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為了能夠輕鬆越過這個地方,我們走得越早越好,」格蘭比爭辯道,「八月比十月更容易避開大風雪。」
「代之以在沙漠中烘烤。」瑞雷說。
格蘭比一聽,開始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這話時,眼睛中快要冒出火來,「所有這些反對意見都像是老女人的作為。」
「事實上,沒有。」勞倫斯尖銳地打斷了他們的話,「湯姆,你說得對,尤其是危險不是暴風雪的問題,而是我們不明白這段旅程的困難,在決定走或等之前,我們必須首先補上這一課。」
「如果你花錢找人帶路的話,當然他會說這條路安全,」瑞雷說,「然後可能會把你們丟到半路,到時,你們無處可去,也無人可以求助。」
第二天早上,當勞倫斯找斯坦頓尋問塔肯的情況時,斯坦頓又盡力勸阻他。「他偶爾會給我們帶信來,有時他也為印度的公司當差。」斯坦頓說,「他父親是一位紳士,我相信是一名高級軍官,對他的教育煞費苦心,但從他的行為方式來看,他仍然不是一位可以信賴的人。他母親是一位當地婦女,可能是藏族人或者尼泊爾人,也許是其他族的。他在野外度過了生命的大部分時光。」
「在我看來,應該找一個半英國人來做導遊,而不是找一個幾乎無法聽明白話的人做導遊。」當和勞倫斯兩人沿著澳門後街小巷走時,格蘭比說道。此時,剛下過雨,排水溝裡仍然滿是泥漿,靜止的髒水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綠色東西。「如果塔肯不是一個流浪者的話,他對我們不會有任何用處,抱怨這些沒有什麼用。」
最終,他們找到了塔肯的臨時住處,在中國人地區的一個破舊的小兩層樓裡。房子的屋頂傾斜,兩邊大部分都緊挨著鄰居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像喝醉的老人一樣靠在一起,面前站著一個地主對他們怒目而視,不停地咒罵著。
塔肯正坐在房子中間的庭院裡,用盤子裡的鮮肉喂鷹。他左手的手指上有白色的傷疤,那是以前被兇猛的鷹啄食時留下的,現在一些小的啄傷也流出了血,不過他並沒有在意。
「是的,我從陸地上空飛過,」勞倫斯詢問後,他回答道,「但我不建議你們也走這條路,上校。與海上旅行相比,這不是一段舒服的旅程。」他沒有停止餵食,繼續為鷹拿起另一塊肉,鷹迅速把肉從手指上拽過來,吞了下去,鮮血從它的嘴角流了下來,它一邊吃一邊粗野地盯著他們。
很難知道如何來稱呼他。他既不是一個僕人,也不是一位紳士,也不是一位當地人,他小心謹慎的說話方式、文雅的舉止與髒兮兮的衣服和破爛不堪的周圍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儘管或許他沒有更好的住處,他和他的同伴——滿是敵意的鷹的表情卻很好奇。他也沒有承認自己奇怪的中間位置。在他的行為方式中有某種程度的放肆,遠不如以前勞倫斯習慣於對一個剛結識的人的行為方式那麼正式,幾乎主動拒絕,保持著一個僕人的距離。
儘管如此,塔肯還是欣然地回答了他們的許多問題。喂完鷹,把籠子蓋上,把鷹放到一邊睡覺,他甚至打開了他的工具箱,讓他們檢查必需的裝備。一種用毛皮做的邊,特殊的沙漠帳篷,沿著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毛皮加固的洞,他解釋說這是為了快速地和類似的帳篷捆紮在一起,形成單一的大一點的面積來遮擋駱駝,或者用更多的帳篷來遮擋龍以抵抗沙塵暴或冰雹或雪。還有一個皮包包裹的保溫飯盒,外面上了蠟,以保持水分不流失。有一個小錫罐被繩子綁了起來,在中間和接近邊緣的地方雕刻著標記。在一個木盒子裡,有一個靈巧的小指南針,一本滿是手寫的小地圖的厚厚的日誌,一隻小而靈巧的手記下的指南。
