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路如何走過 第43章 倫理道德散論 (3)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過去了的事情現在再提,似乎已經沒有價值了。那麼我們現在來看一看出版於1846年的《舒迪秘魯遊記》,可以瞭解一下那些軍官在虐待秘魯士兵時都用了哪些手段和花樣。但是我們無須在地球另一邊的新大陸尋找其他例子。1848年的英格蘭,通過各類報紙的披露,我們可以發現,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裡,發生了不是一宗,而是上百宗丈夫毆打妻子、妻子殺害丈夫、夫婦兩人接二連三毒死自己孩子的案例——一些父母還採用飢餓、虐待的手段將兒女慢慢折磨死。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為了能夠從眾多的殯葬聯合會那裡領取派發給他們親人的安葬費。為了能領取到更多的錢,這些父母會同時在多家,有時甚至多達二十家聯合會給自己的孩子作登記。對此,我們可以參閱1848年9月20、22和23日的《泰晤士報》,來具體瞭解關於此類事件的報道。因此,這家報紙呼籲政府取締那些殯葬聯合會。而1853年12月12日出版的《泰晤士報》,再一次報道、紕漏了人們的這種惡行,並對此發出了嚴厲的指控。

    當然,這種報道是記錄人類罪行的檔案中最為黑暗、醜陋的一部分;但是所有這些暴行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的根源,都是緣於人的內在以及與生俱來的本性,即泛神論者「不折不扣」的神祇。每個人的內心都存在一個巨大的自我意識,它能夠輕而易舉地掙脫法律的束縛。我們可以透過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來看到這種情形,而在大事上的表現則可以根據歷史書來瞭解了。現在,人們已經承認:歐洲列強之間的實力必須達到一種平衡——這一點,人們都十分緊張地予以關注——難道這不是承認人類就是弱肉強食的野獸嗎?一旦窺見弱者出現,難道他們會原地不動,而不猛地撲過去嗎?難道我們每天在小事情上面沒有親眼目睹這種特性嗎?與人性中這種無限的自我結伴而行的還有隱藏在我們心中的憎恨、憤怒、嫉慕、怨恨和惡意。這些鬱積在心中的東西,就像毒蛇牙裡的毒液,一旦時機成熟,就會噴發出來。而那時,人就變成了一個掙脫了鐐銬、肆無忌憚、凶狠殘忍的魔鬼。如果沒有等到合適的機會,那麼最終它就只能抓住一個極其微小的機會,而具體的實施方式就是將這些發作的借口在想像中放大:

    一個微小的機會就足以讓我們勃然大怒。——尤維納利斯《諷刺詩》

    那麼,現在它就可以盡情地小題大做一番。平常,我們對這種情形屢見不鮮,而且經常以一種熟悉的說法來評價此事,即「借題發揮,一吐怨氣」。同時,我們的確發現,當這種情形恣意發作時,如果沒有外界的抵抗,那麼在發作結束後,人們的心情就會好很多。甚至偉大的亞里士多德都曾說過:發怒有時也能帶來快感(《修辭學》);他還補充了荷馬那段「發怒比蜜糖還要甜」的理論。當然,我們並非僅僅喜愛發洩憤怒,還放任與憤怒相關的憎恨——它們之間的關係就好比急性病和慢性病。

    憎恨是維持更加長久的快意:

    我們匆匆地相愛,卻不緊不慢地仇視著對方。

    ——拜倫《唐璜》

    戈比諾在《論人種間的不平等》一書中,將人稱作「十足的兇惡動物」。對於這種說法,人們自然感到不舒服,因為人們會對號入座想到自己。可是戈比諾說得一點兒沒有錯,因為只有人才會純粹地為了傷害別人而去傷害別人。而其他動物除了為了滿足飢餓,或者處於打鬥的狀態之中,否則它們是不會作出故意傷害動物的行為的。據說,老虎會捕殺比它的食量還要大的動物;它們殘殺其他動物的目的只是為了吃掉它們,而老虎的行為正印證了法國的一句諺語「眼比肚大」;動物也不會為了純粹地折磨自己的獵食對像而折磨它,可是人類卻是這麼做的,也正是這一點形成了人的魔鬼特性——這比純粹的動物性惡劣百倍。我們前面已經討論過這一特性在大的程度、規模下的表現,而它在微小事情上的顯現也同樣清晰——我們隨時隨地有觀察的機會。

