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第28章
    黃隱感覺自己已經醒過來了,可是,不知為什麼,眼睛說什麼也睜不開,眼皮像被強力膠沾住了一般,頭像裂開了一樣疼痛,整個身子酸軟無力,彷彿爬了一座大山那樣的疲憊不堪。

    我剛才都幹了什麼?他努力回憶著。哦,剛才,不,也許是一兩個小時前,我正在和一個女人瘋狂地做愛。這個女人是誰呢?是妻子靳莉嗎?不,我有好長時間沒有碰她了,這個終日忙於工作的女強人,實在喚不起我的激情!難道是葉晴?不,不,不是那個****,她早已經背叛了我,為了向上爬,她早向別人投懷送抱了。是容容?不,我的容容寶貝這兩天身上正不方便呢。

    這個女人的容貌在黃隱的記憶中是這樣的模糊,她的腰肢像容容的一樣纖細,她後背的肌膚白皙光滑,她誇張地呻吟著,間或不斷地叫著,好哥哥,饒了我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或許是醉酒的原因,黃隱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雄壯,他劇烈地動作著,直至筋疲力盡……他終於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房間裡沒有燈光,只有一台電視的屏幕在無聲地閃爍著,藉著電視闇弱的光線,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稍寬的單人床上,身上穿著睡衣睡褲,旁邊的茶几上放著一盤水果和一壺茶水,一個一次性紙杯。他終於回憶起來了,他是在迷你娛樂城的洗浴中心,同來的還有老同事、老朋友哈小全。不知這傢伙是否玩得開心?他是一個十分謹小慎微的人,特別是剛剛升了官,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起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來到哈小全的房間,推開房門向裡面張望了一下,見裡面早已經人去屋空。

    這個膽小鬼!他罵了一句,轉身下樓去沖了淋浴。

    他在銀台結賬時,發現哈小全根本沒碰那個為他做保健的小姐。

    「這個膽小鬼!」他在心裡又罵了一句。你愛玩不玩,無所謂,正好給哥們兒省了一筆費用。哈!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鐘了,黃隱看見,仍有不少醉醺醺的男人不斷湧入洗浴城。他鑽進自己的「帕薩特」,發動了引擎,迅速向自家的方向駛去。

    晚上快十一點半時,靳莉批改完學生的作業,抬頭看見兒子黃靳的屋裡還亮著燈。

    「兒子,早點睡吧,要不然明天早上你又賴床。」靳莉看見黃靳很聽話地關了燈,臉上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黃靳十四歲了,正在上初二,個頭已經長到一米七五,和靳莉站在一起,要比靳莉高出一頭,小伙子長得很英俊,同事們都說黃靳活脫脫一個「小黃隱」。他的學習成績在年級名列前茅,靳莉很欣慰,對兒子的未來充滿信心,預測他一定能考上市重點高中。

    靳莉洗漱完了,看看表已經十二點多了,黃隱仍沒有回來,她給黃隱打手機,接通了,只是響個不停,黃隱並不接電話。她坐在沙發上,心裡煩躁不安,無所用心地變換著電視頻道,丈夫黃隱就像一個十分頑皮的孩子,還沒有兒子黃靳讓她省心。

    她知道,黃隱這些年在官場裡混得不開心,本來苦扒苦掙地當上了局長助理,眼看著距離提拔副局長僅有一步之遙,但因為局長單治專權,把單位搞得烏煙瘴氣,不僅自己沒有落一個好下場,還連累了為他賣命的弟兄們,最終黃隱只落得個黃粱一夢。

    官場敗北,對黃隱的打擊太大了,那一段時間,他經常在外面喝酒,每次都醉醺醺地回來,他看哪兒都不順眼,滿腹牢騷,經常發些無名火,有時會沒來由地破口大罵,你能從他的隻言片語中聽出,又是單位裡的那些破事兒。兒子黃靳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不小心碰到黃隱的哪根敏感神經,挨一頓臭罵。靳莉每次都是軟語規勸或百般安慰。酒後的黃隱,有時不顧靳莉的感受,強行向她求歡。靳莉知道,男人開心或不開心時,都會不顧一切地撲向女人,只有回到女人的懷抱,才會讓他們那顆焦慮不安的心安靜下來。開始那段時間,她每次都筋疲力盡地迎合著丈夫,事後,黃隱都是蜷縮著身體呼呼大睡,而靳莉則情不自禁地擁抱著他,她由衷地可憐這個男人,可憐這個敗下陣來受到傷害的男人。

    寬闊的街道上,燈光明亮,沒有行人,來往車輛很少,兩邊的樓群大都黑了燈,城市在沉睡。黃隱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點燃了一支煙,他非常愜意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出來。汽車中的一個小裝飾鈴鐺發出優美動聽的聲音,這是容容親手裝在車裡的。

