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日記 第15章
    他事先聲明:不要披露他的單位和姓名。

    這是為什麼?

    你有所不知。一旦有人知道我的姓名和單位,那些偷賊會結伙暗害的可能。他們恨透了我,多少次欲除掉我而後快。我不怕死,但現在我還不想死。因為長街上還沒有消滅各種鯊魚、泥鰍,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群眾還有隨時隨地遭受危害的可能,更何況,即使是那些可憎的偷賊中間也有不少人是誤人歧途的,想法挽救他們也是我的責任呀!

    一顆灼熱而又透明的心!

    那麼,為了便於介紹,我們就叫他,小白吧。

    小白現年二十二歲,當兵四年。一米七個頭,蓄著小平頭,微黑的臉膛,完全是一個普通戰士的形象。只是那雙眼睛異常有光,彷彿能看穿你的肉體和靈魂。

    我握了下他的手,那腕力大得驚人,足有60郎克力吧!據說,他每天要握上千次健身球。

    據說你那高超的反扒技術還是業餘的,您只想幹這一行了?在公安系統,我採訪過幾位專業反扒手,他們的職業經歷很有趣,開始大多是領導交派的任務,然後上級得給他配一名教師一從監獄犯人中選出的高明慣偷犯。用行話說,這叫以毒攻毒。這樣的教師帶出來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是高水平的。當然,弄不好也有反被教師教壞,或者教師有教時有意留一手,在碰到哥們兒發財時不讓你撒網。小白的經歷自然也是令我感興趣的。

    怎麼說呢?要直說,就是我恨透了那些損人利己、不勞而獲的賊!他搓著手,心情顯得很沉重。還有我穿上警服不久的時候,有一天我在廣場值班,突然發現國旗那邊走來一位外地老大娘。她一邊號啕大哭,一邊丟魂失魄地走向天安門前的車行

    道。你知道,長安街的車如激流,一輛轎車來不及剎車,一下將這位老大娘的腿壓在了車輪之下……老大娘雖然沒死,但那條腿斷了。她哭著告訴我,她的兒子在北疆當兵,因公犧牲。部隊來通知讓家屬去處理後事,兒媳因為臨產不能前行,老大娘就獨自趕到部隊安葬了兒子。回來時部隊給了她一筆撫恤金,是給兒媳和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回家途中路過北京,身上帶的錢全部被扒手偷走了。我還有什麼活的,兒子死了,連給媳婦、孫子的一點寬心錢也丟了,我……我沒法見家人呀……老大娘痛不欲生的樣子強烈地霖撼著我的心靈!打那天起,我發誓要在世上掃除所有的偷賊!

    於是你就學起反扒來了!

    是這樣,剛開始不摸門,轉一天,也見不著一個小偷影子,倒是每天總有幾個失主痛哭流涕地來報案。望著那一張張憤怒、失望、悲哀的臉容,我常常兒天吃不下飯,內心感到無比慚愧。你知道,到北京來的人,大多是懷著對我們黨、我們祖國首都無限敬仰之心來觀光的。有的人也許一輩子才有機會來看一眼,好不容易來一趟,錢丟了,讓人心裡多不好受。後來,我利用星期天、節假日到市公安系統的幾位反扒專家那兒登門求教,終於摸到了一些規律。就說天安門廣場吧,每天人流量達二十萬之多,百分之九十的人是第一次來的,而到這兒的人大多心情異常激動。因而他們一踏進廣場,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了那些神聖的國旗、莊嚴的紀念碑、宏偉的人民大會堂等建築物上,要不就是爭先恐後地去看迎賓儀式,要不就是漫不經心地在廣場溜躂,而對自己身上帶的物品很少顧及。那些小偷很會抓遊人的心理,於是有時一天中好幾個人不是錢包丟了,就是其他物品被盜走。還是到廣場上看看真格的。

    小白的提議,大合我心意。百聞不如一見。春日暖融融,廣場上人山人海。望著一張張充滿喜悅和激動的臉,我難以想像得出在這幸福的人海中,會有這樣那樣奸詐陰險的盜賊!或許弗洛伊德說得對,越聖潔的地方越潛藏著骯髒的基因。正在我走神的時候,小白捅了捅我的胳膊。現在他穿的是一身便服,與普通百姓一模一樣。

    看到那個大鬢角了嗎?穿皮茄克的,在照相攤那兒!他輕聲說道。

    看到了!在對著天安門正中央,國旗西側、紀念碑正北的那塊地方,是廣場惟有允許擺攤照相的區域,人稱廣場金三角。這裡能取下天安門城樓的最佳鏡頭,每天在這十來個連成一片的照相攤頭,四周總是擁擠著成千上萬等待幸福美妙的那一聲卡嚓的人群。

    這個地方是鯊魚、泥鰍下水的好地方。小白指點著,又壓低聲音說:瞧,大鬢角開始行動了!

