龜背上。

    「起!」梁西霸一聲令下,三組槓桿同時施力,巨大的石碑猛然騰空,300個壯漢齊聲暴吼,二十條粗大的麻繩陡然劃破晨風,微微震盪的繩索如琴弦般低鳴,發出使人頭皮發麻的顫音。一如梁西霸的測算,突然騰空的石碑在應力作用之下猛然傾向一側,轟然一聲,石碑四平八穩地落在滾輪上。

    在虞美人的號令下,300個蹚在5分鐘之內就將連結馬隊套具的20條繩索套上石碑,驚人的效率使人瞠目結舌。虞美人縱馬馳上山頭,一聲吆喝,吼出蹚將們特有的號子:「有出息的老鄉出來蹚啊!」

    「起個肥票好過年!」蹚將的呼喊聲很熱烈,連語言不通的本地士兵都感動了,紛紛應和著蹚將吶喊起來。三十名控馬的蹚將舞著鞭子齊聲吆喝,100匹從來沒有協作過的騾馬以一致的速度齊步向前,沉重的石碑壓得滾木吱吱作響,緩緩向贔屭方向滾動。

    在激昂的號令聲中,巨碑的滾動完美指向贔屭的方位,逐段增厚的滾木逐漸提高了巨碑的高度。雖然大小懸殊,當巨碑順著緩坡滾動到贔屭前方的時候,碑下的凸緣竟然恰好對正贔屭背上的凹槽。蹚將們歡聲雷動,爭著將繩索套上石碑,準備一鼓作氣將整塊巨碑豎起來。

    40條粗麻繩在短短10分鐘之內被重新套過一遍,將巨大的拉力平均分配在整座巨碑上。左翼的馬隊負責石碑的上半部,右翼的300個弟兄負責下半部方向的校正。在號子的激勵下,蹚將們的熱情被炒得沸騰。

    「家裡老娘要抱孫子啊!」

    「起不到肥票打光棍!」

    在蹚將的呼喝聲中,巨碑一寸寸被拖上緩坡。

    「打光棍好啊真快活啊!」

    「沒得媳婦真他娘熊!」

    站在狄靖塵身邊的醜娃雖然沒有參加勞役,但是他喊得卻比誰都起勁。狄靖塵面無表情,看著眼前熱切的工程,但是他眼角的餘光卻偷偷掃向被吳龍彪佔領的山頭。吳龍彪畢竟還是蹚將的底子,他已經完全沉醉在蹚將號子激昂的一唱一和之中,臉上僵硬的線條也順著號聲舒展開來,彷彿正回味著他那破圍起票的年少時光。

    狄靖塵迅速地掃視了一遍山頭上的部署。吳龍彪將大部分的兵力派下山頭助陣,山頭上大約還剩下一個排的槍兵與一架機關鎗,黃金來與柳繡蘭並肩坐在山坡上,有一個棚長模樣的槍兵端著槍在兩人後方監視。狄靖塵幾乎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不知是出於敬畏還是大意,吳龍彪竟然沒有把黃金來捆上。

    山腳下有七八個蹚將正在將新伐下來的松木捆紮成木架,王春髮帶著李得祿與謝有財兩人也混在扎架子的人群裡,距離黃金來也不過百來步之遠。早在砍伐樹木的時候,王春發就已經搶著一頭鑽進山腳下的林子,多年的默契讓狄靖塵根本不需開口吩咐。雖然吳龍彪已經將蹚將逐個繳了械,但是憑著王春發的身手,讓他趁亂奪槍救人也不是難事。狄靖塵並不指望王春發能單槍匹馬打掉山頭上的大兵,他只盼著王春發能將幾桿槍送到黃金來手裡。憑著黃金來的身手,只要有幾桿長短槍,他就能夠在須臾之間扭轉山頭的形勢。狄靖塵看真了王春發也正斜著眼盯著他,看來王春發也與他心靈相通,大碑豎起的那一刻,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眼瞅著人家大閨女啊!」

