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繞著這個城市開著車,聽著歌。
現在是傍晚,太陽的光線並不強烈,有氣無力的陽光,軟綿綿得穿過雲層,整個世界,一片陰鬱的黃色。
我們開在路上。地面,泛著頹廢的感覺,阿烈說:「像不像黃泉路?」
我嚇了一跳,「你丫不會想不開吧?」
阿烈說:「我只是覺得自己真的沒真正快樂過。」
他指的愛與幸福,似乎認識叉子以前,我也不曾真正快樂過。
我突然很理解阿烈,但是,我卻感覺很累,不想說話,因為,即使我不說話,我也相信他知道。
一路沉默。
突然,阿烈說:「那個人是不是小賤人!」
我朝窗外一看。前面有個背影。
他微微低著頭,慢慢吞吞得走著。雖然走得很慢,但是卻讓人覺得他的步伐很沉重。
我們把車開到他的邊上,跟著他的腳步慢慢的開著。
只是他一直都沒發現我們,一直走了幾百米,他才默默得轉了個頭,看到我們,頓時嚇了一跳。
「我我我我……我操!你們怎麼在這裡!狗日的跟蹤老子啊!」
阿烈遞了根煙給小賤人,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我們都跟了你好久了,你都沒發現我們。」
小賤人木然得上車。
阿烈說:「差不多了,該死心了吧?」
小賤人呵呵笑了笑,然後說:「死心?那還差得遠。我還想做一件蠢事……然後,永遠把她關心裡,我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了。如果我再像現在這麼去想她,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因為什麼事情都是她的影子。男人,總要積極向上的對吧……」
我們很詫異得看了他一眼。
他說:「我們聊了很多的東西。有生活,有她給我的傷害,也有我給她的。我一直覺得,她給我的傷害很深,其實,我給她的也不少。我很願意去彌補,可是她說她不需要,她已經被傷得徹底了……人生中,其實也有很多的追求,我如果一直都盯著她,我就會失去所有……我想,我可能,該學會把她放在心底……」
汽車緩緩行駛著。
突然路過一顆大樹,小賤人說:「這棵樹,就似乎是她。人生中,有太多的風景……或許,這棵樹,是我所留念的,可是,如果我留在這棵樹下不走……我就真的成了一個可憐的流浪漢。」他舔舔嘴唇,然後用力皺了皺眉,很艱難得說:「我還想做一件蠢事……如果可以,我想把這棵樹移到我家裡去……如果不行,我就只好遠遠望著它……偶爾給它澆澆水……或許我不是適合它的園丁。」
我說:「放棄了嗎?」
「不是,我想,我需要成長,然後才能更好得去照顧它……或許它不再屬於我……」
「嗯?放下了?」
他低著頭,「不是,我想,很多的事情,我都做不好……我一直把她當個需要照顧的孩子……我突然發現,其實她的眼裡,我也是孩子,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她了……」
他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
我跟阿烈轉過頭卻看到他整個人都靠在座椅上,劇烈得顫抖著,淚水順著眼角不斷得劃下來。
阿烈默默得抽了一張紙巾給他,,他用紙巾把自己的臉埋住。斷斷續續得說著:「可是,就算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我都很想照顧她……就算我一無所有……我也願意給她全部……就算我現在還是個孩子……我都很願意成長到可以去保護她……我連自己都管不好……可是我覺得我可以管好她……我真的覺得,我可以給她幸福……我真的那麼相信的……」
這個時候的他,縮著身體,像是很冷得抽動著,我可以聽到他用力抽著鼻子,吸鼻涕的聲音,也可以聽到他悉悉索索擦眼淚的聲音,以及那種悲傷到極限的抽搐聲。
我無法感受那種悲傷,但是卻可以聆聽得到。
我能理解,兩隻稚嫩的刺蝟,相依為命,結伴而行,相互扶持,一隻很想去保護另外一隻,卻在不斷得刺傷對方。這是相互折磨,相互痛苦。或許,他們認識得太早……
小賤人用力攥著紙巾,一直到自己骨節發白。「我恨,我好遺憾!我無法原諒這種遺憾!我真的愛!我真的想去保護,可是總是在傷害她……我無法原諒自己,我完全可以避免的……我很想去給一個人溫暖,可是她卻越發寒冷……我無能為力……」他淚水橫流。
