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幾乎沒有時間去思考或者去做什麼。喀裡克龍迅速地移到了泰米艾爾的側翼,穆爾塔法已經向他們招手,讓他們靠近王座一點。勞倫斯麻木地向前走去,正式地鞠了個躬,但表現得遠沒有平時那樣從容自如。蘇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的臉很寬大,脖子幾乎消失在衣服和方形的棕色鬍子中,漂亮的黑色眼睛裡透露出深思的光芒,這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他沉靜高貴,看上去相當自然,一點也不做作。
勞倫斯的大腦一片空白,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和背誦好的詞彙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仰望蘇丹,用簡單的法語說:「陛下,您知道我的使命和我們兩國之間的協議。英國已經履行了協議中的所有義務,款項也已經支付給貴國,請您把我們要取的龍蛋給我們。」
蘇丹平靜地聽完這些生硬的陳述,沒有生氣的跡象,他用流利和簡單的法語,語氣溫和地說:「你的國家和你的國王帶來了和平,希望我們兩國的友誼長存。」在這種氣氛下,他說的話有點多,談到了大臣們之間的商議,承諾會再一次接見他們,回答更多的詢問。勞倫斯仍然沉浸於蓮的強烈的不愉快的震驚之中,很難跟上他所說的話,但至少明白了意思。更長時間的拖延,更多的拒絕,根本無意給他們滿意的答覆。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試圖掩蓋那個意思,蘇丹沒有否認、沒有解釋,假裝沒有憤怒或者驚訝。從他的表情看來,只有一絲遺憾。他一結束講話,立刻解散了他們,沒有再給勞倫斯說話的機會。
自始至終,泰米艾爾的注意力都沒有轉移,他並沒有過多地去看他一直渴望著見到的蘇丹,儘管到處都是絢麗奪目的景象,但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蓮身上。他的肩膀不時縮成一團,前腿小幅度地抬起,幾乎碰傷了勞倫斯的背,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他才迅速地把爪子拿開。
兩條喀裡克龍不得不用肘輕輕推他,讓他停下繼續前進的動作,他轉向旁邊,尷尬地把身體橫了過來,這樣可以不面對她。她卻一點沒有表現出震驚,看上去很平靜,她的視線跟隨著他們,到達宮殿的轉彎處,再次從內部場院中出來,直到牆擋住了她的視線。
「貝扎伊德說她已經在這裡三周了。」泰米艾爾說。他的翎頜完全展開,顫抖著,自從看到了蓮之後,他的翎頜就沒有合上。當勞倫斯想要走進宮殿時,他提出嚴重抗議,拒絕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甚至在花園裡,他堅持把勞倫斯輕輕推著爬進他的前爪,他的軍官不得不出來聽他的報告。
「時間已經長得可以把我們撕成碎片了,」格蘭比陰鬱地說,「如果她和永瑆有一樣的想法,她會毫不遲疑地把可憐的雅茅斯投入地中海,這樣做遠勝於敲掉你的腦袋。至於阿巴斯諾特的意外,對於龍來說,驚嚇到一匹馬並不是一件難事。」
「她可能已經做了所有這些事,或許比這些還要多,」勞倫斯說,「阻礙著我們的成功,如果土耳其人還沒有完全同意通過此獲利的話。」
「他們肯定已經歸順波拿巴,毫無疑問,」弗雷斯上尉非常鬱悶地表示同意,「亦步亦趨時,他們會感到高興。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為此後悔。」
「不久,我們將會更可憐。」勞倫斯說。
頭上的陰影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除了泰米艾爾野蠻的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外,蓮盤旋著落下來,優雅地在空曠地上著陸,兩條喀裡克龍焦急地站了起來,發出嘶嘶聲。泰米艾爾朝她齜著牙齒,咆哮著。
「你叫起來像一隻狗,」她冷淡而輕蔑地用流利的法語說,「你的舉止沒有什麼變化,下次見面時,你還會向我咆哮嗎?」
「我不介意你是否認為我粗魯,」泰米艾爾說著,好戰地摔打著尾巴,對周圍的樹、牆及雕像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如果你想打架,我已經準備好了,我不會讓你傷害勞倫斯或我的隊員。」
「為什麼我想和你打架?」蓮說。她用臀部支地,像一隻貓一樣坐了下來,尾巴整齊地繞在身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
泰米艾爾停了下來。「因為……因為……但你不恨我嗎?如果勞倫斯被殺了,完全是你的錯誤,我就會恨你。」他直率地說。
「就像是一個野蠻人,我敢肯定,你會撲向我,把我抓死,」蓮說。
泰米艾爾的尾巴慢慢地摔向地面,只有尾巴的尖端仍然抽動著,他困惑地盯著她。接下來,當然是這種反應:「嗯,我不怕你。」
