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的嗡嗡聲再次響了起來,在下棋的過程中,勞倫斯偷偷地觀察了一下房間。現在,他睜大了眼睛,看到人群中散佈著一些女性軍官,看來部隊並不制止她們參加這種交際。她們之間的交談儘管看上去很和善,但算不上優雅,房間中一片嘈雜聲,還伴隨著被打斷的混亂聲。
不過,整個房間裡都是和善友好的氣氛,他不禁從心底裡拒絕這種感覺,他們的優越性和自己的心情,都讓他感覺到不太適合參與進來,這除了讓他感覺到孤獨外,無法給他任何東西。但很快,他就拋棄了這種想法,一個海軍上校不得不習慣於孤獨,根本不可能存在像他和泰米艾爾之間那樣的友誼。現在,他可能還可以期待著瑞肯的陪伴,於是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棋盤上,不再去看其他人。
瑞肯技藝並不高超,但可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練習了,下棋也不是勞倫斯最喜歡的娛樂項目,因此他們的水平看上去旗鼓相當。下棋時,勞倫斯向瑞肯說了他對於泰米艾爾的一些想法,瑞肯同情地聽著。「這確實不體面,空軍不應該給他們排出優劣先後,但我必須勸告你應該對他採取一些補救措施,」瑞肯說,「他們在野外用這種方式表現自己,越致命的種群越要求首先捕獵,弱一點的就要讓出來。他肯定也想在其他種類的龍裡面證明自己,以獲得更多的尊重。」
「你的意思是給他提供一些挑戰的機會嗎?但這肯定不是一個明智的方法。」勞倫斯說,他對於這個極端的想法非常吃驚。他曾經在古老的離奇故事中聽說過野生龍內部的相互爭鬥,在決鬥中殺死別的龍,「難道為了這種小小的目的,允許在這麼稀有的動物中進行自相殘殺?」
「幾乎不可能產生真正的戰鬥,他們都知道彼此的能力,我向你發誓,一旦對於自己的能力很確信時,他將不會再容忍,也不會再遭遇任何大的反抗。」瑞肯說。
勞倫斯對此並沒有太大信心,他確信泰米艾爾並不是缺乏勇氣去取得優勢地位,而是因為更為微妙的敏感性,讓他不開心的是自己沒有得到其他龍的認可。「我寧願找一些別的方法去安慰他。」勞倫斯悲傷地說,他可以預見到,從今以後,所有的捕食都會成為泰米艾爾新的不快樂的源泉,然而這無法避免,如果在不同時間餵食的話,這只能讓他感覺更加脫離龍群。
「噢,給他個小小的飾物,他就會平靜下來,」瑞肯說,「非常令人吃驚,不知道它是怎麼讓他們恢復精神的。每當我的龍心情鬱悶時,我都會給他一個小玩意兒,他總是能夠馬上快樂起來,就好像一個喜怒無常的情婦。」
聽到這種荒謬的玩笑式的比喻,勞倫斯不禁笑了起來。「我打算給它弄一個項圈,」他更加嚴肅地說,「就像塞勒瑞塔斯戴的那種,我相信他肯定會很高興,但我不知道這裡是否有地方能夠做這個東西。」
「無論如何,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補救方法,送信時,我會定期到愛丁堡,那裡有幾個出色的珠寶商,有一些專門為龍製作的現成的項圈,因為在北方的飛行距離內,還有許多其他的秘密訓練營地。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高興帶你去那裡,」瑞肯說,「這週六我會進行一次飛行,如果早上離開的話,我們可以輕鬆地在晚飯時返回。」
「謝謝你,非常感激,」勞倫斯又驚又喜地說,「我會向塞勒瑞塔斯請假前往。」
第二天早上,聽到這個請求後,塞勒瑞塔斯皺著眉頭,勉強地看了看勞倫斯。「你想和瑞肯上校一起去?嗯,這將是你自由時光的最後一天,因為泰米艾爾訓練飛行的每時每刻,你都必須待在這裡。」
對於這件事,塞勒瑞塔斯的反應有點激動,勞倫斯感到很吃驚。「我向你保證我不是故意逃避,」他懷疑是不是這個訓練主管認為他在故意逃避職責,「確實,我沒有想別的,我非常清楚在訓練的緊急時刻需要怎麼做,如果我的缺席會導致任何困難的話,請你馬上拒絕這個請求,不要有什麼猶豫。」
不論最初不高興的原因是什麼,塞勒瑞塔斯還是平息了口氣。「恰巧地勤人員需要一天時間為泰米艾爾安裝新的裝備,那就到那時準備吧,」他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我想我們可以給你時間,只要泰米艾爾不介意在沒有你的情況下安裝鞍具,你就可以進行最後的短程旅行。」