    「起出個肥票快成親!」

    號子和到最後一句,一聲轟隆巨響,大半邊懸空的巨碑猛然往下側倒。一如梁西霸的計算,巨碑的基座不偏不倚地契入贔屭背上的凹槽,三丈高的大碑轟然一聲巍峨聳起,揚起了滿天風沙。

    狄靖塵剛要舉手示意,身邊的醜娃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丑娃,你怎麼了?」狄靖塵著急地要拉丑娃起來,但幾乎在丑娃跪倒的同時,田野裡的蹚將們也不約而同地撲倒在泥漿之中,吳龍彪也一骨碌滾下馬,隨著眾人伏在巨碑之前,渾身戰慄。

    狄靖塵傻眼了,丑娃察覺出狄靖塵的異狀,連忙用手一拉他的衣擺,示意大哥跪下。順著丑娃的手勢,狄靖塵望向巨碑。雖然埋沒多年,但是碑上蕭老九的一筆魏碑大字依然清晰:「中原扶漢大都督白。」

    白狼的石碑相當樸素,除了蕭九爺用莊重謹厚的魏碑親筆恭寫的「中原扶漢大都督白」8個大字之外,整塊碑不見任何碑文或題記。雖然自稱「大都督」,但是石碑頂部用以彰顯碑主身份的碑額卻是空蕩蕩的一片空白。既沒有達官顯貴慣用的龍虎、麒麟、蟠螭、雀鳥或天祿辟邪等祥獸護碑,也不見鑿空題額的圭首。唯一的裝飾在碑額側面,一圈迎風蓮展形狀的紋飾貌似文人雅士的信手塗鴉,全不見一絲顯耀的意思。狄靖塵走南闖北,閱碑無數,但是這般形制的石碑還真是前所未見。

    「狄官,您老聖明,連老白狼的碑都讓您老給找著了。」吳龍彪一臉阿諛,快步湊到狄靖塵跟前,「屬下只有心悅誠服。」

    「再往下我也解不出了。」狄靖塵冷笑一聲,他知道吳龍彪想問什麼。好容易立起巨碑,但是寶藏依然不見蹤影,他與吳龍彪之間的合作隨時都有可能中斷。

    「狄官真人有真福。我們浮沉十來年,到現在還是不人不鬼。可是您老一脫軍衣,馬上成了老菩薩蠻的二架桿,秋海棠這個報號,全河南都挑得開,這還是您老的真本事。都是屬下沒有福氣,不能在您老手下全始全終。」

    說到後悔處,吳龍彪低頭不語,眼角甚至泛起幾許淚光。狄靖塵猛然領悟,這小子是來談條件的。

    「安徽本地的兵不信老白狼這套。沒有寶藏,你小子怕是脫不了身吧。」狄靖塵一語說破吳龍彪的心事。對吳龍彪這些一輩子在豫西蹚將行裡打滾的老人而言,能親見老白狼的行跡,自然是再榮幸不過的事情。不過他帶來的本地士兵對老白狼沒有信仰,這些人的眼睛裡只有黃金白銀,要是這一趟空手而歸,吳龍彪肯定得挨黑槍。

    「狄官您也知道,當兵的都是老粗,眼中沒有什麼長遠的東西。我這裡沒有點甜頭糊弄他們,今天是真要壓不住這些人的。」吳龍彪心裡清楚,以他與狄靖塵之間的深仇大恨,光是拉感情是沒有用的,狄靖塵恨不得看著他翻船,但是他手上卻握著一張王牌。

    「可要是這些老粗失去耐性鬧騰起來,狄官您帶兵多年,也該曉得其中的厲害,帶兵如玩火。這裡可是您老的老家,這裡的老百姓可是您老的鄉親啊。狄官是個明白人,老哥哥求的不是自己能脫身,是為了狄官的全村百姓呀。這些老粗要鬧起來,殺紅了眼,老百姓的性命必定難保呀。」