「是的,」她平靜地說,「還沒有怕。」
泰米艾爾吃驚地看著她,她補充道:「你的死能夠償還你從我這裡拿走的十分之一嗎?你認為我會把你的上校同我死去的同伴、一個偉大而高尚的王子相提並論嗎?他的生命遠高於你的上校的生命,就像碧玉和街上的垃圾一樣。」
「噢!」泰米艾爾憤怒地說,他的翎頜豎立起來,「他並不高尚,一點也不,否則的話他不會讓勞倫斯殺了他。勞倫斯比他或者其他任何一個王子都要高尚一百倍,無論如何,勞倫斯現在本身就是一個王子。」他補充道。
「你可以擁有這樣一個王子,」她輕蔑地說,「對於我的同伴,我有更合適的復仇方式。」
「嗯,」泰米艾爾噴著鼻息說,「如果你不想打仗,你也不想傷害勞倫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你現在可以走了,因為我一點也不相信你。」他挑釁地說。
「我來,」她說,「是因為我確信你能明白。你年輕愚蠢,完全被誤導了,我很可憐你,如果我還有什麼遺憾的話。」
「你已經打亂了我的整個人生,把我從家族、朋友和家庭中分裂出來,你破壞了我的主人對於中國的所有希望,我必須活著知道他所戰鬥和努力的全部白費了。他的精神將永不平靜,他的墓穴將永遠不會被重視。」
「不,我不會殺你,或者你的上校,他把你和他的國家捆綁在一起,」她抖開翎頜,向前傾了傾,柔和地說道,「我將看到你被剝奪了所有的東西,你的家庭、幸福和美好的事物。我將看到你國家的衰敗、聯盟的瓦解;我將看到你孤單無助、沒有朋友,像我一樣可憐。接著,在地球上某個陰暗、孤獨的角落裡,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這樣,我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泰米艾爾睜大了眼睛,被這些緩慢、單調的話驚呆了,他的翎頜也慢慢地蔫了,平坦地伏在了脖子上。此時,她說完了所有話,他則縮成一團,離她遠了一點,把勞倫斯緊緊地護在他的前腿中,像籠子一樣保護著他。
她半展著翅膀,集聚起力量。「我現在要去法國了,為野蠻的皇帝服役,」她說,「當然,在被流放的生活中,我充滿了痛苦,但對你說了這些話後,現在我可以更堅強地忍受這些痛苦。或許我們很長時間都不會再次相遇,我希望你將記住我,知道你已經擁有的是什麼樣的快樂。」
她縱身躍起,飛到高空,快速揮動了三下翅膀,迅速消失了。
「上帝。」他們站在那裡,寂靜無語,有一段時間,感到非常沮喪。勞倫斯語氣強烈地說:「我們不是孩子,不會輕易被威脅嚇倒,她告訴了我們這世界上我們已經知道的所有的不幸。」
「是的,但我還不是特別明白。」泰米艾爾小聲地說,看上去他並不想讓勞倫斯離開。
「親愛的,不要因為她的話而感到憂傷,」勞倫斯把手放在泰米艾爾柔軟的鼻頭上,說道,「這樣的話,你只會給她她所希望看到的,因為她的幾句話,你不值得不高興。這些話很空洞,即使是她,像她這樣強大,也無法獨自使戰爭發生巨大的變化。沒有她的幫助,拿破侖也會向我們發動全面的破壞。」
「但她,就她自己,已經給我們製造了巨大的麻煩,」泰米艾爾沮喪地說,「現在,儘管我們已經付出許多艱辛,但他們不讓我們把急需的龍蛋拿走。」
「勞倫斯,」格蘭比迅速地說,「上帝,這些惡棍已經血腥地偷走了五十萬英鎊,好像沒有把這筆錢用在建設防禦工事上,所以他們能夠輕視我們的海軍力量。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做點什麼。泰米艾爾一聲吼叫能夠把宮殿毀掉一半。」
「我們不能像她一樣,為了復仇而謀殺或毀壞,我們應該,也確實蔑視這樣一種滿足。」勞倫斯說。「不,」當格蘭比又要反對時,他舉起手,繼續說道:「你去讓他們送晚飯過來,然後休息一會兒,盡量多睡會兒,只要還有光,就繼續睡。」
「我們今晚離開,」他冷酷而平靜地說,「我們帶著龍蛋走。」
「捨瑞茲迪說她的蛋被放在後宮裡,」想方設法詢問之後,泰米艾爾說,「在浴室旁,那裡很溫暖。」
「泰米艾爾,他們不會讓我們走吧?」勞倫斯看著喀裡克龍,焦慮地說。
「我還沒有告訴他們為什麼我問這個問題,」泰米艾爾負疚地承認,「這種感覺不太好,但是畢竟,」他補充道:「我們會好好照顧龍蛋,所以他們不會介意,這些人也沒有權利反對,因為他們拿了金子。但我不能問他們太多的事情,否則的話,他們會懷疑我為什麼想要知道這些了。」
「我們時間緊張,無法花費很多時間去尋找龍蛋,」格蘭比說,「我想如果女人們看到我們,肯定會亂成一團,警衛馬上會出現,這個任務可不是開玩笑。」
「我想我們必須只去幾個人,」勞倫斯低聲說,「我帶幾個志願者。」
「噢,你簡直瘋了!」格蘭比驚呼道,「不,這次我堅決反對。派你去這麼容易迷路的地方行動,還不知道你們要到哪裡,這並不比在每個角落裡撞到十二名警衛好多少。我想應該由我來做這件事情。我不能在返回英國之後,告訴他們我閒得無聊而你卻被撕成碎片。泰米艾爾,你也不會讓他去,你聽到我的話了嗎?他肯定會被殺掉,我向你保證。」
「如果這樣做肯定會被殺掉,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去。」泰米艾爾高聲說道,突然站了起來,準備阻止任何一個企圖離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