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寶藏 第21章 吹夢斷 (2)
    雄雞唱不敢明講黃金來不明地方實況,只好婉轉進言。要不是這幾年省方特別重視,這麼肥的票子早就被起了,還需要菩薩蠻指點嗎?

    蹚將們也不敢明說,只是嗡聲嗡氣地竊竊私語。狄靖塵也覺得黃金來此說有些孟浪,中州公司在張八橋的機械採礦是河南省的重要民族工業,省城裡實業廳的楊廳長曾經親自到張八橋視察。張八橋距縣城不遠,巡緝營不但在商酒務駐軍一棚,而且有迅速馳援張八橋的完善計劃。省裡也早有默契,如果張八橋有警,一定派正規軍來寶豐協剿。雄雞唱的分析很有道理。

    「這話就慫了。」黃金來對雄雞唱的說法嗤之以鼻,「巡緝營在鬧店大敗,連鬧店這般繁華的鎮子都是說放棄就放棄,早就沒了士氣。這樣的冷馬,現在只會固守縣城,絕不會分兵去救城外的地方。至於那些吃北京皇糧的冷子,」黃金來一聲冷笑,「拜胡大帥之功,成了我們的同行了。」

    「老駕桿說的在理。弟兄們,要破就破最肥的,整天揀些升斗小民欺良霸善,算個球英雄。」狄靖塵從披著虎皮的座位上一躍而起,大聲為黃金來造起勢來。他知道這是黃金來給桿子設下的圈套。

    「弟兄們,要是真有冷子來,我們就同他碰桿,大家一塊發財。」黃金來的宏論讓蹚將們個個眼冒綠光,不等雄雞唱表態,心直口快的黑扒扇子已經率先表忠,大廳裡的大小蹚將轟然一聲炸成了個大滾鍋。

    見到狄靖塵成功挑起蹚將的熱情,黃金來順勢振臂一呼:「我們出來蹚,也要能跟上時潮。鄉下拉幾個土財王,能得幾個球錢?要蹚就要蹚出名堂,要從農業經濟進化到工業經濟。我的意思是,趁著大破巡緝營,冷馬自顧不暇的良機,我們北上張八橋,去拉煤礦上的機器與技工,發展我們自己的民族工業,這才是買賣。」

    「追隨老駕子,俺們把菩薩蠻與秋海棠的牌子叫到張八橋去。」黑扒扇子跳上八仙桌奮臂大呼,滿廳蹚將歡呼湧動,就連雄雞唱也被感動得大聲喝起彩來,沸騰的景象令狄靖塵動容,狄靖塵心裡也是豁然開朗。這下到張八橋尋寶之路算是為他們開放了,好個老奸巨猾的菩薩蠻。

    2

    這天晚上聚義廳上的盛宴格外熱鬧,全桿兩百多個大小蹚將扶老攜幼幾乎全部到齊,流水席一直擺到山腳下。雖然不遠處關葉子的破屋方向不時傳來陣陣悲慘的啼哭聲,但也不影響蹚將們的興致。蹚將們爭著向狄靖塵敬酒,不到一刻鐘,狄靖塵已經被灌了一斤半。這都是剛從鬧店酒鋪存酒之中選出來的上好寶豐蒸白。狄靖塵的酒量雖然驚人,但也受不了如此折騰。幸好有丑娃挺身而出,他一口氣代狄靖塵喝了近30個小桿首敬的酒。蹚將用的不是一兩的小酒杯,而是五六兩的大碗。一陣胡喝豪飲,丑娃不到半個時辰就喝了5斤酒,仍在面不改色地大聲亂嚷嚷。那幾乎沒有底的酒量讓豪飲的蹚將們看傻了眼,狄靖塵的威望也在酒桌上達到最高峰。

    看著滿廳呼盧喝雉的熱鬧,狄靖塵莫名地感傷起來。雖然今年已經二十二了,但他仍是孑然一身。狄靖塵想起了柳繡蘭。在認了柳繡蘭做媳婦之後,香五爺讓繡蘭搬到他那個院裡的一個獨戶小屋,不讓他們住在一塊。老一輩講究規矩,堅持只有在回老家明媒正娶之後才能圓房。回山寨的這幾天,狄靖塵只有在探望香五爺的時候,才能匆匆見上繡蘭一面。香五爺對繡蘭這個新媳婦很滿意,雖然還沒過門,但是聰慧的繡蘭已經把香五爺當成親爺,晨昏定省,三餐伺候,哄得老頭直呼小貴子有福氣,得了柳氏這麼好的媳婦。

