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第17章
    他總是恭恭敬敬地用「您」稱呼吳雙,且一口一個「吳局」叫著。哈小全不讓吳雙叫他「哈局」,他說聽大家叫我小全習慣了,這樣很親切。吳雙也不客氣,就一口一個小全叫著,做衛生的事也從不染指。哈小全知道,在自己提職的問題上,沒有王大正、吳雙這兩位領導點頭,自己還不一定上得來,組織部考察,群眾評議,固然都很重要,但是一把手不同意,吳雙有意見,組織部門一旦強行安排,將來這個班子也沒法搭伙,恐怕是尿不到一壺去。所以哈小全始終都很尊重這兩個人,他們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對他們的態度總是畢恭畢敬的。王大正來他們辦公室說話,或交待事情,哈小全總是站起來,一幅隨時聽您吩咐的樣子。

    哈小全掏鑰匙開門進了辦公室,把包放在桌子上,準備打開窗子,忽聽身後響起了噠噠的高跟鞋聲。他回頭看見古英素輕盈地閃進門來,一身抹袖的黑色連衣裙,反襯出她的肌膚更加潔白晶瑩,一雙玉臂裸露著,纖腰如握,一幅修長的玉腿,沒著絲襪,白色皮涼鞋,她深情地望著哈小全,一對水汪汪的眸子流波似水,哈小全感覺著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湧。古英素順手把門關上了。她在科所站隊工作,平時很少來局裡,有時局裡開全體會,哈小全能看到她,但很少過話,一個在台上,一個在台下,只偶爾對視一下。

    「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再不見你就會死的!」說著,古英素一下撲進哈小全的懷裡。

    哈小全躲閃不及,只好用雙臂接住她,在接住古英素的一剎那,他感覺自己微微顫抖了一下。「別這樣,一會兒來人看見影響不好。」一股馨香撲鼻而來,他一下醉了,情不自禁地擁緊了懷中的美人,他們忘情地吻在了一起,哈小全感到自己那個東西非常不老實地挺了起來,硬硬地頂在了古英素的小腹上。他們足足折騰了五分鐘,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來。

    「答應我,你今天晚上,一定到我那去,我給你做好吃的。」古英素軟軟地說道,她的臉變得緋紅。她的美麗,她的柔情,她的富有磁力的聲音,徹底擊敗了哈小全,哈小全深深地點點頭。

    古英素飛快地湊過來在哈小全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我走了,我們晚上見。」她像個小鳥似的迅速地飛走了,留下哈小全愣怔地站在原地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哈小全坐在電腦前無所用心地玩著遊戲,平時三下五除二,就能過很多級,今天不知怎麼了,總是過不了二、三級。他乾脆退出遊戲,打開搜狐網站瀏覽新聞,看了幾段新聞,大腦竟然全不留痕跡,索性下了網,開始打掃衛生。他在樓道擦地時內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哈小全他們參加工作沒有多長時間,就到一所大學分校接受半年的專業培訓。學校坐落在遠離市區的桃李鎮。市局和各區縣的人加起來大約有二百人的樣子,分了四個班,哈小全所在的西街區和市內其他幾個區的人分在了一個班,男男女女的大約有五十多人。大家都把鋪蓋卷搬來住校,在學校食堂吃飯。由於各區縣都是六個男生六個女生,所以都有各自獨立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

    西街區人員由冷薇帶隊,這是張喜功局長欽定,並在全體幹部會上宣佈的。冷薇在全體幹部會上代表參訓人員發了言,決心不辜負領導和同志們的期望,一定以優異成績完成學業,為回來更好地做好本職工作打下堅實基礎。其實,沒有這麼簡單,來了兩周後,冷薇就發現了問題。開始,大家由於對住校生活感覺新鮮,各方面安排得都很好,特別是學習也很刻苦。但是,過了一周後,結了婚的老李就耐不住寂寞,週三下午下了課就往家跑,有時週六下午,上了第一節課後,就溜之大吉了。小劉和小齊雖然沒有結婚,但正在交女朋友,受老李的影響,他們也常常不上課就往市裡跑。還有的人因為受不了學校的伙食,所以不論男的女的,隔三差五地回家去改善伙食,要麼早退,要麼遲到,甚至半天不來上課。