    「讓這鈴聲經常陪著你,就像我經常陪著你一樣,讓你永遠忘不了我。」容容的聲音也像這鈴聲一樣動聽,簡直讓黃隱骨軟筋酥。

    「小寶貝,就是沒有這鈴聲,我也不會忘了你呀。」黃隱的腦海裡浮現出容容那笑吟吟的姣好而白皙的面龐,他彷彿又聞到了她身上青春的氣息。

    認識容容是在一年前,也是在這初秋炎熱的季節,黃隱帶著一群朋友在金鯉門酒樓喝酒,正準備點菜的時候,雅間的門開了,進來的人讓黃隱眼前一亮,周圍的朋友也隨著黃隱的目光望過去,也個個看直了眼。只見這個女孩子穿著紅衣黑裙,身上斜披著宣傳綬帶,綬帶上有啤酒名稱,顯然是啤酒推銷員,白藕一樣的雙臂,身材苗條挺拔,足有一米六八的樣子,面貌生得酷似一個非常有名的電影名星。

    「哎呀,您這麼大演員,也親自來推銷啤酒?」黃隱不失時機地幽默了一把。

    女孩嫣然一笑。「誰讓他們給的報酬多呢!」大家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好,小姑娘,反應夠快!不問價,我們先來一箱。」「謝謝老闆,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關照。」一股青春的馨香飄過來,黃隱看名片上寫著某某啤酒某某地區銷售經理,何容容。黃隱把自己的名片遞上去,他一時感覺著,自己的魂魄彷彿被何容容的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勾走了。

    「黃總,你們吃完飯到樓上歌廳吧,我給你們介紹幾個女孩子,請放心,都是我的朋友,長得漂亮,歌唱得好,舞也不賴。」「你還做這種業務?」黃隱心裡想,一個看似清純的女孩子,竟然……「黃總您想哪去了,我是給朋友們幫忙,可不是……,咯咯……」「可不是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這樣吧,我這五位朋友,一人一個,一定要漂亮!」「您放心,保證漂亮!不過,為什麼才五位?那您呢?」

    「我已經有合適人選了!」他望著何容容那雙充滿疑問的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那就是你!」「我,那可……」何容容顯然有些猶豫。

    「你這樣的大牌名星,可別說你不會唱歌跳舞?要麼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俗人,不屑於和我們為伍。」「別總明星明星的,還什麼大牌?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在這混飯吃的,都靠著你們這些老闆賞口飯吃。既然黃總看得起我,我就捨命陪君子。」「沒那麼嚴重吧,只是唱歌跳舞,您用不著把命也搭上。」「黃總說話真逗,好吧,一言為定。」何容容說完非常優美地轉身出了雅間的門。

    黃隱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她苗條的身姿,並情不自禁地對在座的人說道:「真他媽的美,簡直是人間尤物!」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說,你小子這回可佔大便宜了,一個人獨佔花魁,艷福不淺啊!「黃總啊,今天晚上,我得犒勞犒勞你這個大功臣,我們這個月的業績又突破了三十萬!」蔣義笑容滿面地走進了黃隱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跟我客氣什麼,要沒有你老同學收留,我現在還不是在機關裡窩囊著?」黃隱扔給蔣義一根「中華」。

    「你又來了,咱不提這些,今晚就這麼定了,在金鯉門九樓義雲廳,沒有別人,你我,還有幾個中層,我請你們吃鮑魚、大閘蟹。有別的事兒,你就推推吧。」說完,蔣義走了出去。

    黃隱點上一根「中華」,慢慢地踱到窗前,他們公司在這座大廈的三十三層辦公,遠近高高低低的大廈樓房,盡收眼底,太陽被城市不斷蒸騰的污濁空氣包圍著,顯得暗淡而無生氣。提到機關的事,黃隱的心裡就有些隱隱作痛。這些年來,官場讓他心力交瘁,他感覺再也無力鬥下去了,爭下去了,特別是葉晴的背叛,更是讓他心灰意冷。

    蔣義既是黃隱大學的同學,又是多年的朋友,兩個人始終保持著密切關係,彼此有困難,都會不講條件地施之援手。蔣義的夫人就是靳莉給介紹的,是靳莉的中學同學,閨中密友。十年前,蔣義扔下黨校的教鞭,留職停薪,開始和別人合夥幹起了廣告裝飾公司,下海十年,他還真闖出了大名堂,現在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公司,而且越干越大,每年都有一兩百萬元的純收入。蔣義勸過黃隱多次,如果你官場不遂心,就到我這來幹。開始那幾年蔣義只是說說,等到黃隱最消沉的時候,蔣義不只是說說,而是開始向黃隱開出非常誘人的條件:只要你下決心到我的公司來,我任你為公司副總,並配備一輛專車「帕薩特」,只要你在我這干滿三年,車子歸你個人所有;每年完成五十萬元的純收入,年薪十萬元,如果超額完成還有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和分紅。第一年,因為要熟悉和適應工作,所以不論業績完成與否,保底工資每月四千元。保底工資都要比當公務員的工資高出近兩千元。這些條件確實很誘人。

