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禮貌地回答後,快速地走到泰米艾爾旁邊,以便掩飾自己的混亂。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現在,在這趟旅行中,他沒有辦法去逃避這場羞辱了,他感覺自己幾乎快病倒了。在過去的幾天裡,他看到了許多利維塔斯不快樂和被忽視的證據。這條小龍非常渴望見到不來看自己的騎士,如果他或他的鞍具得到了更多的簡單擦拭的話,那是因為勞倫斯鼓勵學員去照看他,讓郝林繼續清理他的鞍具。當發現瑞肯應該為這些忽視負責時,勞倫斯感到苦澀和失望。當看到利維塔斯為了如此少的冷漠關注而表現得這樣卑屈和感激時,他的心裡湧起一絲痛楚。
通過對龍的忽視可以感覺到,瑞肯對龍的評論代表了他高傲而輕蔑的個性,這在飛行員中相當奇怪,並且非常令人不快。原來,他和其他軍官之間的隔閡,遠遠不是因為他高雅的品位。每一個飛行員在自我介紹時總是把龍的名字掛在嘴邊,只有瑞肯認為家族的名字更為重要,這讓勞倫斯直到此時才發現利維塔斯原來是他的龍,現在,他發現自己以最沒有防備的方式,與一個他永遠不能尊敬的人交朋友。
他拍了拍泰米艾爾,給了他一些安慰,實際上也是為了讓自己舒服點。「出什麼事了嗎,勞倫斯?」泰米艾爾充滿關切地溫柔地嗅了嗅他,「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沒事,我相當好,我向你保證,」他盡量用正常的口氣說,「你確定不介意我離開嗎?」他帶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問道。
「不介意,你晚上就會回來,是不是?」泰米艾爾問道,「現在我們已經讀完了《鄧肯》,我希望你能給我多讀一些關於數學的書,在海上航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你僅通過時間和一些方程式就能夠判斷出你的位置,這個問題你解釋得非常有趣。」
勞倫斯非常高興自己在被迫學習三角法基礎後,腦袋裡還記著一些數學知識。「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他盡量讓聲音中不帶一點悲傷,「但我想你可能會喜歡讀一些關於中國龍的書?」
「噢,是的,那也特別棒,我們下一次可以讀它,」泰米艾爾說,「確實,有這麼多各個方面的書真是太好了!」
如果這能給泰米艾爾一些可以思考的東西,讓他擺脫悲傷的話,勞倫斯準備撿起拉丁文,用鼻音為他讀《數學基本原理》的原文,因此,他只能暗暗歎息了。「很好,我讓地勤人員照顧你,他們已經來了。」
郝林領導著這支隊伍,這位年輕的隊員認真仔細地整理了泰米艾爾的鞍具,溫柔善良地照料著利維塔斯。勞倫斯曾經對塞勒瑞塔斯提到過他,希望安排他來領導泰米艾爾的地勤人員。勞倫斯高興地看到,這個要求得到了准許,這一步明顯的是某種重要性的提升,儘管事情還有一些不確定性。他朝這個年輕人點了點頭,問道:「郝林先生,你願意把其他人介紹給我嗎?」
郝林為他們作了介紹,他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以便能夠記住他們的名字。他故意和每個人都對視,語氣堅定地對他們說:「我相信泰米艾爾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但我也相信你們作任何調整時,也會詢問他是否感覺舒服。泰米艾爾,如果在運動中你感覺到一點不舒服或者束縛的話,不要猶豫,告訴他們。」
利維塔斯的例子已經向他說明,如果上校不留心的話,一些地勤人員可能會忽視安排給他們的給龍配裝備的任務,確實,很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儘管勞倫斯不擔心郝林會忽略自己的工作,但他還是想提醒其他人,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忽略泰米艾爾所關心的任何事情。如果他的嚴厲態度會讓大家認為他是一個態度強硬的上校,那就讓他們這樣認為吧,可能與其他飛行員相比,他就是這樣的。他不能為了讓大家喜歡他而忽視他們職責範圍內應該做的事情。
大家都回應著,有的咕噥著「很好」,有的說「你是對的」,他故意不去看大家皺起的眉頭和相互之間交流的眼神。「那就開始吧。」最後,他點點頭說,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向瑞肯走去。
這次旅行的所有快樂都消失了,瑞肯厲聲地訓斥利維塔斯,命令他不舒服地弓起背以便裝載東西,站在旁邊看這樣一個場景,真是令人厭煩。勞倫斯迅速地爬上去,盡量坐在合適的位置上,以便減少他的重量可能給利維塔斯帶來的困難。