    冷薇看看實在不像樣子,就在一天晚上,她通知大家到教室開會。她站在講台上面,等著大家陸續坐好。冷薇留著短髮,戴著一幅深度近視鏡,她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襯衣,下身穿一件肥肥大大的褲子,個子雖然很高,但沒有腰身,胸脯平平。古英素進來了,哈小全把目光一下聚在了這個美人身上,她和冷薇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把頭髮編了兩三個花,成為一根蓬鬆的短辮,留著很長的髮梢,抹袖紅色綢衫,黑色一步裙,曲線畢露,她眼睛亮亮地向教室裡四處逡巡了一下,便快步走到那些女孩子們中間坐好。冷薇終於開口說話了,標準的普通話,她有一副薄嘴唇,哈小全想,那是一個人善於表達的標誌。

    冷薇說:「我今天找大伙來,就是想說說遵守學校紀律的事。我觀察很多天了,大伙正常回家我不反對,但是,第二天上課不能遲到,更不能半截溜號,有事你請假。既然領導讓我帶隊,我就要負起責任,也請大伙多體諒體諒我。我們不能給西街區抹黑,我們西街區的同志們,從各方面都要表現優秀,我們不僅要把學習成績搞上去,還要遵守學校紀律,遵守紀律是保證學習的重要前提。我們團支部已經開會研究了組織發展問題,我們現在發展團員,政治思想進步這是必須的標準,是前提,具體到當前,考驗入團積極分子的,就是要看你的學習成績,看你的學習態度……」冷薇是團支部書記,古英素是組織委員,哈小全是宣傳委員。

    這是大家初進機關時的選舉結果。說選舉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選舉,局黨組根據大家的錄取成績和過去在學校是否幹過團的工作這兩個條件,提名他們三個人為候選人,並實行了等額選舉。這個結果令哈小全很是激動,自己一個農村孩子,並不比這些城市孩子差,非但不差,反而在有些方面甚至要強。更讓他偷著樂的是,能和漂亮的古英素在一起從事團的工作,他就有機會接近她了。

    哈小全聽冷薇說組織發展,他想,她很會利用這一切有利條件來達到管理這個集體的目的。哈小全打心眼兒裡佩服冷薇的成熟。他想,這也許跟家庭出身有關係,她的父母都是「革干」,從小就受了熏陶,儘管在「文革」時也受了衝擊,但那種出身的優越感和那種因為優越感而產生的自信始終不會改變。冷薇的父母平反恢復工作後,現仍居高位。家庭是她發揮才智的基礎,是她自信的前提。她和自己有著本質的不同。自己出身於普通知識分子家庭,本來就生活在底層,他從小受歧視甚至受污辱,他從沒有學會運用智慧來控制、指揮別人,相反,卻經常處於被控制、被支配的底層。哈小全聽冷薇談紀律問題,特別是說到早退回家,他自忖自己不存在這個問題。哈小全不願回家,甚至週日也不願回家。

    哈小全一家老少三代仍然擠在一間二十平米的房子裡,祖父、父母、哈小全和弟弟,一家五口人,生存在那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整個家庭終日愁雲密佈。父母無數次找單位領導解決問題,單位領導經常是同情話說了一大堆,答應一定解決,但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後年,始終沒有解決。所以哈小全不願回家。父母並不關心他回不回家,他們認為哈小全能獨立生活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哈小全從小跟著祖父長大,他和父母彼此間沒有多少感情。父母現在把心思都放在弟弟考大學上了。家裡唯一的一張寫字檯,他必須讓給弟弟,母親對弟弟無微不至地照顧,令哈小全嫉妒不已,好像哈小全不是她親生的似的。所以哈小全不存在學習態度問題,即使沒有家庭現狀的原因,他也會以身作則,因為他這個人循規蹈矩慣了。

    回到宿舍,老李黑著一張臉坐在自己的床上,對大伙發起了牢騷。

    「年輕輕的懂個屁呀,敢情你沒有負擔!我們孩子小,愛人上班離家遠,我不得回去照顧一下,替她分擔分擔?」

    小齊就笑著說:「我說大哥,你別扯詞了,你不說你忍不住,你分擔你能天天分擔嗎?」

    老李黑著的臉一下緩和了。「你懂嘛,裝得老練。」「老李,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太辛苦,不如『每週一歌』算了。」「別是對嫂子不放心吧?」