    關花票的柴房裡隱約傳來淒厲的哭喊,大約是哪個蹚將酒後亂性去了,正在思念繡蘭的狄靖塵怒火攻心。雖然他曾宣佈不准動花票,但是在得勝回寨之後,這個規定又自動作廢。先是郜家寨贖款期限已到卻湊不出贖金的五六個婦女遭了殃,接著是吳家莊的女眷。反正蹚將已經與吳龍彪結下深仇大恨,也不期待吳龍彪會送錢來贖,所以七八個吳龍彪的親眷在回寨的當天晚上就被糟蹋了。到了第二天,嘗到甜頭的蹚將們更是獸性大發,連一些準備貼帖勒索的其他花票都不能倖免。雖然狄靖塵義憤填膺,但也不好出面。黃金來只禁止蹚將去沾那些已經貼出帖子去索贖金的鬧店花票,對於吳家的女眷,作為老駕桿的黃金來並沒有明令要管。

    夜漸漸深了,蹚將們的興致越來越高。醉醺醺的雄雞唱突然一蹭站在桌上,搖搖擺擺地起哄:「不過癮,要幾個花票來陪酒。」

    黃金來並沒有理睬雄雞唱,他正興致勃勃地與七八個蹚將用一副從吳家莊繳來的撲克牌打沙海,一邊打還一邊口裡嘖嘖稱奇。狄靖塵暗地發笑,也難怪黃金來這麼高興,第一次打沙海,四圈下來就已然是一手黑桃A,K,Q,J,10的同花大順。與他同桌的那七個蹚將看來都是調牌的高手,故意失風讓老駕子一手好牌。侍立在一旁的黑扒扇子適時助興,竟然教著老駕桿講起洋文來。

    「我下水跟老白狼的時候,弟兄們只有牌九麻雀,哪裡來這西洋玩意。」雖然他身邊那些高手們明顯在放水。不過贏了這麼多錢,黃金來似乎真得意了,他抱起面前堆成小山一樣的銀元,一把把向酒桌上撒去:「賞。」

    「謝老駕子賞!」眾蹚將齊聲歡呼,趴了滿地孩子一般地搶著揀銀元。看著混亂的大廳,黃金來得意地狂笑起來。

    看到黃金來沒有制止的意思,站在桌子上的雄雞唱對幾個小嘍囉丟了個眼色,領著幾個人跑向關花票的柴房。狄靖塵求援地望著香五爺與蕭老九,希望他們倆能站出來說話。不過香五爺已經雙眼迷茫,臥在一旁的躺椅上打酒嗝。蕭老九則半躺在一盞煙燈旁邊,一手拿著桿精美的象牙煙槍,一手正向一旁幾個同樣手持煙槍的蹚將散發一包「三炮台」,嘴裡還不住地傳授他的老經驗:「吸煙泡的時候,要先吸一口紙煙提味,煙味才能滲入肌理,這叫『風擾雪』。像你們那樣囫圇吞泡,一點也不講究,真是糟蹋東西。」

    「狄老弟救命!」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求救聲。

    五六個醉醺醺的蹚將大呼小叫地跑進聚義廳,每個人腋下都夾著一個衣衫不整的花票,帶頭的正是雄雞唱。酒宴的熱鬧氣氛頓時被炒到最高點。雄雞唱腋下夾著是一個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他將女人往桌上一扔,伸手就要扒身上已經幾乎被扯爛的衫衣。女人抬頭看見狄靖塵,彷彿見了救星似的,大聲喊了起來。狄靖塵仔細一看,這女人竟然是吳龍彪的髮妻吳白氏。

    吳龍彪有三房妻妾,髮妻白氏與二姨太留在吳家莊看家,縣城裡還有一個三姨太。在巡緝營的時候,吳龍彪經常邀狄靖塵到吳家莊散心,因為兩人交情好,這兩房太太也不避嫌,都是經常見面的。白氏是吳龍彪十五歲下水之前訂下的親,雖然已經年過四旬,又沒有子嗣,在家中很不得意,但是她為人敦厚質樸,對吳龍彪的同僚們古道熱腸,對家中的下人也是寬厚仁慈。狄靖塵孤身在寶豐任職,無親無故,也經常得白氏照顧。逢年過節,狄靖塵幾乎都是到吳家莊打秋風。春節的臘肉,端午的香粽,中秋的月餅,白氏也從來不忘給狄靖塵備上一份。

    看到吳白氏被如此欺凌,狄靖塵怒火攻心,他拈起面前的酒碗,猛力往雄雞唱臉上砸去。雄雞唱躲閃不及,哀叫一聲撲倒在地。狄靖塵的內功是巡緝營裡有名氣的,一碗砸下去,整個碗在雄雞唱的前額上碰得粉碎,打得他血流滿面。