我跟阿烈沉默得看著前方,我們不敢扭頭看小賤人,只是偶爾用鏡子的餘光偷偷看他。我想,他的虛弱,也不希望我們看到。
小賤人很認真很認真得說:「我怕會給她帶來太多的困擾,所以,我會去成長,我真的要去保護她……」
我說:「如果,到時候,她不在需要你了呢?」
小賤人說:「我可以等。」
我深深得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他的執念……
小賤人說,「我其實很好……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麼,我清楚。我明白。」他用力得攥著拳頭:「我還想做一件事情……我希望我不會遺憾終生。所以我還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
他的臉上淚水混雜這鼻涕,眼睛卻很亮:「秘密!」
如果可以,我希望,愛可以化解一切。只是……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愛很無力。
愛是個溫暖的詞語,但是很多時候,愛也會化成刀子。
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傷害跟破碎。我想讓自己變成一塊海綿……就算針刺進去,我也可以包容著,我也不會去刺傷別人……
車,最後駛到了他的店門口,他用力擦了擦眼淚,然後說:「對不起,情緒失控,不好意思了。」
阿烈:「做兄弟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小賤人的樣子,給了我很大的感觸。不過見了叉子,我卻又不由自主得高興起來。
她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在沙發上玩電腦。
看到我來了,她立刻露出了高興的笑容,隨即又覺得不能太便宜我,於是假裝嚴肅得對我哼了一下。
這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我摟著她說:「哈,小肥婆你果斷是想我了。」
她不屑得撇過臉,嘴角微微上翹,還是跟我說:「我才不想你。有什麼好想的。才分開多久啊……」
看著她口是心非的樣子,我忍不住捏捏她的臉。她的皮膚很白,有種病態的蒼白,沒有任何的瑕疵,細膩得似乎連毛孔都找不到,所以我很喜歡捏她的臉,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瓜子臉太削瘦了……只有捏起來的時候,才會顯得稍微有點肥嘟嘟。
她被我捏著臉,含糊不清得問:「阿烈找你幹嘛?」
我說沒什麼,然後跟她說,「我會好好珍惜你的。」
她白了我一眼,不屑得說:「你敢不珍惜試試!哼哼……」
我哈哈大笑。叉子其實是一個很懶惰的女性,她喜歡像貓一樣蜷著,然後抱著電腦,看新聞,看視頻,玩遊戲。她蜷縮著的時候,就不願意起來,於是我經常被她指揮去端茶倒水。甚至連客人在看衣服的時候,她也跟小貓一樣窩在沙發上,很隨意得說:「隨便看看,喜歡神馬試一下好了……」
我很喜歡她這個慵懶的樣子……
這真是一個很悲哀的發現,她不管是勤快的時候,還是懶惰的時候,傲嬌的時候,還是高興的時候,悲傷的時候,還是幸福的時候,我都喜歡……
她的缺點,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不受控制得去喜歡她。
似乎,只要是她的,我都會喜歡,我也會喜歡她聽的歌,也會喜歡她的一舉一動。喜歡,似乎成了本能,對她,我一直討厭不起來。
叉子突然很敏感得問:「我們那麼膩,你會不會對我厭掉?」
我假裝認真得想了想,然後告訴她:「說不定哦!」其實心裡卻說,我這輩子,怎麼可能會厭倦你。
她很是驕傲得偏偏腦袋,「哼!你敢!」
這就是叉子。沒有安全感的叉子。
晚上,我關了店門,剛剛準備上個廁所,卻發現叉子脫得光光的蹲在馬桶上臭臭。
發現我進來,她很淡然得看著我。
