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寶藏 第31章 王府洞 (2)
    突然憨大娘冷不防地跪倒在狄靖塵身旁,一個勁兒地磕起響頭來:「二駕桿,都知道您是老菩薩蠻的二把手,您開個恩,帶弟兄住到張八店來吧。您要是嫌俺這窮山惡水池子淺,派個小兄弟來也行。糧草供應一切好說。不然又是巡緝營,又是外地桿子,俺們都沒了活路,遲早得陪俺三叔去。」

    狄靖塵哭笑不得,憨家之所以盛情招待,原來是在這上頭打著主意。

    「二駕桿,您老開恩,救救俺們一方百姓!」憨大娘請求道。憨老太爺舉著一根蠟燭走近狄靖塵,雙眼直直地瞅著狄靖塵。然而當他看清狄靖塵面容的時候突然啞了嗓子:「二駕桿,您看來咋像是個冷子?」

    狄靖塵滿臉尷尬,到憨家的時候,丑娃在介紹中故意掠去他是巡緝營副領官的一段,只介紹他是大名鼎鼎的秋海棠。但是閱人無數的憨老太爺畢竟是經驗老到。多年櫛風沐雨的戎馬生涯使狄靖塵曬成一張黑臉,但是他的額頭卻是一片白淨,不戴帽的時候黑白兩截尤其明顯。只有長年戴大沿帽的軍人或有閒情戴巴拿馬帽的達官士紳才能有如此特徵。再看狄靖塵肌肉結實,一手老繭,明眼人一望可知這是個長年在營的軍官。

    狄靖塵窘迫地想找丑娃解圍,但丑娃早已溜到牆角。在這一觸即發的節骨眼,柳繡蘭卻輕移玉步,堅定地站在狄靖塵身邊。

    「蹚將來點俺們田啦!」正在井邊涮碗的醜娃大嬸驚叫起來,滾滾濃煙飄進沒有窗紙的窗洞裡,嗆得屋裡眾人一湧而出。西面剛收起來的玉米地邊上傳來一聲槍響,十幾個玉米桿垛子燃起大火,火光中依稀能分辨出一面大旗以及旗下幾個騎馬的人影。

    看到大旗,狄靖塵已經料到七八分,但是醜娃一家卻以為又遭了蹚將,躲在屋角旁哭成一團,憨老太爺氣得破口大罵:「沒有活路了。這十幾畝地俺不要了,俺帶一家逃荒去。」

    丑娃抄起紅纓槍就要向前衝,狄靖塵一把拉住:「不要急,這是衝著我們來的,不是一般蹚將。」

    谷家民團的主力就在5里外的鎮上,狄靖塵不信寶豐有任何桿子有膽量過來叫牌子,他也沒見過本地有哪一桿蹚將會堂而皇之地打出大旗。果不其然,火光中的人影叫了幾聲,就站在原地不動,似乎正等著對方的反應。

    狄靖塵掏出已經壓進一排子彈的盒子炮,扳開保險機,機頭大張插回木盒,大步向前走去。丑娃急著要攔阻,狄靖塵拍了拍丑娃的肩:「不必擔心,我知道是誰。」

    「請副領官的安。」看真了狄靖塵是單槍匹馬,旗下一名首領模樣的人策馬向前。在離狄靖塵十步遠的地方一躍下馬,向狄靖塵請了個安。映著火光,來人的面龐非常清晰。「吳龍彪。」仇人相見,狄靖塵的語氣平靜如常,不顯一絲激動,「副領官干膩了,出來叫牌子?」

