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早上,聽見李高陽在樓道裡給誰打手機,我隱約聽他說,馬局長也去了金嗓子,是不是還有你們局的古大美人。”“噢,知道了,你回去吧,讓人看見影響不好。你晚上直接去金佰利,在那等我。”於若夢離開後,馬永剛的心裡就有些犯嘀咕。李高陽怎麼會知道我們昨天的行蹤?這一段時間,馬永剛和古英素真是如膠似漆,經常在晚上下飯館、唱歌跳舞、洗桑拿、打保齡球,在一起瘋狂地做愛,白天還要保持電話熱線聯系。馬永剛幾乎忘記了於若夢的存在。他和古英素有點玩瘋了,出入那麼多公共娛樂場所,難免被人看到。想想真是太大意了。李高陽知道了我的行蹤,然後通過打手機的方式故意讓於若夢聽到,他到底想干什麼?這個人真是要提防,不過他目前還沒有和我較量的資本,量他還不敢掀起什麼大風浪。不過,和古英素來往真是要小心謹慎了。
轉眼到了十一月,正是冬季供暖的時候,但古英素住的地方長年沒有通暖氣,只好打開了電暖氣,但屋子裡的溫度始終上不來,馬永剛和古英素凍得渾身打哆嗦,只好多穿些衣服,兩個人都沒有做愛的激情,只好偎依在一起看電視,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自從去“金嗓子”跳舞被李高陽發現後,兩個人不得不收斂起來,再也不去公共娛樂場所了,經常買些好吃的東西到家裡來幽會,或買些光盤回來看VCD。
“這個地方我再也不願意住下去了,冬天沒有暖氣,把人凍死;夏天西照,把人熱死。我想把這套獨單賣了,買套商品房。”“還真是,凍死了,買商品房。”馬永剛正在看足球,心不在焉地搭訕了一句。
“我要買就買大點兒的,至少九十平方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客廳至少二十平方米。”“對,一間臥室,一間書房,至少二十平方米。”“要買九十平方米,加上裝修得需要四十萬,這套房子只能賣十幾萬,還差二十多萬呢,你說怎麼辦?”
“對,二十多萬,進啦,哎呀,臭,太臭啦!這球愣沒進。”“我跟你說話呢,我要買房子。”她使勁推了一下馬永剛。“你聽見沒有,還差二十多萬呢。”馬永剛這才回過神來。“真要買房子?你先到市場上轉一轉,起碼地點呀,樓層呀,價位呀,都得合適。”“我已經選好了,就在濱河小區,那房子我已經看過了,我愛死那房子了。如果我一個人貸款,還得要按接,我還不起的。我實在不想貸款,按接的利息高得嚇人。要是找親戚朋友借,早一天還,晚一天還,還可以商量,再說,誰還會收我的利息?可是我上哪去弄那二十多萬元?”
馬永剛沒有馬上回答她,他想了一下,把煙頭捻滅在煙灰缸裡。
“讓我給你想想辦法!”“你能想辦法?那太好了,真是我的好老公!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受洋罪了。你真好,親愛的,來吧,讓我好好侍候你一回,屋裡開始暖和啦,來吧!”古英素讓馬永剛著實銷魂了一把,馬永剛直累得大汗淋漓,愜意得疲憊不堪。
馬永剛知道,於若夢的手裡已經存了不入賬的小金庫,有三十多萬元了。怎麼向她開口要這麼大一筆錢呢?馬永剛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確實費了一番琢磨,他一根又一根地吸著煙,弄得辦公室裡烏煙瘴氣。又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沒有去於若夢那裡了,想來,在於若夢那裡真的沒有什麼意思,他和她上床出現了從沒有過的陽痿現象,難道因為有了古英素,自己的身體真的是這樣排斥另一個女人嗎?抑或自己在古英素那裡用力太過,出現了腎虧的問題?於若夢在欲火中燒的情況下,說了一些特別難聽的話,“我知道你讓狐狸精給迷住了,你把力氣都給了別的女人,你還來我這干嗎?”她越是這樣說,馬永剛越是緊張,越是捉襟見肘,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女人真是他媽的敏感、難纏,讓馬永剛實在是頭疼。為了另一個心愛的女人,他還是下了決心,硬著頭皮去找於若夢。
他調整了一個笑吟吟的表情,看上去很親切的樣子,他進了於若夢的辦公室,於若夢雖是副科長,但馬永剛讓她在科裡牽頭,所以給她安排了獨立的辦公室。於若夢本來在咯咯地笑著給人打電話,見馬永剛推門進來,便放下電話,臉上現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馬局長光臨,有何吩咐?這一段時間沒累著吧。”她舌尖帶刺,馬永剛沒有理會,仍然笑吟吟地看著於若夢,隨身坐在了於若夢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你別這麼笑好不好,不知哪裡又遭殃了。”“我來是想問你,咱的賬面還有多少錢?”