    舉例來說,有兩隻小狗正互相追逐、玩耍,看上去十分可愛、平和,這時如果出現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他就會無一例外地用鞭子或者棍子使勁抽打,企圖分開它們,由此顯示出即使在很小的時候,這個孩子就是一個十足的兇惡動物。甚至在成年人看來漫無目的的譏笑和惡作劇都是出自這個根源。再比如,假如我們表現出不希望受到打擾,或者,對一絲不便感到不適的話,那麼就會出現一種人純粹是為了打擾別人而打擾別人,給別人帶來不便。「十足的兇惡動物」。既然這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那麼我們就必須謹慎,不能露出對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感到愉悅,因為別人一旦知曉這些,就會有人做出與那個獄卒一樣的行為:獄卒發現他管理的囚犯費盡心機尋找一隻蜘蛛,並且將其馴服,以便從蜘蛛身上找到消遣,在獄卒發現了他的這個看來十分巧妙的辦法以後,馬上一腳就把蜘蛛踩死了。想必這就是「十足的兇惡動物」了!所以,其他動物從本能上害怕見人,對於這「十足的兇惡動物」來說,即使是看見人的痕跡的情況下都會心生恐懼。但即便是這種情形,本能與直覺卻不會欺騙動物。

    有關人的惡劣本性在更大程度以及在更大規模上的顯現,我們已經作過相關論述。所以,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確實存在著某種野蠻的獸性——一旦機會來了它就肆意咆哮、張牙舞爪,就會傷及無辜,甚至毀滅那些阻止自己發威作惡的人。其實,這種野蠻獸性便是人類打鬥欲與戰爭欲的根源所在。也正是這一原因——人們的智力——這是類獸性的看護者——擔當著如此繁重而巨大的任務,盡其最大所能地抑制著這種獸性的爆發,把它控制在一定程度、範圍之內。當然,人們完全可以把人的這一獸性稱之為根本的人性惡,對於那些把字詞當做解釋的人,這些起碼已經綽綽有餘了。但我對這一特性所作的解釋是:因為生存意志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生存過程中沒完沒了的痛苦折磨,所以它就企圖通過在他人身上製造痛苦,從而使自己的苦痛得到某種程度的減輕;但這種做法長此以往就有可能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惡毒和殘忍。在此,我們還可以補充以下這一點:正如康德所言,物質只是存在於膨脹力和收縮力的對立作用之中,同樣,就人類社會而言,也只能利用人的憎恨(或者說是憤怒)與恐懼形成的互相對立、牽制的作用而

    組成。因為假如沒有相應程度的恐懼來抑制我們的怨恨本性,那麼,這種怨恨心理就很有可能令每個人都成為殺人犯;同樣,假如憤怒不曾存在於我們的內心並時刻監察著別人,那我們就會變成一個所有小男孩都會取笑和捉弄的對象。

    但人性之中最糟糕的特性莫過於對別人的痛苦始終感受到的快意,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幸災樂禍。正是由於這一特性與殘忍緊密聯繫,並且,此二者的關係的確就如同理論與實踐一樣。總而言之,幸災樂禍佔據了同情本應置身的位置,而作為幸災樂禍的對立面,同情卻是貨真價實的公義與博愛的真正源頭。從另一種意義上分析,嫉妒和同情之間是互相對立的關係——只要嫉妒產生的原因是別人處於與上面所述相反的情形,亦即處在良好的境況。因而,嫉妒與同情的相互對立首先在於誘發嫉妒產生的時機,然後,嫉妒才可以作為一種結果展現在感覺本身這樣一種形式。所以,雖然嫉妒並不值得提倡,但卻是情有可原,並且通常來說也是人之常情。相對而言,幸災樂禍卻是魔鬼具有的特性,它的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簡直就是地獄發出的恐怖笑聲。正如我前面所述,幸災樂禍恰好現身於同情本應該佔據的位置;但嫉妒卻只會出現在還沒有引發我們同情的時機的情形之下,並且恰恰是在截然相反的情形才會出現。作為與同情相對立的情緒,只要是受限於上述程度範圍之內,那麼嫉妒就算是人之常情了。

    確實,恐怕沒有人能夠完全擺脫這種情緒的纏繞。因為在看到別人享有的快樂以及佔有的財產時,我們往往就會覺得自己在這方面不足——這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是不可避免的。只不過這種感覺不應該引起我們對於比自己更幸福的人的那種憎恨的情緒,但真正意義的嫉妒卻剛好就是發揮著這樣的作用。如果不是由於別人交到的好運或者得到純屬偶然的機遇,抑或是獲得的他人眷顧等,而僅僅由於別人獲得的是大自然的賜予,自己就妒意濃濃,妒火中燒——那是萬萬不應該的,因為所有與生俱來的東西都有著其形而上的基礎。亦即這樣的安排有著更高層次上的公正與合理。也可以說,這是神靈的一種恩賜。但很不幸,嫉妒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對於別人身上所具有的優異素質,嫉妒偏偏是最難消除的。所以,在這世上的那些具有非凡頭腦智力甚至於天術思想的人,如果其不能橫眉冷對嫉妒者視他們於無物的話,那他們就一定要首先乞求別人原諒自己具有的先天才能才行。