    「狄官英明,您老是明察秋毫的。」出乎狄靖塵意料之外,吳龍彪的態度非常謙虛,「吳家莊一役誤犯老長官,折去人槍一百多,連城裡派來支援的大炮都丟了,屬下一回到縣城,就被統領革去職務。只不過統領擔心俺拉隊伍蹚出去,才讓俺暫時護理副領官的職務。」吳龍彪抹去眼角的淚水,「統領已經不信任屬下了。損失這麼大,既不補兵,也不發槍。不但鄰縣調來支持的隊伍沒有撤走,昨天府城還調來一個統領貼身的手槍隊,這是要解決俺們弟兄的態勢。隊伍都派來了,繳械改編是擺明的事,下手也就是在這兩三天裡。俺是個罪人,死不足惜。但營裡還有幾十個老弟兄,俺總不能放著不管。」

    「所以你來起我的票?」狄靖塵諷刺地跟了一句。

    「屬下豈敢,老長官說笑話了。」吳龍彪分辯道,「屬下為了弟兄們有口飯吃,只得另謀生計。老長官從前待俺們是無話可說的,弟兄們就尋思著,想請老長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給弟兄們指點一條明路。狄官,這次來張八橋與谷竭川一塊幹買賣,裡頭其實也有屬下的一份,只是谷竭川沒有明說而已。」

    狄靖塵冷笑著,並不答話。吳龍彪有些著急:「狄官,這谷家兄弟可不是什麼善類,過河拆橋是家常便飯。屬下此次來,就是專程給您老提個醒,別中了他們的奸計。」

    狄靖塵大概摸出了吳龍彪的來意。谷竭川對他透露了寶藏的秘密,大約又拿些合作尋寶的體面話應付他。也許是老江湖的吳龍彪看出個中算計,猜到谷竭川是在敷衍他,但是谷家的兵力與吳龍彪手上人槍不相上下,張八橋又是谷家的大本營,真動上手未必得利。也有可能吳龍彪純粹是貪念大動,所以他乾脆直接找上狄靖塵,想甩掉谷家單干。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保障狄靖塵一行的安全。

    「你還有多少人槍?」狄靖塵問道。

    「現在連勤雜兵在內,只剩下40不到,長槍只剩十幾桿。屬下正在招人收槍,但人好招,槍不好收,來投效的大都沒有帶槍。」狄靖塵對吳龍彪的坦率有些訝異。開春巡緝營買新槍的時候,換下了十幾桿實在老舊不堪使用的魯造單響馬梯尼。這十幾桿槍都有40年以上的槍齡,連膛線都快磨光了,打一發槍機退不回來,而且老式的點五七七圓頭彈供應無源,只好靠本地鐵匠作坊自己車造,更增加射擊時的損耗。這幾桿槍實際上已經是廢物,吳龍彪要是真只剩下這幾桿廢鐵,那他的力量連谷家民團都比不上。

    就這點力量單獨尋寶,不要說谷家不會答應,就是遇上大一點的桿子也難以自保。而且吳龍彪還得在本地拉大量的民夫發掘寶藏,搬運寶物。現在巡緝營與吳龍彪在老百姓心裡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沒有谷家出面,吳龍彪根本叫不動人。以前縣城還算是他的地盤,但就現在這朝不保夕的時刻,谷家要進城打一個黑了的吳龍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吳龍彪已經是勢窮力孤,他現在最好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地伺候著谷家。即使在寶藏裡只能分到一杯殘羹,也是他的造化,他絕不會傻到出來單干。那吳龍彪來找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呢?狄靖塵靈光一閃。吳龍彪想的不是單干,而是結盟。

    狄靖塵手上只有丑娃一個人,吳龍彪不可能為了這點力量過來與他結盟。丑娃家人的恭敬讓狄靖塵靈機一動,在外人眼裡,他還是菩薩蠻手下的二駕桿,是名震豫西的秋海棠。吳龍彪不是要與他結盟,而是要與菩薩蠻結盟。狄靖塵是沙蟹高手,詐牌唬人功力一流,雖然手裡一張好牌也沒有,但他決定孤注一擲,靜觀吳龍彪反應。