“敢情馬局長來是為了查賬,我去給你拿賬本。有進有出,一筆一筆記得詳細著呢,誰領了多少獎金,都有本人的簽字,你們打點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每一筆支出都有你審批時的簽字。不記清楚了,到時候誰來個不認賬,我說得清楚嗎?我一定學會保護自己。這年頭靠誰靠得上?靠你嗎?我還沒看透。”“你說到哪去了,我不是來查賬的,看你沒完沒了地說了一火車的話,我是問咱賬面上還有多少錢?”
“還有三十三萬掛點零。”“我最近私下裡談了一筆大生意,手頭的錢不夠,從別處實在拆對不出來了,想從咱這借二十萬,過幾個月,我保證還上。”“你就折騰吧,早晚折騰出事兒來。我不管,這裡是你當家,你只要打好借條,你把小金庫的錢全拿走,我也不管,反正有你的借據,還不上,出了問題,你自己兜著,我怕什麼呢?”
馬永剛不僅給古英素解決了二十萬元,還幫助她賣掉了那套舊房,兩個人一同跑濱河小區,很快買下了那套九十平方米的房子。馬永剛親自找了裝修隊,裝修時,他和古英素一同到裝飾城購買裝修材料。晚上下了班,他還要到裝修工地去看一看。房子裝修得差不多了,他又陪古英素買家具。開春的時候,古英素搬進了新居。這個新的溫柔鄉,讓馬永剛樂不思蜀,他有時整夜整夜地不回家,當然,他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背叛家庭,和許萍謊稱喝多了,在洗浴中心過夜。
幾個月來,他再也沒去過於若夢的家,他對於若夢怨恨的眼神視若無睹。他在工作中總是提不起精神,總是無精打采,沒有了先前的熱情。他開始一步一步地滑向了深淵。
五月份時,李高陽突然組織辦公室成員清理各科室票據,發現於若夢的科室所使用的一本票據,大概有四十多萬元的收入,有近一年半的時間,沒有上繳入賬,在李高陽的追問、追查下,於若夢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包括馬永剛的二十萬元借條。同時,紀檢委接到匿名舉報信舉報同一個問題,於是紀檢委派人來勞動局調查……在炎熱的天氣裡,進進出出的人們都穿著短袖襯衫,而那些女性們更是風光無限,特別是那些皮膚白皙、身材姣好的女性,她們更願意展示自己雪白的臂膀或修長的雙腿,只是到了辦公室後,她們才不得不換上沒有個性色彩的、統一制式的服裝。
只有原副局長馬永剛不顧炎熱,竟然戴著一頂灰色的長簷帽,低著頭坐在傳達室裡,帽簷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個一張臉。他一邊用眼角掃瞄著門口,一邊雙手不停地倒騰著桌子上的一堆報紙。他本已把報紙、信件分發完了,只是不願意抬頭。是的,他不願意抬頭,覺得沒臉抬頭!但他卻像獵狗一般機警,如果是本單位的人,他會默然垂首,如果是陌生人,他會迅速抬起頭,忠實地履行著他門衛的職責。
“同志,您找誰?請到這裡登記。”他操著一口標准的普通話,詢問著想要進去的陌生人。
機關裡的人們進進出出,他們都表現出急匆匆的樣子。他們路過傳達室,誰都不往這邊看,他們都只低著頭,仿佛是他們自己做了虧心事。
更可笑的是,曾經和馬永剛有過一腿的漂亮女人於若夢,她每天都來傳達室取報紙文件,她依然香氣襲人,但她從不和馬永剛搭話。