一看這些東西,就知道經常被使用,並且保存得很完好。他清楚地知道他將要做什麼,他沒有像瑞雷擔心的那樣對他們的定金表現出過分的渴望。「我不認為能夠返回伊斯坦布爾。」相反,最後,當勞倫斯問他是否願意做他們的導遊時,塔肯說道,「我在那裡並沒有真正的生意要做。」
「但你在別的地方有嗎?」格蘭比說,「沒有你的話,我們將會度過一段魔鬼般的時光,你應該為你的祖國服務。」
「你還會因為你的費心費力而得到豐厚的報酬。」勞倫斯補充一句。
「嗯,好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塔肯說,他笑了,臉上扭曲起來。
「好的,我只希望你們不會被維吾爾族人撕裂咽喉。」瑞雷非常悲觀地說道。吃飯時,他再次勸說他們留下來,但沒有成功。
「你明天願意和我到船上吃飯嗎,勞倫斯?」他走進駁船問道。
「好的,我會派人為你送些生皮和船上的鍛件的!」他大聲喊道,聲音隨著船槳的划動在船上飄盪開來。
「我不會讓任何人撕開你的咽喉,」泰米艾爾有點傲慢地說,「儘管我願意看到那個維吾爾族——那是一種龍嗎?」
「我想那是一種鳥。」格蘭比說。勞倫斯有點懷疑,但他不確定時,也不願意爭辯。
「一個部落的人。」第二天早上,塔肯說。
「噢。」泰米艾爾有點失望,他以前曾經看到過這種人,「不是特別有趣,但或許他們非常殘忍。」他滿懷希望地說。
他們問了許多其他旅行中期待的樂事,比如猛烈的暴風沙和冰冷的雪山山口,在一一作答後,塔肯問勞倫斯:「你有足夠的錢買三十頭駱駝嗎?」
「我們在空中飛行。」勞倫斯有些困惑地說道,隨後又加了一句,「泰米艾爾可以帶我們飛。」他懷疑塔肯是不是可能誤會了。
「可以到敦煌,」塔肯平靜地說,「然後我們需要買一些駱駝,一頭駱駝能夠為一條像他這樣大小的龍提供一天的用水,當然,他接著可以吃了駱駝。」
「這些措施真的那麼必要嗎?」勞倫斯問道。要在行程中浪費這麼多時間,令他感到很鬱悶,他一直想著依靠翅膀迅速地穿越沙漠,「緊急時刻,泰米艾爾每天可以飛行一百多英里,我們應該能夠在這一廣闊地區找到水源。」
「那裡不是塔克拉瑪干沙漠。」塔肯說,「沙漠之路渺無人煙,隨著沙漠的到來,城市消失了,綠洲也幾乎見不到了。我們必須能夠找到足夠的水源來滿足所有人及駱駝的需要,但是即便能找到水,味道也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準備冒著被渴死的危險,我們還是自己帶著水比較好。」
這些話自然終止了任何進一步的爭吵,在這件事情上,勞倫斯不得不向喬治先生求助。離開英國後,他沒有預想到這件事,現在,他必須準備足夠購買三十頭駱駝及裝備的資金。
「這是在開玩笑吧!」斯坦頓說,他拒絕提供幫助,「我敢說為了完成你的任務,我將會花光五千英鎊。我只希望我這樣做並沒有推著你走向自我毀滅之路。勞倫斯,原諒我提出這樣一個令人不愉快的意見,我不想讓你在頭腦中產生虛假的猜疑,但自從你決定走之後,可能性一直在折磨著我,萬一這封信是偽造的呢?」
勞倫斯吃驚地看著他,斯坦頓繼續說:「想想這個命令吧,如果是真的,一定是在你成功到達中國的消息傳到英國之前寫的——如果他們確實得到了這個消息。只要思考一下:如果你和泰米艾爾能夠隨隨便便地從他們中離開,那麼談判的結果真是太完美了。但如果你將不得不像賊一樣偷偷摸摸地離開這個國家,那麼這巨大的侮辱肯定意味著戰爭。我很難想像有什麼原因會讓政府下達這樣一個命令。」