    也就是說,假如說別人的嫉妒純粹是起因於財富、地位或者權力,那麼這樣嫉妒通常還可以與嫉妒者們較量一番,因為這些嫉妒者們會顧及在某些情況之下,他們畢竟還可以指望從其嫉妒對象的手裡得到一些幫助、接濟、保護和提攜,或是從這些人的享受中分得一杯羹;又或者,起碼能夠獲得與這種人建立聯繫、沾上這些尊貴之人身上所折射出的餘暉的機會,甚至是分享這種人在某方面的榮耀。獲得諸如此類恩惠的些許希望總還是有的。相比而言,對於大自然的純粹饋贈和個人自身的優越素質,比如女人的美貌以及男人的智慧,我們於內心無法駕馭自己的嫉妒,因為對於我們,不存在上述諸如此類的希望與安慰。這樣,除了對這些受惠者懷有的滿心苦澀和無法逝去的恨意以外,再無其他。因此,現在他們唯一僅存的願望就是採取行動對這種人實施報復。但那些嫉妒者們的處境又是相當不幸與尷尬的:一旦別人得知自己發出攻擊的原因僅僅是出於嫉妒,那這一切攻擊就頓時全然失去了威力。所以,一般情況下,這種嫉妒會被小心謹慎地掩藏起來,就如那些不敢見光的肉慾的罪過一樣。嫉妒者只能費盡心機,狡猾地先將嫉妒喬裝打扮一番,然後在別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對自己嫉妒的對象暗下毒手。

    例如,他們會對別人身上那些吞噬著自己心靈的優異素質一無所知、熟視無睹,並且,臉上始終帶有一副心無邪念、至純至善的表情;對於別人的優點,他們既無聽說,也無感覺,可真是從來不知道。這樣的嫉妒行為也就把人打造成了偽裝大師。這些嫉妒者心思縝密地將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完全忽視——恰恰是這個人的閃光素質在蠶食著自己的內心;他們不但沒有意識到,甚至有時完全忘記了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但私底下,嫉妒者卻用盡渾身解數,小心翼翼、一絲不苟地杜絕能讓這些優異素質展現和被人瞭解的任何機會——對於他們來說這可是頭等大事,一切都得為此讓路。之後,這些嫉妒者就藏於黑暗處,對其嫉妒的對象加以指責、挖苦、嘲笑和中傷,就像蟾蜍從其洞穴中噴射出的毒液一樣。他們會同樣全力以赴地熱情謳歌微不足道的人,讚頌本行取得的平庸成績,甚至於拙劣之作。一言以概之,他們成了善於謀略的隱身普魯特斯(希臘神話當中善變外形的海神),目的就在於隱藏嫉妒,詆毀對方。但這樣做能起到什麼作用呢?有經驗的一眼就可以識別這套把戲。一般情況下,嫉妒在其對像面前所表現出來的畏縮與躲避就已經把他自己出賣了。

    所以,引發別人嫉妒的素質越是優異,那麼對於具備如此素質的人來說,他就越加陷入孤獨狀態。因此,美貌的女孩子往往缺少同性朋友。嫉妒還會通過不明來由的憎恨情緒暴露自己——這種憎恨通常抓住的是最細微並且只是靠想像出來的借口而突然爆發。雖然嫉妒的家族分佈甚廣,但我們仍舊可以從人們眾口一詞的讚美與自謙中一眼識別嫉妒的存在;而把自謙列為美德行列的做法就是為了令平庸之輩獲利而想出來的狡猾辦法。因為自謙說明一定得具備容忍拙劣和鄙陋的能力,所以,自謙成為美德恰恰就暴露了拙劣與鄙陋的存在。

    當然,沒有什麼會比看見別人私下裡暗暗被嫉妒折磨並疲於玩弄手段更讓我們的自尊與高傲受用的了。但我們永遠不能忘記的是:嫉妒總是與憎恨相伴相隨。我們一定要提防別讓懷有嫉妒之心的人成為自己名不副實的朋友。所以說,能夠發覺別人的嫉妒之心,對於我們自身的安全來講,是極其重要的一種素質。所以,我們應該研究、琢磨透徹、準確把握別人的嫉妒心理,從而能夠破解他們的騙術,因為嫉妒的人隨處可見,並且總是不知不覺、悄無聲息地活動在我們的身旁;或者,就有如那些有毒的蟾蜍時常出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我們沒有必要對這種人充滿寬容和同情,相反,我們的行為準則應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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