每每手忙腳亂地開鎖,抱起報紙文件像逃跑似的離開,有時會把信件掉在地上,她竟全然不知,她像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避著馬永剛。馬永剛望著這個漂亮女人的背影,有時臉上會露出一絲非常復雜的笑意,他的腦海裡會閃現出於若夢美麗的胴體,他熟悉它的每一個部位。他貪婪地嗅著於若夢留下的香氣,身體很亢奮,有一種很美妙的東西在身體裡奔突。他知道,是這香氣調動了自己身體的記憶。想到這裡,他就已經渾身汗涔涔了。
馬永剛看見,取代了自己位置的現任副局長李高陽,開著他的“大眾2000”呼嘯著沖出了大門。他終日神氣活現地進進出出,昂著頭,不到四十歲的人,腆著一個大肚子,偏分的頭發總是那樣黑亮,一臉的驕矜。他對傳達室裡的人從來不屑一顧。馬永剛不覺攥緊了拳頭。你神氣什麼?你的屁股照樣不干淨,你和私企老板們勾三搭四,甚至和他們豪賭,你那些破事能瞞得了我嗎?你不僅在外面養著小的,而且還和於若夢不清不白。你耍手段利用於若夢把我扳倒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遲早會看到你覆滅的下場。
不知不覺中,馬永剛發現,自己的手中死死地抓著一張報紙,是一張《參考消息》。他急忙松開手,報紙的一角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這是一把局長童恩周的報紙,他用手使勁地把揉皺的報紙抹平。
沒有童恩周的周旋和努力,我馬永剛早被扒了馬褂,落到一個比現在更悲慘的境地了。
他感覺自己的眼圈一熱,有兩滴懊悔的淚水倏地掉在了《參考消息》上,很快在報紙上洇開來,變成了兩個銅錢大小的濕印。他痛苦地搖了搖頭,自己當初為什麼非和於若夢、古英素這兩個女人攪和在一起呢?如果沒有她們,自己能落到這步田地嗎?一股絕望的情緒陡地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一時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像地獄一般黑暗無望。這黑暗無邊無際,他向四周奔突,但無論如何也沖不破,他見不到一絲的光明!他在心裡痛恨咒罵著自己,你這個笨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眼前當然會漆黑一片。多年來,你苦扒苦掙地終於成了人上人,本來可以走正道,干正事,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可是你干了什麼呢?你經不起金錢和美色的考驗,你把黨和人民賦予你的權力,用作了牟取私利的工具,用作了獲取所謂愛情的手段,你自以為重新獲得了失去的愛情,可是你得到真正的愛情了嗎?沒有,她們根本不愛你。
說到於若夢,當你這棵大樹不再讓她纏繞時,她妒火中燒,為了找到一個可以重新攀緣的大樹,轉而投入了李高陽的懷抱,她甘心被他利用,她的放蕩不羈,她的嫉妒成性,她的愚蠢自私,終於讓他們的愛情鳥折斷了翅膀。噢,古英素,你確實美若天仙,可是,你給我們的愛情鳥,墜上了沉重的黃金,她永遠不能飛騰了,她的翅膀讓黃金折斷了。
假如能讓我重新來過,我會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又有兩滴淚水倏地滴落在《參考消息》上,很快在報紙上洇開來,變成了兩個銅錢大小的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