至少,飛行的路途短暫,利維塔斯非常敏捷,大地飛快地向後掠去。他高興地發現,這樣的速度使大家根本無法交談,當瑞肯試圖交談時,他盡量地簡單作答。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就在一個巨大的有牆壁的營地著陸了,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愛丁堡的城堡了。
「安靜地待在這兒,我回來時不想聽到你糾纏過地勤人員。」下來後,瑞肯對利維塔斯嚴厲地說。他把龍鞍的韁繩拴在一根柱子上,好像利維塔斯是一匹被拴住的馬,「返回拉干湖時,你就可以吃東西了。」
「我不想麻煩他們,可以等會兒再吃,但我有點渴了,」利維塔斯小聲地說,「我盡全力飛行了這麼久。」他補充道。
「確實飛得非常快,利維塔斯,太感激你了。當然你必須喝點東西。」勞倫斯盡量忍著怒氣說。「你過來。」他對那些正在空曠地邊上閒逛的地勤人員喊道,利維塔斯著陸時,他們沒有一個人過來服務,「馬上去拿一桶乾淨的水來,再檢查一下他的鞍具。」
這些人看上去有點吃驚,在勞倫斯嚴厲的眼神注視下,他們開始工作起來。瑞肯沒有反對,但是,當他們從營地爬上樓梯,走到城市的街上時,他說:「我看你對他們有點心腸太軟了,我一點也不吃驚,因為這是飛行員共有的方式,但我必須告訴你,我發現嚴格的要求比經常看到的溺愛的方式要好得多。比如利維塔斯必須時刻為長途、危險的飛行做準備,讓他習慣於不吃不喝地飛行對他有好處。」
勞倫斯對於自己的處境感到很尷尬,他是作為瑞肯的客人來到這裡的,晚上還不得不和這個人飛回去。不過,他無法讓自己不說話,「總體上,我不拒絕對龍要有最真摯的情感,在我的經歷中,我發現他們除了尊重外,對什麼都一律不感興趣。不過,我堅決不同意你把提供一般的和合理的照顧當成是溺愛,我發現,在必要的時候,一個先前沒有經歷過食物匱乏和辛苦勞作的人,可能比先前經歷過這些的人具有更強的忍耐力。」
「噢,龍不是人,你知道,但我不會和你爭辯。」瑞肯輕鬆地說。這種倔強讓勞倫斯更加生氣了,如果瑞肯願意維護自己的理論,儘管可能是錯誤的,但畢竟是一種真摯的情感,但很明顯,他不是,瑞肯只是關注自己的輕鬆快樂,這些話只是為他表現的忽視找一個借口而已。
幸運的是,到十字路口,他們就要分道揚鑣了。勞倫斯不用再忍受與瑞肯同行了,因為這個人必須到這個城市的軍事部門去轉一圈。他們相約在營地會合,然後,他高興地逃開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就在這個城市裡漫無目的地閒逛著,只是為了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維和情緒。沒有什麼可行的方法可以改善利維塔斯的處境,很明顯,瑞肯習慣於遭到別人的反對。現在,勞倫斯想起了波克雷的沉默、哈考特明顯的不舒服、其他飛行員的躲避,還有塞勒瑞塔斯的不滿。想到自己對於和瑞肯結伴表現出了這樣明顯的偏愛,真是令人鬱悶,他讓別人感覺到自己也同意這個人的行為。
這就是別的飛行員對他冷眼相看的原因,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是沒有用的,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儘管沒有讓自己陷入到學習新戰友行為方式的困境中,他卻一直在高興地與一個讓戰友們都逃避和斜視的人交往。他不能為自己找借口,說他不同意或不相信他們的總體判斷。
他艱難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無法輕易原諒自己在不加思考的幾天裡所造成的損害,但從此之後,他能夠、也將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無論如何,他將竭盡全力,把精力全部用在泰米艾爾身上,他將證明,他既不同意,也不願意對泰米艾爾有任何形式的疏忽。他會禮貌地對待和關心那些和他一起訓練的飛行員,如波克雷和陣型中的其他飛行員。他能夠向大家表明,他不會將自己凌駕於團體之上。他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採取一些小措施來恢復自己的名譽,但是他也只能這樣做。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立刻解決這些問題,不論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他都準備忍受下去。
最後,他從自責中走了出來,確定了方向,匆忙地向皇室銀行的辦事機構走去。他在倫敦的銀行家是朱蒙德斯,聽說勞倫斯已經駐紮在拉干湖後,他便寫信給獎金發放機構,讓他們把俘虜「友誼號」而得到的獎金匯到這裡。一說出名字,勞倫斯立刻發現自己的指令得到了很好的執行,因為他馬上就被領到了一個私人辦公室,受到了熱情的接待。