……按照道理來說,女孩子不是驚呼一聲,然後說:「出去出去麼!」叉子卻一副理所當然很正常的樣子,在她的大眼睛注視下……我有些無語:「姐姐,按照道理來說,你不是應該會很驚慌得趕我出去麼,你怎麼一點都不害羞啊!劇本不是那麼寫的啊!」
叉子大方得說:「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個什麼勁啊!來,給大爺笑一個……」
於是我敗退……
誒,不過話說回來,按照道理,似乎也是這樣沒錯……只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睡覺的時候,叉子死活逼著我跳大象舞,我當然寧死不從。她果斷許諾各種好處,來誘惑我,我也死活不肯,最後她眼睛一翻,小臉一板:「我生氣了!」
我淚流滿面,「叉子姐姐威武……小得錯了還不行麼……」只有屈辱得跳大象舞給她看……我了個草……我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我還有那麼一天……
睡前,我們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窩被窩裡一起玩電腦,其實我更喜歡兩個人一起看視頻。而不是各玩各的。
這個時候,別人給我發了一個視頻。是曹軒賓在非同凡響比賽的時候唱的歌:可惜不是你。
這個一臉苦逼的男人,很認真得唱著這首可惜不是你。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唱得很認真。讓這首有些悲傷的歌曲,顯得格外滄桑。
我這才發現,音樂真的可以傳遞人的感情,我看著他唱歌的樣子,聽著他的歌,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悲涼跟難受。我偷偷看了一眼叉子,卻發現她也很認真得在聽。
有的時候,有些遺憾,或許真的會伴隨終生。我聽著曹軒賓的歌聲,心裡想著,同時,我又衷心的希望,我這輩子,都不要有機會去對這首歌傷感。
曹軒賓,唱得很認真,這個不怎麼帥的男人,這個時候,似乎帶著光環,充滿了故事的魅力。後半段,他幾乎全部都在即興發揮。結尾的時候,甚至凝噎得唱不下去。
我看著他唱歌的樣子,心想,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這個時候,叉子突然說了一句雷翻我的話:「尼瑪,這得多苦逼的人,多苦逼的人生,才能唱得出那麼讓人覺得苦逼的歌曲啊……」
我一陣無語。
睡覺的時候,她很認真得抱著我,然後問:「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我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她問:「你這輩子都不會丟下我的對嗎?」
我說:「你趕我走,我都不走啊。我丟下你,你怎麼辦吶,你這脾氣,就我受得了,我要走了,你怎麼辦,哈哈。」
她不滿得咬了我一口。然後小聲說:「不要傷害我。」
我一陣心疼,便拍著她的背安慰說:「我絕對不會去傷害你!」
這就是叉子,沒有安全感的叉子,讓人心疼的叉子。
叉子的咳嗽,與日俱增。
止咳藥,也無法遏制她每天歇斯底里的死咳。
看得我心疼又難受,她很不好意思得要我陪她去她家門口的醫院看病。從小,她就習慣上那看病。
值班的是一個知性的中年阿姨。見了她,很親切得打了個招呼:「喲,好久沒來啦!」然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叉子難為情得跟我解釋說從小她身體就不好,所以經常去醫院,一來二去,這些醫生,都跟她很熟了,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難怪看我的眼神也挺奇怪的。
做了一番檢查,醫生說她不是感冒,而是呼吸道感染。然後叮囑說:「不准再吃太甜的東西了(叉子的表情苦了一苦。),不准再吃冰的東西了(叉子的臉上開始出現傷感),不准再吃刺激性的東西了,比如麻辣的,要清淡為主。」
這個時候,叉子臉上的絕望,就跟得了不治之症一樣,清清楚楚得告訴我,什麼叫對吃貨來說,最大的傷痛。
她可憐巴巴得問:「那怎麼才能快點好起來……」