    果真,在你擠我、我擠你的照相隊伍中,有個留著大鬌角的男青年,左肩挎個旅行包,雙手插在了夾克袋裡。一會湊到八照相攤頭問問多少價,一會擠到小白照相攤頭打聽沖一卷膠捲得幾天,瞧那口氣,還真像是頭次來想照個相的人。但是,他的偽裝並沒有逃脫獵人的銳利目光。大鬌角不斷說話的當兒,雙目總是以飛快的速度向四周的遊人身上掃瞄。有了,他瞄見一個五十歲模樣的農村老漢,正拿著兩張大團結準備給攝影師交款。肥水,大鬢角瞥見老漢的上衣兜鼓鼓的,而且開了天窗。真是天賜良機!準是個萬元戶!大鬌角臉上平靜,內心激動得翻江倒海。他擦亮一根火柴,嘴裡叼著一支煙,佯裝悠閒的樣子在人群中轉動,暗裡卻死死盯著那塊肥水不放。突然,他大步上前哎喲喲,哪個龜兒子把煙燙到老子後脖上了!四川老漢猛地大叫起來。

    真對不起,大伯,是我沒注意,您老息怒息怒!

    老漢回頭見是個年輕人,對方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怒氣一下消了:算了算了,啥子了不起的,人哪有不失手的!老漢哪注意到,此時自己的上衣兜早被一隻罪惡的手抄了家!

    媽的,一包旱煙葉!在照相攤旁,大鬢角趁人不注意時,把得手的一個小包扔在了垃圾箱內。

    不遠處,小白朝我訕訕一笑,然後又搖搖頭,意思是說:大鬢角碰了霉氣,但他決不就此罷休的。

    說來也巧,這時,照相攤前來了一群穿著顯眼的廣東姑娘。她們一到就嘰嘰喳喳地又說又笑,成了眾人注目的對象。幾位姑娘卸下旅行包,又趕忙掏開小鏡子對著臉兒照起來。突然,人海出現了一陣強烈的衝擊波,沒有防備的廣東姑娘們哎喲哎喲地被擠到了一邊。包,我們的旅行包!

    姑娘,是這幾個包嗎?

    是的是的,多謝您了!姑娘們感激地對那個替她們保護旅行包的男青年說道。

    應該的,不用客氣!男青年說著,急忙轉身想走。

    對不起先生,應該做的事還沒有做呢!啊,是小白!小白把他逮住了!這時,照相攤上嘩地一下擁過來二三百人。

    你想幹什麼?我,我學雷鋒有什麼錯?

    此時,大鬢角氣雖短,但勢卻很凶,儼然想蒙蔽不明真相的遊人。

    老實些,把錢包還給她們!8亮出印有金色國徽的工作

    證,義正辭嚴。

    大鬌角再也神氣不起來,一下像漏了氣的皮球,乖乖將一隻綠色錢包交了出來。

    沒錯,一千六百二十元,還有三百外匯券。廣東姑娘激動地點著錢,胸脯劇烈起伏著。我還當他是好人哪!真可惡!

    在一片呵斥聲中,大鬌角面如豬肝似的跟著小白進了附近的派出所。

    小白同志,有你的!出了預審室,我情不自禁地拍拍8的肩膀。

    小白微微一笑,沒什麼,呆一會,我們再去抓鯊魚,不過我得換換衣服!

    下午一時左右,我和他又重新來到廣場。此時正值人流高峰,又遇人民大會堂東南廣場要舉行迎接瑞典首相的儀式,寬闊的廣場上,四周都擠滿了瞻仰和觀光的人群。

    見到國旗前人群中的那個披著長髮的姑娘嗎?

    不錯,是個穿著健美褲的姑娘,好漂亮喲!我翹首望去。

    可惜是個漂亮的外殼!小白說。

    在機關,我曾聽人家介紹過小白在抓女竊賊方面有一手。幾年來,在他抓獲的幾百名竊賊中女子就佔了五分之二。我的一位同事就親眼在王府井看過小白抓女竊賊的現場表演。

    那次我算輪上了,一上午小白就連抓了三個女賊,不過下午抓那個有甚巴的女賊費了不少勁。

    女賊怎麼還有尾巴?

    同事哈哈大笑起來。一聽你這樣問就知道是外行!告訴你,就是女扒手在出外行竊時帶個小孩,這就叫尾巴!

    帶孩子幹嗎?怪不方便的!