勞倫斯讓人把信取來,和格蘭比迎著東邊窗戶強烈的陽光一起重新研究這封信。「真是很難判斷這樣的事情,但在我看來,這確實是蘭頓的筆跡。」格蘭比把信遞回來,猶豫地說道。
勞倫斯也這麼認為,字跡東倒西歪,好像非常痛苦地寫下這封信,顯得很不尋常,但他並沒有對斯坦頓說。飛行員一般七歲開始服役,他們中最有希望的人在十歲成為信使,因此一直疏於學習,只重視實際的訓練。自己手下的年輕學員也老是抱怨他總讓他們練習寫字、練習三角法。
「誰願意為這個費心?」格蘭比說,「法國大使一直在北京閒蕩,德經在我們走之前離開,現在我想他在去法國的半路上。除此之外,他非常清楚談判的結果。」
「可能法國機構的消息沒那麼靈通。」斯坦頓說,「更糟糕的是,他們已經知道了你最近取得的成功,盡力引誘你掉入一個陷阱。沙漠裡的強盜肯定願意接受賄賂來襲擊你們。消息到達後,這種事情非常便利,特別是『忠誠號』遭到損壞後,你肯定會為延遲的行程而著急上火。」
「儘管所有人都反對這件事,但我不否認自己還是願意走。」當他們返回住處時,格蘭比說。這時,隊員們已經在匆忙地準備工作,都在沙灘上開始捆紮行李,亂成一片,「可能會很危險,但畢竟我們不是撫育嬰兒的育嬰女傭,龍是用來飛的,再在甲板和岸邊等上九個月會削弱他的戰鬥銳氣。」
「其中一半的男孩還沒有被寵壞。」勞倫斯陰鬱地說,他觀察到了年輕軍官們的古怪姿態,這些人都開始迅速地返回到工作中,比他以前看到的動作更加迅速和敏捷。
「艾倫!」格蘭比尖銳地喊道,「注意你那糟糕的鞍具皮帶,如果你不想從它們那裡啟程的話!」這個倒霉的年輕少尉沒有正確地扣住他的飛行鞍具,長長的豎鉤皮帶拖拉在地上,很容易把他和從他身旁穿過的隊員絆倒。
地勤主管和鞍具管理員仍然忙著準備飛行裝備。大火之後這些東西還沒有修理過,很多皮帶因為鹽水浸泡而變得僵硬、腐爛,或者完全燒掉了,需要換新的。幾個帶扣因為高溫而彎曲,軍械維護員普蘭特正氣喘吁吁地在周邊的模具上把它們再次弄直、壓平。
「等一會兒,我試試!」當他們把鞍具放到泰米艾爾身上時,他說,然後縱身躍到高空,揚起了一陣沙土。飛了一小圈著陸後,他直接告訴隊員:「請把左邊肩膀皮帶拉緊一點,拉長尾巴下的皮帶。」經過幾次小調整後,他聲稱自己對一切都很滿意。
他們把鞍具放在一邊,泰米艾爾開始吃飯:這是一頭巨大的有角的烤牛,黑色的皮上撒著胡椒粉,還有一大堆蘑菇,他在開普敦嘗過。同時,勞倫斯還在前面帶路,叫上隊員到「忠誠號」去吃最後一頓快樂而安靜的飯。他們沒有喝太多的酒,之後勞倫斯把最後幾封給母親和簡羅蘭的信交給他,軍官的位置已經交換完畢。
「祝你一路平安!」瑞雷站在一旁給他送行。太陽已經快落下了,當勞倫斯帶隊向岸邊走時,太陽已經隱藏在城鎮建築的後面。泰米艾爾啃乾淨最後一塊骨頭,隊員們開始走出房間。「一切都很好。」當他們再次把泰米艾爾裝備起來時,他說道。接著隊員們爬了上去,把各自的鞍具用豎鉤扣在了泰米艾爾的主鞍具上。
塔肯戴著一頂帽子,用皮帶繫在下巴上固定住,輕鬆地爬了上去,把自己綁在了勞倫斯的旁邊,泰米艾爾脖子根處。罩住的鷹放在一個小籠子裡,綁在他胸前。突然,從「忠誠號」上傳來了炮火的轟鳴聲,這是正式的致敬。當旗語從主桅上升起說明「順風」時,泰米艾爾高興地吼叫著回應了一聲。他收緊肌肉和肌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馬上膨脹起來,一下子升到了高空,地面上的港口和城市迅速在背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