聽到詢問,銀行家唐尼森高興地通知他,俘虜「友誼號」的獎金包含了得到泰米艾爾的獎金,價值等於相同品種的一枚未孵化的龍蛋的價值。「據我理解,這個數字不是特別好估算,因為我們不知道法國人為他花費了多少錢,但最後按照『帝王銅』龍蛋的價值為他估算了價值,我很高興地告訴你,你的全部獎金的1/4已經達到了14000英鎊。」話音剛落,勞倫斯已經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裡。
喝了一杯上好的白蘭地後,勞倫斯恢復了情緒,馬上就意識到在這個巨額的估價背後,克羅夫特上將作出的自私努力。但他幾乎沒有提出異議,經過短暫討論後,他授權銀行把大約一半的錢投資到基金上。他熱情地握了握唐尼森先生的手,拿著一堆銀行支票、金子,還有銀行慷慨提供的信件離開了。他可以向商人展示銀行的這些信件,以便建立起自己的信用。在某種程度上,這個消息讓他精神抖擻起來,他買了一大堆書,查看了幾種不同的昂貴的珠寶,想像著泰米艾爾收到書和珠寶時的快樂心情,逐漸地平靜下來。
最後,他看到了一個像胸甲一樣的寬寬的白金垂飾,周圍有無數的珍珠,上面還鑲著藍寶石。這個飾物設計了一條鏈子,可以扣在龍脖子上,當泰米艾爾長大時,可以把鏈子伸開。垂飾的價格幾乎讓勞倫斯耗盡了手中的所有財物,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簽了支票,等著一個男孩跑去和銀行求證錢的數量,最後,他馬上取走了包裝好的飾物,因為飾物太重,他拿起來有點困難。
儘管離約定時間仍有一個小時,他還是直接回到了營地。利維塔斯在滿是塵土的著陸場上躺著,沒有人照顧他,他把尾巴纏繞在自己身上,看上去很勞累,也很孤獨。營地那邊的牛欄裡有一小群羊,勞倫斯命令一個人去殺羊,給利維塔斯拿過來,然後,他坐在龍身邊,靜靜地和他說話,直到瑞肯回來。
返回的飛行比來時要慢一些,當他們著陸時,瑞肯對利維塔斯說話時非常冷酷。儘管可能有點魯莽,勞倫斯還是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他表揚了利維塔斯的出色表現,並拍了拍他的身體。但這並不夠,他悲傷地看到,瑞肯走到屋後,這條小龍默默地蜷縮到場院的角落裡。空軍總部把利維塔斯給了瑞肯,勞倫斯沒有權力去糾正一個職位比自己高的人的言行。
泰米艾爾的新龍鞍整齊地放在場院邊上的兩個長椅上,寬闊的腳帶上面用銀鉚釘鉚上了泰米艾爾的名字。泰米艾爾又坐在外面,看著安靜的湖泊峽谷。傍晚降臨,太陽西下,山谷逐漸籠罩在一片陰影中,他的眼神中若有所思,又有點悲傷。勞倫斯迅速拿著沉重的包裹走到他身邊。
看到這個垂飾,泰米艾爾欣喜若狂,勞倫斯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在黑皮膚的映襯下,銀色金屬發出閃閃的光芒。戴上後,泰米艾爾用前趾拿起飾物,心滿意足地看著大大的珍珠,為了更好地檢查這些寶石,他把瞳孔睜得巨大。「我真是太喜歡珍珠了,勞倫斯,」他用鼻子感激地撫摸了一下勞倫斯說,「真是太漂亮了,但不會特別昂貴吧?」
「為了讓你看上去漂亮,花多少錢都值得。」勞倫斯說,他的意思是說,只要看到他高興,花多少錢都在所不惜。「俘虜『友誼號』的獎金已經到賬了,所以現在我的口袋裡有錢,親愛的。確實,這是你應該得的,你知道,相當一部分獎金是因為我們從法國人的船上得到了你。」
「嗯,我沒有做什麼,但我很高興發生了這件事,」泰米艾爾說,「我相信,任何法國上校,都不會讓我像喜歡你這樣喜歡他們,噢,勞倫斯,我真是太高興了,別的龍可都沒有像這麼漂亮的東西。」他發出深沉而滿足的歎息聲,把勞倫斯擁抱起來。
勞倫斯爬到他前腿的鉤狀物上坐下來,撫摸著泰米艾爾,感受著他對於這個飾物的持續不斷的心滿意足。當然,如果法國船沒有延誤,也就不會被俘虜,現在可能某個法國軍官已經擁有了泰米艾爾。之前,勞倫斯幾乎沒有想過可能會發生什麼。很有可能這個人現在正在某個地方咒罵他的運氣,法國人當然已經知道了英國人俘獲了這隻蛋,但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它已經被孵化成「王龍」,也不知道泰米艾爾已經被成功地駕馭了。
他抬頭看了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龍,感到所有的悲傷和焦慮全都離開了。比起那個可憐的人來說,不論發生什麼,他都不能抱怨降臨在他身上的轉折的命運。「我還給你買了一些書,」他說,「我開始給你讀牛頓嗎?我找到了一本他的關於數學原理的翻譯書,但我必須得告訴你,我可能不能完全理解給你讀的東西。除了老師教給我的關於航海的數學知識外,我可能並不是很擅長其他的知識。」
「讀吧,」泰米艾爾把視線從新的珠寶前轉移開,說道,「我相信我們能夠一起思考出來,不論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