泰米艾爾向勞倫斯保證他不介意,因此計劃就定了下來,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勞倫斯總要花一部分時間去量他脖子的尺寸,還有麥西莫斯的尺寸,他覺著「帝王銅」龍現在的大小應該非常接近泰米艾爾將來可能會達到的尺寸。他假裝是為了給泰米艾爾做龍鞍,希望這個禮物能夠帶給他驚喜,趕走最近一直徘徊在他心中的苦惱,揭開阻礙他保持高昂精神的覆蓋物。
瑞肯饒有興趣地看著可能有的各種樣式的飾物藍圖。現在,兩個人已經養成了晚上一起下棋、吃飯時坐在一起的習慣。到目前為止,勞倫斯很少和其他飛行員交談,他覺得有點遺憾,但當他沒有接到任何形式的邀請時,還是感到很舒服,沒有什麼動力推著他去改變現狀。很明顯,和他一樣,可能是由於優雅的行為舉止,瑞肯也被拋出了飛行員的日常生活,但如果兩人因為相同的原因被排除在外的話,至少他們可以從與彼此的相處中得到快樂的補償。
他和波克雷在每天早飯和訓練時見面,他逐漸地發現這個上校是一位機敏的空軍戰術家,但在正餐或聚會時,波克雷始終保持著沉默。勞倫斯不太確定應該把這個人變成親密無間的朋友,還是只是泛泛之交,因此他只和波克雷進行禮貌的交流,並討論一些技術的話題。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認識了幾天,但如果要更好地瞭解一個人真正的性格,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了。
再次遇到哈考特上校時,他逼自己正確地稱呼她,但看上去,他們相處時都有點害羞。他幾乎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儘管泰米艾爾不久就和她的莉莉一起飛行了。然而,一天早上,當他到餐廳吃早飯時,她坐在桌子旁,於是他盡量自然地和她交談起來。他問她的龍為什麼叫做莉莉,聽起來好像是沃雷的暱稱。她的臉馬上紅起來,生硬地說:「我喜歡這個名字,那你為什麼給他起名『泰米艾爾』?」
「說句實話,我不知道給龍起名的正確方法,在當時也找不到什麼方法。」勞倫斯說,他感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之前沒有人談論過「泰米艾爾」這個不尋常的名字,只有現在,她給他安排了這樣一個任務,他想自己可能戳到了她的痛處。「我是根據船名給他起的名字,我們俘虜的第一艘法國船隻『泰米艾爾號』,這艘船現在正在服役,是一艘有98支槍的三帆甲板船,是我們目前最好的一艘戰艦。」
說出起名的原因後,她看上去輕鬆多了,說話也更加直率了。「噢,聽你說了這麼多,我也不介意向你承認,這個名字和我的名字幾乎一樣。最初,大家認為莉莉還有至少5年才能孵化出來,因此我沒有考慮過名字的問題。當蛋殼變硬時,他們半夜把我從愛丁堡的隱蔽訓練營地叫醒,扔到了一條『溫徹斯特』龍上,於是我迅速地趕了過來。蛋殼裂開時,我差一點走到浴室裡。她讓我給她起名字時,我仍然在打著哈欠,我想不起什麼別的名字。」
「這是一個迷人的名字,非常適合她,凱瑟琳,」瑞肯來到桌子旁說,「早上好,勞倫斯,你看報紙了嗎?皮爾伯爵最終決定把女兒嫁出去了,伏羅德一定是經濟上出現困難了。」在這段閒話中提到的人,哈考特一點兒也不知道,因此她被拋到了話題以外。勞倫斯盡力去轉換話題,卻發現她借口從桌子旁走開了,因此,他失去了一個和她進一步熟悉的機會。
在旅行前剩下的幾天時間裡,訓練仍然集中在檢驗泰米艾爾的飛行能力上,看怎樣才能讓他和麥西莫斯達到最佳的配合,以莉莉為中心排成新的陣型。塞勒瑞塔斯讓他們圍著訓練峽谷繞了無數圈,有時讓他們把拍打翅膀的速度放到最慢,有時讓他們以最高速度飛行,但兩條龍必須保持在一條直線上。一個難忘的早上幾乎就是這麼不停地上下翻飛,到後來時,勞倫斯發現自己有點暈眩,臉色潮紅。就連結實的波克雷在飛完最後一圈後,從麥西莫斯背上爬下來,也不停地喘著粗氣,勞倫斯則雙腿無力,一下子趴到了地上。
麥西莫斯焦慮地在波克雷的上面盤旋著,憂傷地低吟著。「不要抱怨了,麥西莫斯,你這麼大個子的動物還像母雞一樣嘮嘮叨叨的,沒有什麼比這更可笑的了,」當波克雷坐在了僕人匆忙為他拿過的椅子上時說,「啊,謝謝。」說完,他拿起勞倫斯遞給他的一杯白蘭地,吸了一口,而勞倫斯則鬆開了自己的領帶。