    一聲響指,吳龍彪的貼身雜役兵肩著扁擔應聲趕到吳龍彪身旁。吳龍彪討好地從扁擔裡拿出一罐清涼降火的荷蘭汽水親自為狄靖塵打開。吳龍彪雙手將汽水罐奉給狄靖塵,又翻出一罐紙煙奉給丑娃。

    狄靖塵冷眼看了一圈,見到白狼石碑的豫西蹚將們大多默然站在原處,靜靜地瞻仰著老白狼的遺跡。蹚將裡稍有年紀的大都跟過老白狼,年輕的一代則是聽著老白狼的故事長大的。即使寶藏仍無著落,但是老白狼的遺風仍能震憾他們的心靈。但是吳龍彪帶來的士兵卻已經浮躁起來,不滿的情緒已然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部署在山頭上的嚴整散兵線已經散亂起來,下山助工的士兵們也放下手中工具,三三兩兩走回架槍的山腰上。隊伍裡的官長不願出面維持紀律,兩個下山督工的排長只是默默蹲在一旁,靜待兵變的爆發。

    「在我看來,這白狼寶藏大約只是個傳說吧。」狄靖塵淡淡地打破吳龍彪的如意算盤。他看得很清楚,新官上任的吳龍彪在隊伍裡沒有威望。

    「狄官,您老這是在笑話老哥哥了。」吳龍彪說道,「狄老弟,您要是有啥辦法,可不能藏私。這人心已經不像老白狼時代了,上千里路的奔波,要是不見麥色老鐵,俺們這桿子怕也是要帶不下去了。」吳龍彪說道。

    趁著蹚將們還在瞻仰老白狼遺跡的時候,梁西霸也悄然湊了過來,低聲提醒著狄靖塵兩面兵變的可能性。啪的一聲,梁西霸拿出火柴在袒露的手臂上用力一劃,擦出帶著血腥味的火焰為狄靖塵點著剛叨上唇邊的茄力克。一條鮮紅的血痕在梁西霸的手臂上綻開,但是萬匪擁戴的老駕桿卻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狄靖塵並沒有理睬梁西霸割肉為自己點火的豪邁,他向丑娃使了個眼色。丑娃毫不遲疑,抄起一根一丈長的大竹竿子照著面前的人群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毒打,為狄靖塵清出一條道來。狄靖塵銜著煙,緩緩踱到石碑前頭,饒有意味地端詳著石牌上的大字。

    「狄大爺,您看出啥玩意了嗎?」機敏的虞美人注意到狄靖塵嘴角邊的一絲笑意,趕緊給大駕桿們遞了眼神,讓他們一塊兒來看。

    「虞大駕桿,您老認得蕭九爺嗎?」狄靖塵突然仰面大笑起來。吳龍彪與對頭的蹚將們錯愕地互望了一眼。

    「您老說的是老白狼的蕭軍師?俺當然認識,當年跟老白狼的時候,我們兩個在一個帳裡,經常一塊兒摸到城裡下窯子抽大煙的。」

    「您老覺得蕭九爺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嗎?」狄靖塵問道。

    「您咋能這麼說蕭軍師哩,老白狼把全桿的文牘賬簿都交給他老人家一人看管,蕭軍師當然是個精細人。」

    「那他怎麼可能在這般重要的碑記上寫錯筆呢?」狄靖塵笑著俯下身子,在最後一個「白」字上敲了兩下。

    鬧哄哄的蹚將們突然安靜了下來,不管認不認得字,大伙都爭著往前擠。在一行各有十寸見方的魏碑大字中,「中原扶漢大都督白」中的「白」字的確少了一筆,竟生生成了個「日」字。