    吳龍彪臉色大變:「狄官是老菩薩蠻的親侄,大人海量,不記小人過。念在屬下相隨一場,狄官就不要為難屬下了……」

    狄靖塵依然不動聲色,緊盯著吳龍彪。

    「該咋辦,狄官交代一聲,屬下手下三十幾個人全都是跟過狄官的老弟兄,危難時總比外人好使不是?」吳龍彪的語氣已經是苦苦哀求,只差沒有下跪。狄靖塵終於看懂了這一盤大棋。一如他的預料,來尋寶的不只是谷竭川與吳龍彪,黃金來也悄悄帶隊到了張八橋。此時的黃金來,究竟是友是敵?狄靖塵心裡沒有底。他只能不動聲色,一唬到底:「這老白狼的寶藏,就在王府洞。」

    看著吳龍彪的面龐因為氣憤而扭曲,狄靖塵心裡暗暗好笑。老奸巨猾的谷竭川,他一定沒有如實告訴吳龍彪寶藏的位置。

    「谷竭川告訴你的,不是這個地方吧。」狄靖塵說道。

    「姓谷的敢騙俺?他是活膩味了……」吳龍彪罵道。

    不等吳龍彪罵完,狄靖塵打斷了他的激憤:「谷家今晚就會連夜將團丁部署到王府洞周圍,你現在去也是遲了。到時人家佔著地利,你這點人槍根本施展不開。菩薩蠻也幫不了你的忙,他遲遲不現身,就是不想與谷家正面交鋒。你不必奢望我們能與谷家打,讓你渾水摸魚。」狄靖塵幾句話,輕輕斷了吳龍彪合縱連橫的念想。果然,吳龍彪被手裡一張好牌也沒有的狄靖塵給唬住了:「狄官,念在弟兄們跟了您老恁久,您……」

    「只要弟兄們老老實實跟著我干,我保他們有口飯吃。」狄靖塵打斷了吳龍彪的苦苦哀求,「你們哪裡都別去,明天一早就來憨家溝,跟我去王府洞。」

    「屬下願意為狄官賣命。」當著三十幾個弟兄的面,吳龍彪衝著狄靖塵單膝跪下,激動地大喊一聲。其他人見狀,連忙跟著一起跪下。狄靖塵唇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谷家擺明了會坑他,香五爺態度曖昧,而吳龍彪又是出賣過自己的仇敵。但是寶藏當前,三股勢力一時齊聚,其中的爾虞我詐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本錢。

    2

    「大哥,前面草深的地方就是王府洞了。」滿身大汗的醜娃興奮地喊著。順著丑娃的手勢,狄靖塵凝望著地圖中老白狼藏寶之處,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妙。難怪這麼多年來,搜山尋寶的人從沒有留心過這裡。王府洞是個急流在山崖間沖刷出來的險峻河谷。靠憨家溝的西邊是一片寸步難行的崎嶇巖山,東側則是七八百尺高的絕壁,其勢之險,連翱翔九天的蒼鷹都難以駐足,號稱落鷹坡。狄靖塵仔細觀察高聳峻絕的落鷹坡,陽光映耀之間,峭壁上依稀可見幾個洞穴模樣的陰影,這大概就是王府洞。

    這一路也多虧有了丑娃,年幼的時候丑娃每天都要進山放羊,對山裡的一坑一木如數家珍,一般人不敢走的險山惡水,丑娃走來卻如履平地。丑娃的家人也幫了不少忙,在發現狄靖塵就是城裡的狄領官之後,憨老太爺對兩位貴客冷淡了不少,丑娃也莫名其妙地挨了幾頓排頭。狄靖塵的身份雖然犯了眾怒,但是在需要憨家出力的時候,鄉下人的古道熱忱還是展露無疑。在老太爺的交代下,憨大娘帶著丑娃的嫂子親自出馬,接力般地將柳繡蘭背過望京崗。雞鳴出發,燦爛的朝霞才剛展佈完全,一行人就趕過了十餘里的山路,來到傳說中老白狼藏寶的險峻山澗。