    黃隱終於下決心,辦了個病退手續,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機關,投奔到了蔣義的麾下。第一年,他拚命工作,動用了自己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僅僅半年就打開了工作局面,業務不論大小,他都來它個大小通吃,西瓜要抱,芝麻也要撿,印刷宣傳資料,製作宣傳展牌……主要是為了建立永久的關係渠道。他通過工商局一位過密朋友的關係,承接了一個大的廣告裝飾工程。那一筆應當淨賺二十萬,但為了建立一種永久的、牢不可破的關係,他寧可增加成本,拿出了五萬元,拱手送給了工商局的這位朋友,他深知,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眼前培養關係的大額成本,何來未來的大額利潤?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打斷了黃隱的思緒,他回到桌邊迅速拿起了聽筒,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之中去了。

    下午初二(3)班上第一節自習課,班主任靳莉坐在講桌前埋頭批改學生的語文作業。教室裡悄無聲息,學生們都在埋頭做功課,偶爾能聽到翻動書頁的響聲,或傳出一兩聲咳嗽。這個班是靳莉從初一一路帶過來的,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是學校內定的重點班之一。

    孩子們大都很優秀,學習都很自覺,所以課堂紀律也很好。她感覺脖子酸酸的,便抬起頭來活動了一下,無意中看到右邊角落裡,兩個男生好像在搶奪一本書,她向他們投去了嚴厲的目光,兩個男生立即住手,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埋下頭去繼續寫功課。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在秋日明媚陽光的照射下,草地放射著綠色的光芒,有兩隻白色蝴蝶翩翩飛舞,與碧綠的草地相映成趣。草地邊上是學校的停車場,五十多歲的禿頂裘校長,挺著滾圓的大肚子,向自己的「大眾2000」匆匆走去,車子很快衝出停車場。看到這個人,靳莉感覺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心裡十分不舒服。

    靳莉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這所中學,已經十六年了,她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這所學校,獻給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們。在裘校長之前是位女校長,對靳莉非常賞識,在她的幫助下,靳莉被評過全市優秀教師、十佳教師,在三十歲時,就成為學校裡為數不多的特級教師,並成為年級組長。前兩年,女校長退休後,裘校長由別的學校調來,上任後,就大搞基建,蓋起了圖書館、體育館、宿舍樓、貸款一個多億,這一切都無可厚非,要建一流的學校嘛!但是,這傢伙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好色。有一次,他點名讓靳莉和幾個漂亮的女教師去陪他應酬,理由說得堂而皇之。

    「我們學校要搞建設,就難免和一些部門、一些人打交道,打交道就要應酬,你們只是犧牲一下個人的時間,陪著這些人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只要你們把客人陪好了,為學校爭取來資金,你們就做了大貢獻,到時候,我給你們記功,給你們獎勵。」酒席桌上,裘校長給那些客人賠著笑臉,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裡灌酒,說了一段又一段不堪入耳的黃色段子,讓這些年輕女教師們一陣陣耳熱心跳,無地自容。唱歌跳舞時,那些客人藉著酒勁動手動腳,有的女教師感到太過分了,就把那人推開,轉身就要離開。

    裘校長苦苦相勸,「妹子,千萬別走,忍一忍,咱這可是為了學校建設啊。」一句為了學校建設,說得女教師無言以對,不是為他自己,他是為公為集體啊。

    他邀請靳莉跳舞,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不斷地在靳莉的臉上和胸脯上掃來掃去,大肚子緊緊貼著靳莉的身體。

    「沒調來時,我就知道咱學校裡有你這麼一位大美人兒,如今能和你成為同事,真是幸運。」「我算什麼大美人兒,在咱學校裡我可數不上。」「一會兒……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洗浴。」靳莉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看著他一張油膩的肥臉,光禿禿的腦袋,聞著他嘴裡噴出的臭氣,她真想嘔吐。

    「對不起,孩子還在家裡等我呢,今天他爸爸也有應酬。」「去吧,放鬆一下。」裘校長說著,摟著靳莉後腰的那隻手,便不老實地在靳莉的屁股上使勁捏了一把。

    靳莉一下甩開了這個讓人噁心的男人。「對不起,裘校長,我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下課鈴聲陡地響了起來,把靳莉從沉思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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