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寶藏 第38章 問道賣女家 (3)
    「是蘭兒回來了吧。」柳含德才剛要進門,一個肥頭大耳的矮胖子滿臉堆著假笑迎了出來。「漢口一別,轉瞬十載,怎麼也不回來看看你大……」爺字還沒出口,狄靖塵一個眼色,丑娃上前一把將柳含明拎起來,重重地向地板上一摜。柳含明大聲哀號起來,在地上痛苦地打著滾,額頭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右邊的胳膊無力地下垂著。

    也許是出於對柳繡蘭的內疚,一旁的柳含德並不阻止丑娃對他兄長的暴行,他只是謙恭地拉著狄靖塵坐下。狄靖塵交代王春發去店舖裡看住大門,自己將內廳與正堂間捲起的門簾放了下來。一聲令下,丑娃抄起一旁的竹掃帚照著地下的柳含明劈頭蓋臉地一陣毒打,將柳含明打得死去活來,淒慘的叫喊讓柳繡蘭別過頭去。

    「甲寅年你受老白狼軍師蕭鳳的囑托為鄭慶余堂做賬。但是你昧了良心,見老白狼失風,你就乘亂黑吃黑,從鄭慶余堂昧了錢,辦起柳如意號的產業。」狄靖塵問過香五爺,才得知蕭老九的真名。果不出狄靖塵所料,聽到蕭鳳兩個字,原本在地下鬼哭神號、打滾的柳含明驟然止住叫喊,像觸電一般呆坐在原地,傻傻地望著坐在正廳當中的狄靖塵與柳繡蘭。

    「像你這樣不仁義的畜牲,有何面目苟活於天地之間。」狄靖塵威嚴地喝斥了一聲,震醒了目瞪口呆的柳含明。

    「各位大駕桿,這裡頭有誤會,容在下陳明……」柳含明解釋道。

    不等柳含明說完,丑娃一腳踹到柳含明的一張油嘴上。柳含明痛苦地大張著嘴,悶聲地劇烈嗆咳著。狄靖塵揮手示意丑娃暫停毆打,讓柳含明能有個吐出滿嘴碎牙血塊的空當。

    「三叔,駐馬店這鋪子的後院,我記得有兩棵我爹親手植下的月桂。還在嗎?」柳繡蘭問道。柳繡蘭微笑著扔給柳含明一塊絹子,讓他擦血。他一抹滿臉血跡,奉承地想要開口回答,但是他剛一用勁想開口,殘存的大門牙卻猛然連根帶血給噴了出來。

    「還在,又多植了好些花草,蘭兒想看?」聽到柳繡蘭的問話,柳含德急著接下話,已經讓丑娃給嚇傻了的柳含德瑟縮在牆角,生怕被盯上,但卻又忍不住偷眼瞧著闊別十年的侄女,一邊拭著掛滿一臉的老淚,畢竟還是血脈相連。他多想再回到從前,牽著小侄女的手去賞那滿園花樹。

    「我記得,我爹植下的月桂是相對相聯的兩棵樹吧?」柳繡蘭問道。

    「蘭兒記得一點沒錯,這兩棵樹都大了。」柳含德一個勁兒地猛點頭,但是柳繡蘭的問話讓熟悉蹚將習性的柳含明臉色大變,他撲通一聲跪倒,將柳繡蘭腳前的地磚磕得亂響,扯開嘶啞的嗓子語無倫次地悲號著:「親侄女,我不是人,對不住你爹,對不住你,我求你了,可千萬別讓蹚將把我給撕了啊!」

    「今天來,不是為了你賣侄女的私事,而是公事。」柳繡蘭淡淡地打斷柳含明的哀號。雖然已經竭力控制,但是柳繡蘭的聲音裡仍然能聽出不可遏制的痛恨。

    「柳三爺,這不關您的事。只要按著弟兄們的話做,弟兄們保證不動你,也不會動府上的生意。」安慰了忠厚的柳含德,狄靖塵冷峻地吩咐道,「請三爺讓你傢伙計尋兩條結實的繩索,兩棵樹各套一條繩……」

    「大駕桿饒命啊。」柳含明猛地撲到狄靖塵面前,抱住狄靖塵的大腿號了起來。丑娃上前一腳踹開,掄拳就打,一連挨了幾十記丑娃內勁十足的老拳,柳含明連話都講不出來了,但他還是死死抱著不肯鬆手。

    「弟兄們掙的都是血汗錢。幾千萬大洋讓你打了水漂,你還指著留下一條狗命?今個兒弟兄們來,就是來送你上路的。」狄靖塵說道。

    「這怎能全怪我……」柳含明辯解道。

    「給我打。」狄靖塵命令道。

    柳含明剛要喊冤,丑娃略略施了力氣,照著柳含明的腦袋一掌過去。柳含明應聲倒地,暈死了過去。這是狄靖塵常年審理蹚將的經驗。過堂的時候,無論想要問什麼,堂下犯人都會大聲喊冤,遇到油嘴滑舌的人,往往能夠一扯千里。所以狄靖塵學會了在開始審理的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先大呼槍斃,將犯人一棍打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以極度的恐懼打破犯人的心防。一旦犯人的心防崩潰,問明案情就會輕鬆得多。