醫生想了想,然後說:「兩個辦法,最管用,就是打針了!增強免疫力,以後身體也會好很多的。」
叉子弱弱得問:「可不可以不打針……打針的話……得打幾針啊……」
醫生仔細得想了想:「打針的話,隔一天打一次……大概2個月吧……」
「我操……那不是屁股都被打爆了……」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叉子的小屁股密密麻麻的針孔,不由一陣惡寒。
果然她也想到了,露出了怕怕的表情。
醫生解釋說:「這樣效果很好,免疫力增強了。以前就有個人打了2個月,雖然坐都不能坐,但是體質卻強了很多,也沒那麼多病。」
叉子說:「別……打兩個月針,你不如殺了我來得乾脆……還有一個辦法呢?」
醫生說:「掛鹽水……但是,效果沒那個好……」
叉子霸氣得說:「就掛鹽水了!先不咳嗽再說,打死我也不打針。」
這讓我想到了小的時候,我得了眩暈症,然後去上海看病,病懨懨得走進醫院,一聽要打針,立馬嚇得連滾帶爬得從4樓逃到1樓躲好,那東西麻利得醫生都弱弱得問我媽:這孩子真的病了嗎?不會是裝的吧……
哈哈,我想如果一定要打針,叉子也果斷會逃得連滾帶爬的吧……
叉子,果然跟這邊的人都很熟,護士見了她,很高興得打了個招呼,儼然一副好久沒來的表情,讓我有一種這裡是茶室,而不是醫院的錯覺。
叉子……身體是該有多弱啊,看著她虛弱的表情,我不禁有些難受。
我萌生出,想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在去醫院的衝動。可惜,我做不了主。
其實,我跟她是一類人,很多時候,我中午沒胃口,於是我命令她去吃飯,她卻說她也沒胃口,但是不准我不吃飯,於是這樣相互命令,最後的結果是她生氣,我逼著她陪我一起吃,然後我吃了一點點,她吃得更少。
我想,她身體的營養,應該缺得一塌糊塗才對。
陪她掛了一會鹽水,聊了會天,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兩下。於是她眼巴巴得看著我。
我無奈得衝她笑了笑:「想吃什麼?」
她說:「KFC!」
「香辣雞翅,勁脆雞腿堡?」
她說:「不要香辣雞翅!順便幫我去KFC邊上的雞排店買一個大雞排,哦哦哦哦,還有漢堡小子的鹽酥雞!」
我說:「我知道了,香辣雞翅,勁脆,雞排,鹽酥雞,是吧?馬上回來……」
她很無奈得說:「不要香辣雞翅……」
我說:「明白了!那我去買啦!」
她說:「你再跟我說一遍要買什麼,保險點……」
我說:「香辣雞翅,勁脆,雞排,鹽酥雞!」
她皺起眉,很可愛得說:「我都說了,不要買香辣雞翅!」她的嘴巴撅了撅,露出無奈又生氣的樣子:「我生氣了!你氣我是不是!」
我嘿嘿笑了笑:「香辣雞翅是我想吃,好啦,乖,我去啦!」
她恨恨得白了我一眼,小模樣讓我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結果她卻偷偷摸摸得看了看四周,嗔怪得說:「這裡是醫院誒,醫生護士都認識的……還好沒人看到。」
哈哈……我發現,她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了。剛剛認識的時候,明明覺得她成熟懂事,而現在,卻覺得她越來越小,越發幼稚可愛。
我跟她的感情,與日俱增,我時刻都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依賴。東西買到一半,她的短信就追了過來:怎麼還沒回來……
我說:姐姐,買東西總要時間啊……你不會想我了吧!
她:哼!我才不想你呢!
這種口是心非的話,每次讓人想到就會覺得甜滋滋的。
如果她是一個陷阱,我第一次有一種,沒法逃出去的感覺……
等我買了東西回到醫院,她看到我的眼神就充滿了亮閃閃的感覺:「啊啊啊!餓死我了!」
可惜沒吃幾口,她又露出了難受的表情,又要我陪著去上廁所……於是,我的第一次進女廁所,就給了她。拎著鹽水瓶,看著她上廁所的感覺,讓人覺得怪怪的。
我看著叉子,我想,這個時候的她,虛弱又讓人憐愛。
很快,她掛完鹽水,外面的天色就昏暗起來了。
然後我接到了小賤人的一個電話:「我要做的最後一件傻事要開始了,你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