「不好意思讓你們承受這麼大的壓力,」等波克雷不再氣喘吁吁、面色潮紅時,塞勒瑞塔斯說,「通常這些實踐應該進行大約半個月時間,也許我太急於求成了。」
「胡說,我很快就會好,」波克雷立刻說,「我非常清楚我們不能浪費時間,塞勒瑞塔斯,為了我,不要阻止我們。」
「勞倫斯,為什麼情況那麼緊急?」吃完晚飯後,他們又回到了場院的牆外讀書,泰米艾爾問,「馬上就要有一場大的戰爭嗎?戰爭需要我們嗎?」
勞倫斯書合上書,把手指放在了看到的那一頁上。「不,很遺憾讓你失望了,但我們的技藝太生疏了,不會直接選上參加重要的行動。不過,如果沒有駐紮在英國的『長翅』陣型幫助的話,很有可能納爾遜上將無法摧毀法國艦隊。我們的職責是去替代他們的位置,這樣他們就可以參加戰鬥了。那確實是一場大的戰鬥,儘管我們不是直接參與,但我保證我們絕不是無足輕重的。」
「不,當然沒有,儘管聽起來不太讓人振奮,」泰米艾爾說,「但可能法國人將襲擊我們,然後我們不得不戰鬥?」聽上去他對戰鬥的渴望超過任何東西。
「我們希望不會,」勞倫斯說,「如果納爾遜摧毀了法國艦隊,就會使波拿巴失去帶領軍隊穿越海峽的可能性。儘管聽說有大約1000艘船運輸他的士兵,但那只是運輸船而已,如果他們想不用空軍的保護就穿過海峽的話,我們的海軍就會把他們擊沉。」
泰米艾爾歎息著,把頭埋到了前腿裡說:「噢。」
勞倫斯笑了笑,撫摸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是多麼好戰啊!」他幽默地說,「不要擔心,我向你保證訓練結束後,我們會看到足夠多的戰鬥。首先,在英吉利海峽上有許多衝突,其次我們可能被派去支援海軍,或者可能被派去獨立地襲擊法國艦隊。」這些話讓泰米艾爾大為振奮,他恢復了好心情,開始聽勞倫斯讀書了。
星期五,他們仍然進行耐力訓練,試驗兩條龍能在高空停留多長時間。陣型中速度最慢的是兩條「黃色收割機」龍,泰米艾爾和麥西莫斯不得不降低速度來配合這項訓練。他們在訓練峽谷上空繞了無數圈,在他們上空,陣型中的其他龍也在塞勒瑞塔斯的監督下進行訓練。
雨不停地下著,所有的景色都掩藏在了雨霧中,天空中只能看到灰濛濛的一片,這樣的天氣使得這項工作變得更加冗長乏味了。泰米艾爾經常回過頭來,略帶悲哀地詢問他已經飛了多久了,勞倫斯總是不得不告訴他,距離上次詢問只過去一刻鐘。至少勞倫斯還能看到他們在不停地旋轉俯衝,以及灰濛濛的天空中龍身上明亮的顏色。可憐的泰米艾爾為了保持最好的飛行姿態,不得不把腦袋伸直放平,當然這樣什麼也看不到。
大約過了3個小時,麥西莫斯的速度慢了下來,巨大翅膀的拍打的速度也變慢了,頭也耷拉了下來。波克雷把他帶了回來,泰米艾爾仍然留在那裡轉圈。陣型中的其他龍也都向下飛去,在場院裡著陸了。勞倫斯看到所有的龍都尊敬地把頭前傾,向麥西莫斯點頭致意。由於距離很遠,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很明顯,他們趁上校們溜躂時,在輕鬆地交談著。塞勒瑞塔斯把他們召集起來,對今天他們各自的表現進行了點評。泰米艾爾看著他們,輕輕地歎了口氣,但什麼也沒有說。勞倫斯向前探過身,撫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心中暗暗發誓,即使是花掉一半的資產,也要把愛丁堡最精美的珠寶給泰米艾爾帶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在和瑞肯出發之前,勞倫斯走向場院向泰米艾爾告別。走出大廳時,他突然停了下來:一名小地勤人員正在給利維塔斯安裝鞍具,瑞肯正坐在他的前面看報紙,根本沒有在意這個安裝過程。「您好,勞倫斯,」小龍高興地問候他,「看,這是我的上校,他來了!我們今天要飛往愛丁堡。」
「你和他交談過嗎?」瑞肯向上看了一眼,對勞倫斯說,「我想你沒有誇張,你確實喜歡和龍交流。我希望你不會厭倦。你今天將帶我和勞倫斯一起飛,你必須努力向他展示你的速度。」他對利維塔斯說。
「噢,我會的,我發誓。」利維塔斯立刻興奮地點著腦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