    「週日回去多來幾次,管個夠不就結了……」人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老李說著說著自己也開始笑了。

    冷薇提要求後,大伙果然收斂了許多,老李雖然還是一周回去兩次,但保證不遲到早退了。他肯定是很辛苦,哈小全看他的臉都有些綠了。

    同事們陸陸續續來上班了,一邊和哈小全打著招呼,一邊掏鑰匙開門。辦公室主任提醒哈小全今天上午開班子會。哈小全擦完樓道,便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點上一支煙,沏了一杯茶,拿出工作手冊,略想了想,便把要在班子會上碰的事情寫在了工作手冊上。他抬頭看了看表,距八點半還有十分鐘。王大正和吳雙從來都是踩點上班,而且從來都是準時下班,從不加班加點。不似單治當一把手時,早來晚走,週六週日有事沒事也要加班,弄得大伙筋疲力盡,這真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有一緊就得有一鬆。再說,這個局的職能越來越萎縮,管得越來越少,有些地方已經把這個局和別的部門合併了,但還剩下一些地方沒有撤,其中就包括他們這個城市。分管區長很少過問這個局的事,雖然還有幾十人,但更多的時候是自己圍繞區裡的中心工作找活幹,有時市局也部署下來一些任務,但都不是硬任務,加之這些局都是端各自區長的飯碗,吃區財政飯的,所以對市局的部署往往不「感冒」,常常是應付了事。

    司機小劉進來。「哈局,您今天上午用車嗎?不用,我們小孩姥姥病了,我得弄她去看病。」哈小全很關心地問了幾句病情,就讓他去了。

    九點在局會議室開班子會,三個人都端著水杯、拿著本和筆,在會議室落了座。哈小全因為王大正不吸煙,所以開班子會時,他也從不吸煙。辦公室主任每次也參加班子會,他是個煙鬼,見哈小全不吸,自己也只好不吸。王大正主持會,他先讓大家把各自參加市區各類會議的精神傳達一下。

    吳雙分管檢查工作,她把市局最近部署的教育收費大檢查的要求簡略的匯報了一下,並說已向分管劉區長作了匯報。劉區長指示,要認真安排,群眾對教育亂收費反映強烈,要很好地治理一下,對群眾意見大的不僅要嚴肅處罰,還要在媒體曝光。哈小全看到王大正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哈小全知道,吳雙曾是劉區長的秘書,算是有一層特殊的關係,有事沒事總習慣往劉區長那裡跑,大事小情總要越過王大正去匯報,往往王大正還不知道的事,劉區長那裡早就知道了。王大正在私下裡曾和哈小全議論,吳雙太不懂規矩了,什麼事不向我匯報,不和我商量,天天往區長那裡跑,弄得我很被動。

    王大正很嚴肅地開了口:「每次專項檢查,市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各區縣也都不當回事。雖然劉區長這樣講了,但是咱要是動真格的了,分管教育的區長該不幹了。我是從教育口出來的,我知道教育也有教育的難處,管教育的區長肯定還要和劉區長協調,到時候弄得咱裡外不是人,我看還是應付一下交差算了。這些年我們子弟上學,沒少麻煩學校,我們還從人家那裡拿了好多咨詢費,補充了我們的辦公經費。這樣吧,告訴各所,要把市局精神傳達給各學校,利用提醒函的形式,向他們宣傳政策法規,幫助他們糾正不合法的收費項目,對合理但不合法的,要積極向市局協調,爭取變為合法的收費項目。

    另外,培養幾個好的典型,通過媒體宣傳一下,以點代面,使治理工作真正見效。你看這樣行不行?」

    吳雙臉色儘管難看,但一把手拿出了意見怎敢不從。

    「我還想跟你們講一點意見,小全你也要聽好了,有什麼事情最好先和我通氣,我們班子定了,再向區長匯報,不然的話,我們大家都很被動。」王大正說得看似輕鬆,但這句話的份量實在是太重了,哈小全感覺整個屋裡的空氣快要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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