    「好個險峻的山洞。」聽到狄靖塵的讚歎,丑娃卻笑了:「大哥,那落鷹坡上的可不是王府洞。」丑娃指著狄靖塵面前的一汪清潭,「這裡才是王府洞。」

    山谷底下的小溪千百年來沖刷著陡峭的巉壁,在堅硬的玄武岩之間鑿出一個半里多寬的深坑,積水成潭,竟滋養出石山澗裡難得的豐茂草木,成為鄰近農家牧羊放牛的好去處。靜水不波,在多年枯草腐葉的沉澱之下,一潭碧水綠的陰森,高聳的石壁又遮去半面陽光,刺骨的涼意讓人不由得打起冷戰。幽邃沉靜的水潭深不見底,就像傳說中潛龍伏蛟的深淵。谷裡竄急的山風不時捲起陣陣寒慄,讓人望而卻步。

    在一般人看來,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無名山潭,實在看不出它的出奇之處,但這卻是通往王府洞的必經之途。丑娃俯身撥開潭邊的深草,二話不說,大踏步就往潭裡走。

    深邃的潭水並沒有吞沒丑娃高大的身影,狄靖塵驚訝地看著丑娃輕鬆地漫步到水潭的另一頭,看來深不可測的潭水竟然連丑娃的膝蓋都不到。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柳繡蘭恍然大悟,「狄大哥你看,荷花。」

    在潭水正中央,幾莖不耐寂寞的早熟荷苗破水而出,捲起的青綠嫩葉盈盈待放。若這潭子果真是深不可測,怎會有荷花?幾株荷葉道出了深潭的真相,柳繡蘭毅然撩起裙擺,踩著輕盈細碎的蓮步款步下潭,從容地走到湖的那一頭。

    狄靖塵跟著下了潭,小心翼翼地走到水潭中心,不過是個深不及膝的淺池。「渚水靜觀清且淺」,狄靖塵停下腳步,佇足細看,清澈的池水之間,指長的游魚細細可數。這讓人望而卻步的深碧潭水,竟然是枝葉扶疏之間光景折射的幻象。

    越過看起來深不可測的一潭淺水,撥開山崖下茂密的草叢,兩片巨岩之間出現一條只有半人寬的狹長石縫。石縫間亂草虯生,潮濕滑膩的石壁上全是帶著白色斑紋的苔蘚。丑娃不假思索,抬腿就往石縫裡擠去。雖然眼前的石縫不像是能擠過一個大人的模樣,但老白狼的寶藏在前,狄靖塵沒有遲疑的餘地。他一咬牙,帶著柳繡蘭跟著擠進長滿亂草青苔的石壁之間。

    久無人跡的巖間石縫裡長滿荊棘與帶倒勾的刺籐,不過十幾步,狄靖塵的肌膚已經被扯得血肉模糊。他抽出隨身的匕首,奮力刮除石壁上扎人的植物,以免傷到緊跟在他後面的柳繡蘭。不過荊棘刺籐還不是最可怕的,擠在兩片百尺高的石壁之間,狄靖塵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狹長的石壁似乎有好幾里長,每往前跨一步,他就感覺石壁的間隙又窄了一寸,頂上的陽光又少了一分。走得愈久,狄靖塵的幻覺就愈鮮活,他感覺兩家石壁彷彿活動了起來,正一寸寸地要將他夾扁壓碎。強烈的恐慌讓狄靖塵雙腳發麻。若不是有丑娃帶路,狄靖塵早已掉頭逃離這個似乎能吃人的石溝。

    石溝前出現一個轉角,丑娃一轉身沒了蹤影。狄靖塵心裡一慌,搶步向前用力一擠,兩面石壁突然消失,眼前豁然開朗,猛力向前的狄靖塵一個踉蹌幾乎撲倒,幸好有丑娃一把扶住。原來石溝的終點是一個大約兩尺見方的天井,擺脫了石壁間迫人的壓力,狄靖塵伸展著僵硬的四肢,長長吁了口氣。但就在他定下神的時候,面前的景象卻讓他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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