    「大哥,俺們跟他廢話啥?先撕了再問他話。」不等狄靖塵指示,興奮的醜娃就主動拖起柳含明,隨著柳繡蘭走到種滿應時花卉的後院。

    「老駕桿,不要撕我呀。」柳含明求救道。柳含明的上半身被繩索捆著吊離地面,劇烈的疼痛使他猛然清醒。但在驚覺自己已經上了蹚將的刑場之後,柳含明一聲慘叫,又活活給嚇昏了過去。

    「打桶涼水來。」柳含明的慘叫打斷了滿園牡丹誘起的澄心見性,狄靖塵驟然被拉回現實,心裡不免有些懊惱。他估量著威嚇已經足夠,此時得要快刀斬亂麻,盡快問出實情,不必要的凌虐可以緩一緩了。

    「我知道你沒有捲走2000萬大洋,你這小烏龜也沒有這個能耐。」狄靖塵說道。

    丑娃提來一桶涼水當頭澆下,柳含明醒了,血肉模糊的軀體無力地抽搐著。不等他完全清醒,狄靖塵單刀直入。

    「老駕桿英明啊。」已經被嚇得失魂落魄的柳含明鼓足全力,口齒不清地喊了起來。

    「但是你知道鄭慶余堂2000萬股金的下落。」狄靖塵暴喝一聲,丑娃上前又是一頓拳打腳踢,「識相的,告訴我們這筆錢在哪裡,弟兄們得了利頭,也省去折騰你一場辛苦。要不識相,還想耍心眼,記著我們是蹚將不是商人,沒有陪你戲耍的耐心。你要是惹毛了我們,撕了你還能找蕭鳳,找他照樣能問出個名堂來。」狄靖塵的每句話都深深地刺進了柳含明心裡。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更讓長年經商的柳含明認清了自己的實際價值。既然狄靖塵已經知道還有蕭老九能逼問,自己不是這些蹚將尋寶的唯一希望,他就不敢把一條老命押在腹中有限的信息上。

    「大駕桿在上,當年給蕭軍師跑腿洗錢的足足有十幾個豫皖商人,我只是其中之一。蕭軍師要洗的錢不下2000萬,主要還是交給相熟的銀行錢莊洗,我們每個人只是零星地為他洗個三五萬而已。」聽出柳含明供詞裡為他自己開脫的意思,狄靖塵臉色一變,柳含明趕緊往下說,「不過我對這兩千萬的下落,還是略知一二的。蕭軍師雖然不讓我知道,但是他得靠我做賬,所以我知道鄭慶余堂名下的總數,也約略打聽出藏錢取款的方法。不過,大駕桿您看我這老胳膊,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折騰,您老恩典,恩典。」

    柳含明可憐兮兮地扭動著綁在樹幹上的胳膊,狡猾地打探狄靖塵對他腦中信息的價碼。「丑娃,柳大爺嫌不舒服了,還不伺候著。」狄靖塵掃視了小院一圈,看著了牆角邊上更猙獰的刑具,一撇冷笑滑過他的唇邊,「找幾個人去把牆角那石碾子抬來。」

    「就這玩意,還要找啥人?」丑娃跑到石碾前打量了一番,看準著力之處,脫下上衣雙手抱住,大喝一聲,平時要四匹騾子才能拖動的石碾應聲而起,丑娃穩穩地抬著石碾走了二十幾步,到了柳含明身邊,丑娃微曲熊腰,將手中的石碾輕輕往前一拋,三百來斤的石碾在月桂樹旁砸出一個兩尺深的大坑,兩個大缸在巨大震波的衝擊下應聲崩裂。

    丑娃握住綁住柳含明的樹枝,用力一折,八寸厚的老枝應聲斷成兩截。丑娃對柳含明的哀叫求饒全不動心,他連人帶枝一把拎起拖到石碾邊上,一手掀翻碾盤上的滾子,拽著柳含明的頭髮就要把他腦袋往石盤上放。

    「大哥,這盤子太小,只能碾孩子的腦袋。俺乾脆拿了這滾子,砸了他的胡桃吧。」丑娃說道。躲在一邊的柳家三爺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他一個踉蹌,整個人栽進牡丹花叢裡昏了過去。柳含明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扯開嗓子號叫著:「我全招了,饒命呀……」

    「什麼零星洗個三五萬,你當蕭鳳開的是賣瓜子的百貨店,分明是黑了老白狼的錢,交代不了,拿胡話來蒙我們。」狄靖塵冷笑著,示意丑娃將柳含明的腦袋按牢在石盤上。

    「我招!我是黑了老白狼,我不是個東西啊!老駕子饒命,我什麼都說!」

    柳含明兩眼翻白,口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幾乎又要昏過去,他的褲子已經全濕了,腥臭不堪。丑娃將柳含明一腳踢開,將柳含明的最後尊嚴踐踏殆盡,就沒有問不出來的事。