    你算說錯了,尾巴的作用大著呢。一是女賊上街帶著孩子行竊,一般不易被人懷疑,即使一旦露餡也可以把孩子作擋箭牌!,我的同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那天,我跟小白到王府井看他反扒。中午時分,我們來到熱鬧非凡的東風市場。為了避開顧客們的注意,尤其是小偷的耳目,我一直與小白保持著相應距離。到了書櫃處,這兒正在賣瓊瑤的新書,也許是瓊瑤熱的關係,櫃檯旁的人特別多。可小白0了一眼就走了。看來這兒平安無事。我們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轉到女裝櫃檯。我以往走商店,對此地從不感興趣,可是小白似乎特別有興趣,他走到這兒停住了。我覺得怪。

    有情況!小白裝作陌生人似的在我身邊走過,飄下一句話。

    情況!哪兒?我抬頭瞅見的淨是些花花綠綠、嘰嘰喳喳的女人。嗯,這兒在賣什麼流行款式。瞧這些女人你爭我奪的,拿到一件合身的衣服後就左比右劃,激動得似乎除了衣服以外就沒有別的世界存在了!女人就是這樣可悲!然而儘管可悲,可要我相信她們中間有女賊存在似乎有點冒失了!

    注意那個拉著小男孩的女人!

    我真不敢相信8的話,可好奇心又驅使我不得不將目光悄悄移向那位三十來歲,印堂晦暗、灰褐色皮膚、左肩背一隻人造革塑料包、右手牽著四五歲小男孩的女人。是的,細細觀察,你就會發現這女人與別人不一樣,那雙陰森森的目光總是左右環掃,隱匿著一種可怕的殺機。像,像賊!

    十幾分鐘過去了,她始終沒有得手。這時,櫃檯前轉眼人少了一大半。大概新款式賣完了!這個女扒手又在鐘錶櫃檯、家用電器櫃轉了幾回。好幾次她正要出手,卻不料她的兒子被人踩了腳而哇哇大叫起來。女扒手氣得臉都發白,可又不忍心向心肝發作!看來,這個女扒手的尾巴有些多餘,我思忖著。

    東風市場屢次使她失去了揀油水的機會,於是便來到否貨大樓。這次女扒手變得聰明起來。她給了兒子壹角錢,讓他站在賣冰棍的小攤前不要亂跑,自個兒隻身進了大樓。沒了尾巴的女扒手即刻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在激流疊浪的人群中左右穿插,行動自在。

    幾分鐘後,她伏在一個買首飾的姑娘肩上,輕輕往下一按。那姑娘似乎感到重力超常,轉過頭來給了她一個衛生球:幹嗎那麼大的勁,擠擠,吃飽了撐的?

    嗎啊,對不起!對不起!瞧女賊裝得多忠厚謙讓。實在,她那臉上的笑瞇瞇,並非是賠禮道歉之色,而著實是那顆獲勝的罪噁心底發出的一錢包已經到手!女扒手心裡在罵:別現在瞧你衛生球瞪得大大的,過一會我看你下大雨都來不及!哎!女扒手感覺手心一滑,錢包被蜂擁爭購的女同胞擠掉了。又是一陣洶湧的人潮,等她氣喘喘地退出漩渦時,那只錢包早已不知去向……

    女扒手好一陣憋氣,到嘴的肥肉就這樣跑了。這對一隻餓極了的狼來說是何等的痛苦、沮喪。可這女妖畢竟沉得住氣,或許她猛然想起了還在外面等她的兒子,以致她重新振作精神,登上另一層樓。

    這兒是新婚用品櫃檯。一對對男女青年認真又悚慨地選擇著各自喜愛的物品。女扒手選准了目標,三步兩挪地擠到了兩對戀人中間。她溫柔而又和善地搭在了一位時髦女郎的肩上,嘴裡不停地給沉醉在幸福中的女郎參謀,而那只骯髒的手卻又開始了行動……啊,多倒霉!原來那姑娘包裡裝的是一卷衛生紙!女扒手的臉上露出一絲難於形容的失望,而這僅僅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她馬上不再為時髦女郎參謀了,而是轉身緊貼在另一位年輕姑娘的身上。女的偷女的,貼身不易驚。這女妖還真學了點心理學呢!

    啊,這下她成功啦只連大團結都能摸得清楚的錢

    包緊緊地攥在她手中。她激動得趕緊將手往回縮……就在這當兒,一隻更有力的手將她那只夾有錢包的縻爪從人群中高高舉。

    小白就是這樣神!我的同事神采飛揚……

    這畢竟是聽人所言,而今在這共和國首都的人民廣場上,面對這位風韻出眾、美麗無比的姑娘,我感情上實在難於把賊字與她聯繫起來。我一直嘀咕,小白是不是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走著瞧吧!他沒有與我爭執,倒是扔下我獨自追蹤起那個摩登女郎了。我感到好奇,於是也便進人了福爾摩斯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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