    原本喧鬧成一團的蹚將頓時安靜下來。蹚將之間打得頭破血流是家常便飯,但是在一心求財的蹚將面前砸破代表飯碗的「瓢子」,卻是莫大的侮辱,等於是決鬥的戰帖。對於雄雞唱而言,一點皮肉之傷並不算什麼,他一個翻身站了起來。蹚將們不約而同屏住呼吸,冷眼看著兩個駕桿之間一觸即發的爭鬥。

    「不會喝就不要喝這麼多。」黃金來不瘟不火地講了一句,舉起面前的酒碗,「姒老三,你見紅喜要發財啦,乾了這碗。」

    鮮血淌過雄雞唱的面頰,前額的傷口已經皮開肉綻。不過在黃金來冷酷的目光前,雄雞唱不敢造次,他率先舉碗,一口乾了面前那碗被他的血攪渾了的酒。

    「衝撞了二駕桿的熟人,賠禮吧。」雄雞唱的順服並沒有軟化黃金來的鐵硬無情。黃金來一聲冷笑,冰冷地踐踏著雄雞唱的自尊。

    雄雞唱漲紅了臉,對著吳白氏直通通地跪下,磕了一個響頭。一旁兩個跟著雄雞唱一起去抱花票的兩個嘍囉趕忙取來上衣給吳白氏穿上。

    「弟兄們不懂事,請老駕子訓斥。」黑扒扇子大著膽子出來打圓場。

    「讓二駕子說說,我老了。」黃金來隨便揮了揮手,又拿起他那一手被蹚將們千方百計配出來的好牌,示意牌友們繼續打。

    「弟兄們。自古以來幹成大事的,首先要戒淫。沉溺淫慾沒有不壞事的。二駕子給桿裡立個規矩,從今以後,不許動花票。中不中?」狄靖塵問道。

    「中!」蹚將們答應得乾脆利落。

    「再動花票殺無赦!中不中?」狄靖塵問道。

    狄靖塵瞄了眼黃金來,黃金來臉上全無表情,似乎正全神貫注地看牌。聽真了狄靖塵是認真的,蹚將們遲疑地望著黃金來,似乎盼望老駕子能出面說兩句,可是黃金來卻沒有反應。

    「老駕子說了,今天大家同樂。鬧店的土行新進最新潮的老海,比熏子過癮百倍。這趟讓俺們起了兩匣。老駕桿開恩,賞給弟兄們開眼。」王春發突然嚷嚷起來,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熱切的蹚將們爭先恐後地向王春發靠去。海洛英在豫西還是罕見的洋玩意,比等重的黃金還貴,而且還經常有行無市,只有城裡最富有的士紳才擺弄得起。一次賞出兩斤老海的大手筆,讓蹚將們肝腦塗地的心都有了。

    狄靖塵大惑不解地看著歡騰的蹚將們。豫西土匪各桿一向有戒毒的不成文紀律,以免影響蹚將們做買賣的戰力。即使有癮,也是私下玩玩,還沒聽說有哪個老駕桿親自帶頭全桿共樂的。最讓狄靖塵驚訝的還是平時總是一本正經的王春發。毒禁一開,王春發竟然帶頭鬧起來,他左手裡拿著呈有一小撮白面的紙煙盒錫箔紙,右手點著一根火柴,在蹚將熱烈的叫好聲中,興高采烈地示範如何吸白面。

    「小貴子,回去睡了吧。」不知道什麼時候,香五爺走到狄靖塵身邊,「這裡有你黃大爺照看。」狄靖塵看得真切,大廳裡七八十縷青煙同時冉冉升起。口裡銜著小竹管的王春發一聲號令,蹚將們深吸一口,個個都是一臉妙不可言的神態。趁著蹚將沉溺在新潮毒品的時機,王春發招呼李得祿與謝有財悄悄地將吳白氏扶出大廳。狄靖塵鬆了一口氣,陣陣酒意衝上腦子,打了一個哈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一旁伺候的辛五趕忙上前扶住,將狄靖塵送出大廳。

    3

    半夜下起一陣雷雨,雖然穿著蓑衣,但是醉得七歪八倒的狄靖塵還是全身濕透,不過在酒力之下,狄靖塵卻躁熱不堪。在回到自己房子的時候,莊裡的更夫剛好打過四更。三斤蒸酒的後勁一陣陣襲來,狄靖塵幾乎睜不開眼睛。他連濕衣服都來不及脫,雙腿一軟就往炕上歪。就在狄靖塵剛要把腳跨上炕的時候,一雙手突然抓住他的肩頭,用力一扯。狄靖塵冷不防失去重心,四腳朝天地栽倒在地上。

    「小貴子別慌,是我。」狄靖塵睜開一雙迷茫的醉眼。他看清了面前的熟悉身影,是香五爺。狄靖塵正要開口,香五爺急切地揮手止住,示意他不要說話。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