    「鄭慶余堂的賬上,共有多少錢,都存在哪裡?老實交代,饒你一條賤命。」狄靖塵問道。狄靖塵示意丑娃將柳含明扶起來。不過柳含明已經嚇癱了,整個身體如棉花一般。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抱住石滾,死活不肯起身,以免丑娃砸他的胡桃。丑娃只好由著他這麼抱著石滾子趴在地上。

    「大駕桿明鑒。我為蕭軍師做了一年多的賬,手上是有些可以追查的線索。但是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曉得鄭慶余堂裡頭有多少財富,也不曉得這筆錢藏在哪裡,我只是個記賬的,貪了點小錢……」柳含明向狄靖塵爬了幾步,乞求地望著他。丑娃見狀一聲怒喝,將五六十斤的石滾子輕輕拈起,向石盤上比畫著。柳含明嚇得魂不附體,老老實實地交代了,「鄭慶余堂名下的財物非常雜亂,誰也說不准究竟值多少錢。我是內賬房裡的大領班,蕭軍師曾讓我帶著六個賬房師爺負責核算過一遍。單是清算賬上的各種現洋銀兩,銅元銅錢,金銀元寶與洋人的紙鈔債券,就算了足足三天三夜,光是這筆的總額,就值洋例銀兩千三百八十九萬七千六百三十六兩八錢八分。」

    「洋例銀兩千三百八十九萬七千六百三十六兩八錢八分,就是現洋三千兩百七十七萬八千一百七十八元三分。」柳繡蘭脫口而出。

    「這裡頭還不算各種珠寶雜貨,煙土絲帛,古玩字畫,票據雜鈔與本國公債券。」柳含明說道。

    「你說的線索都是些什麼?」狄靖塵問道。

    「大駕桿恩典,容小人細細稟告。」看狄靖塵沒有反應,柳含明解釋道,「鄭慶余堂的財源太大,蕭軍師按照錢莊的規矩,在桿中設了內外兩間賬房。我雖然在管總賬的內賬房,但是內賬房規制太大,光是總賬簿就有五大冊,其他各種分賬簿也有十來本。我們內賬房一共三個清賬師爺,都只負責總賬的一部分。」

    柳含明的說法引起了狄靖塵的興趣,他迫切想瞭解老白狼的財務管理,便對柳含明問道:「你講講,這些賬都是怎麼編的?」

    狄靖塵示意丑娃放開柳含明,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盒三炮台,扔了一根給柳含明。丑娃不甘願地擦了一根火,讓柳含明點上。柳含明連忙吐掉滿口的血塊牙渣,深深吸了一口,說道:「我們內賬房共有五本總賬。其中有登記桿裡各種財源的『克存信義簿』;賄買各地官員與軍隊長官的『利有攸往簿』;登記地方上有財力的富戶士紳與各地商販的『合浦還珠簿』;桿裡弟兄年終分成的『利益均沾簿』。這幾本是公簿,與所有弟兄都有關係,所以桿裡的分桿首都有資格隨時調閱,以昭公信。然而,這幾本賬實際上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紅賬』,這就是鄭慶余堂的財源總賬,握在蕭軍師自己手裡,一般的賬房師爺是看不到的。」

    「你不是說你是內賬房的領班嗎?連紅賬都看不到,當什麼領班?」柳繡蘭示意丑娃為她搬來涼亭裡的石凳,坐在柳含明面前狠狠地瞪著這個親手出賣自己的大伯。

    「這桿裡職名的分別,一般也沒有那麼清楚。」柳含明囁嚅地解釋道,「我們內賬房的頭名叫吳鼎元,在魯山縣城的蠶業學堂頭名卒業之後自己辦蠶場,很有成績。辛亥年他的蠶場讓蹚將給拉了火鞭,他一怒之下乾脆登了架子,在老白狼破禹州的時候立下戰功,是老白狼的親信。他老人家在賬房裡也得有自己人,總不能盡信蕭軍師不是?」

    「你還沒講線索。」狄靖塵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柳含明的語速又快了起來:「蕭軍師手中的紅帳詳細登載鄭慶余堂的每一筆財源,這一向是他依據外賬房領班交給他的『便查』自己登記的,從不假手他人。我原本沒有親眼看過紅賬,但是內賬房的清賬師爺為了核賬,是可以調閱外賬房的賬冊的。我是從外賬房的賬冊裡看破這個秘密。外賬房的賬冊之中,最原始的一份是每日記錄的『草摘』,由外賬房裡兩個最資淺的徒弟整日輪班負責記載,桿子裡只要是進了庫所有的財貨對象,每筆收發會立即被登記在冊,即使是幾粒子彈也不能遺漏。庫裡這樣的收發每日都要在數百筆上下,逐筆登記是很繁重的工作,所以這樣的賬冊是最亂最繁的大雜燴。每日亥時整,外賬房的領班再親自精簡濾過一遍,摘抄成便查。便查就清爽多了。」

    丑娃猛然一聲長嘯,鐵掌猛沉,一掌拍碎壘在牆邊兩尺高的紅磚。什麼內賬外賬,丑娃聽得心煩,乾脆練起鐵掌開碑手,一抒胸中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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