    「這是刻功的毛病吧?其他筆畫都是深鑿兩寸,填實硃砂。只有這一撇深不滿一寸,也沒有填硃砂,但是鑿痕還是有的。」虞美人也是精細人,他精明地觀察出白字頂上的偷工減料。

    「老白狼與蕭九爺親自讓辦的事,敢有人偷工減料?」看著滿山遍野的蹚將官兵一臉茫然的憨態,狄靖塵笑了。

    「狄大爺,那依您的意思,這是……」虞美人小心地問道。

    「有一件事,我得先與各位弟兄打聲招呼。」狄靖塵撥去陳年的淤泥,摸了摸未完工的鑿痕。不出所料,他感覺到鑿痕裡有兩排字體般的凹痕,狄靖塵心裡頓實有了底。

    「悟朗的揭語,你們都看過了?」狄靖塵問道。

    「何止看過,俺都記熟了。」虞美人急切地將偈語念了一遍,「戒禁取見獻青蓮,伯龍馱起三丈塵;夢幻泡影有為法,諸相非相見如來。」

    「出家人都喜歡玄來乎去的,與正常人的想法不大一樣。依我看,這偈語裡頭的後兩句透著玄機。這池子裡的寶藏,很有可能不如我們的預期。你們細想這『夢幻泡影』一句,很有些色即是空的意味……」狄靖塵分析道。

    「管他啥子夢幻泡影、色即是空,先起出來再說。」梁西霸猛然一聲暴吼,打斷了狄靖塵的分析。狄靖塵暗暗歎了口氣,橫財當前,是講不得道理的。

    「要我看,這缺失的一筆,實際上是個機關。」狄靖塵解開衣襟,拿出藏在貼心處的藍布包裹。

    「這是啥?」梁西霸是老白狼手下的老人,看到布包裹裡熟悉的形狀,他猛然渾身一震。

    「這是我的一件舊物,是我讓王春發連夜從我老家的井邊菜地裡挖出來的。」狄靖塵緩緩解開手裡的藍布包,雖然在地裡埋藏多年,但是純金的色澤在陽光下卻依然燦爛奪目。

    「老白狼的黃金腰牌!」一向冷靜深沉的虞美人突然忘形地驚叫了起來,梁西霸雙眼直愣愣地瞅著腰牌,似乎心底有萬端往事在這一刻淌過,幾個跟過老白狼的老資格桿首甚至情不自禁地抹起眼淚來。

    「這就是機關。」狄靖塵輕輕撫過腰牌凸面的兩排篆文,感受著指間凹凸有致的觸感,心裡暗暗點頭。不出他所料,這兩排陽刻的篆文恰恰與鑿痕裡的兩排凹處相合。

    5

    見到老白狼的金腰牌重見天日,喧鬧的蹚將們突然間靜了下來,他們莊重地凝視著狄靖塵。只要是豫西土生土長的老鄉,不論是兵是匪,是官是民,幾乎都聽說過老白狼的黃金腰牌。傳說中,這面金腰牌就是老白狼的尚方寶劍,見腰牌如睹老白狼親面,除非戰情緊急,老白狼一般不會輕易動用這塊金腰牌。

    「大哥,這腰牌咋個用法?」丑娃傻傻地看著老白狼的金腰牌。

    「這就是一把解開機關的鑰匙。」狄靖塵微微一笑,將手中橢圓形的黃金腰牌輕輕往鑿痕上一按,卡嚓一聲,陽刻的篆文分毫不差地嵌入了鑿痕裡的凹處,觸動了沉睡十餘年的機關。

    「大哥快看,水裡的魚都自己跳起來了!」一聲驚叫,丑娃熊軀一扭,飛身躍出一丈開外,精確無誤地將一條正向空中猛竄的大草魚抓了個正著,高超的輕功引來堤畔一陣熱烈的叫好聲。

    「別吵!」狄靖塵暴喝一聲,堤防上的歡鬧頓時沉寂下來。

    「丑娃兄弟,快捉住竹竿。」莽撞的醜娃不諳水性,雖然看池水不過到丑娃的腰部,但是池底的淤泥太厚,丑娃根本站不穩。人高馬大的北方好漢也只好在池子裡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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