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妻子的責難面前,葉曉楓啞然失聲,因而當靈羽提及他和余麗之間的事情時,他也只能一身冷汗地保持沉默。那枚幸運幣就是無情的鐵證,當葉曉楓厭倦余麗的同時,女人也在絕望之下,用這件第一次偷腥時就偷偷藏起來的強有力的武器擊中了他的軟肋。
為了挽回靈羽的心,葉曉楓沒忘記給自己找種種開脫的理由:情緒低落,酒後一時糊塗,在殘酷競爭中被人坑害等等。然而,任何理由都無法改變靈羽對他的看法,當他作繭自縛、越陷越深的同時,她已經不再信任他了。
這次,靈羽沒有過多責備他,即便是當晚入睡時,她也沒做出讓他感覺不對勁的事情,她的冷淡讓他更是心有餘悸。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第二天早上,葉曉楓起了個早床,下樓買來早餐,擱在桌上,以便等她們醒來以後吃。隨後,他披衣出門,同馬局長一道參加曇城博物館的新館落成典禮。博物館裡也掛有他的書法,文物局接下來的飯局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臨近中午的時候,葉曉楓找到了機會,把陪馬局長一起過來的余麗拉到一旁,提了銅幣的事。余麗不以為然的態度讓葉曉楓極其惱火,她滿不在乎的樣子也讓他明白,眼前的女人真要狠下心來,絕對不會給他留有餘地。
「不要怨我,我只不過把東西還給原先的主人罷了。」余麗用鎮定的語氣對他說。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毀了我的家庭?你要我怎麼跟她解釋?」葉曉楓強壓住怒火,說,「我沒想到,你會使出這樣卑鄙的手段。」
「你真在意你的家庭?你真在意靈羽對你的看法?葉曉楓,今天說出這話的人不像你,只要能成功,你寧願犧牲周圍的一切東西。」
「至少我不會像你那樣卑鄙,從一開始就算計別人!」
「呵呵,我卑鄙,我是會算計人,但不管怎樣,我至少真心誠意地愛過你,想要幫過你!可是你呢?每次你脫掉褲子,跟我倒在床上干的時候,你又有多少真心,每次你把那團糨糊弄到我身上之後,你是否對我說過一句體貼的話?我真是太傻了,總是對你抱有幻想,以為你跟那些人不一樣,以為能夠從你身上看到特別的地方……其實,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受,也不會去愛你妻子或是其他人,你所關心的,永遠只有你自己!」
葉曉楓沒能跟余麗繼續爭執下去,也沒能找到更有力的辯駁武器。余麗說得沒錯,近幾年的他就像條喪家犬一樣成天圍著無聰、桂姨、馬局長他們轉來轉去,而余麗之於他,不過是一個供他發洩苦悶的工具罷了。
整整一天,葉曉楓都提不起精神,晚上回到家裡,他發現白天給妻子買的早餐依然放在桌上。靈羽不在客廳,岳母和燦燦也不在。他拾起硬如磚塊的包子,狠狠地啃了一口,早已冷卻的豆漿也被他喝得一乾二淨。
這天晚上,靈羽堅持要在兒童房睡覺,葉曉楓只好獨自入眠。第二天一大早,葉曉楓就跑到兒童房去看妻子和女兒,在失去創作靈感之後,他不能再失去她們了。
「別碰我的女兒!」沒等葉曉楓把手伸向燦燦,靈羽就衝他嚷了起來。
「我想抱抱我們的女兒,難道親親她還不行?」
「我們的女兒?你真有把她當成你的女兒,你考慮過燦燦的將來?請你把手拿開,我不許你在碰過那個妖精之後,再來玷污我的女兒!」靈羽把孩子搶回到懷裡。
「靈羽,相信我,我早就跟她斷了,要我說多少次你才相信?難道非要我跪在你面前求饒,你才肯放過我?!」他激動得嘴唇都哆嗦起來。
「葉曉楓,你沒必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就算你繼續跟她來往我也不怨你!最近,我想明白了許多事,以前我把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不會放棄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一個人想要成功,實在太難,你要不惜一切代價達到你的目的!」
靈羽的話如同一瓢冷水,潑濺到他的身上。起初,他只是感到一陣發冷,隨後是整個皮膚縮緊,當水在表層冷卻成冰之後,他的肢體和內心也絕望起來,他想自己就連最後一塊陣營也無法保住了。他大大地呼出一口冷空氣,坐在床上,推開了玻璃窗。窗外的大雨和他此時的心情遙相呼應,而隔壁房間傳來的哭聲也讓他備受折磨。他坐在床頭,不知不覺間時鐘已經指向了凌晨一點半,這時,隔壁的房間傳來的嚷嚷聲讓他驀然清醒過來。當他看見妻子抱著女兒衝出兒童房,而岳母也緊隨其後時,才發現事情不妙。不管妻子是否願意,他都跟她們一起坐電梯來到地下車庫。
去醫院的途中,葉曉楓、靈羽和岳母三人都沒說話。正在開車的葉曉楓從後視鏡中看到妻子正心急如焚地哄燦燦別哭。孩子自出生那天開始,就體弱多病,這次高燒不退同樣也讓葉曉楓提心吊膽。但他不能說出哪怕一句安慰妻子或是岳母的話,以免觸動她們敏感的神經。
來到醫院之後,靈羽掛了號,護士拿來吊瓶,給孩子輸了液。望著燦燦扎過針眼的頭皮,緊貼在額前的軟發,葉曉楓心疼得差點落下了眼淚。他用手去觸摸女兒手上嬌嫩的皮膚,女兒下意識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她柔軟的小手讓他更難過了。他騰出另一隻手,想要摸摸女兒的臉蛋,妻子冰錐一般的眼神卻迫使他把手又縮了回來。
「謝謝你今天能陪我們來。」靈羽用某種奇怪的口吻對他說。
「謝謝我?」葉曉楓摸不著頭腦。
「你這個大忙人終於有時間了。」
「等燦燦好了以後,我還要……」
「沒有以後了。」靈羽打斷了他,用噙滿淚水的眼睛望著他說,「沒有以後,也沒有將來,你的以後你的將來跟我們無關……請你走開吧,讓我們安靜一會兒,這裡有我和媽照顧燦燦!」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推了他一把。葉曉楓朝妻子和岳母那邊望了一眼,頂著大雨,邁著失落的步伐離開了醫院。
接連幾天過去了,妻子還是沒能原諒他,而女兒也被岳母帶回老家去了。如此一來,葉曉楓的生活更是失去了重心,而晚上的時間是最難熬的,無論是外出散心,還是坐在家裡看電視,都無法消除他的落寞和無奈。三天以後的那個晚上,他在街道上徘徊良久,隨後驅車去了萬仙城藝術村。他想或許只有回到藝術的起跑線上,才能釐清千頭萬緒,另闢蹊徑。
葉曉楓把車停在小樹林附近,坐下來,點了支煙。思緒此起彼伏的他想到和靈羽相識時的情景,想到以往那些單純的日子。在他跟以往的那些朋友失去聯絡之後,他如願以償地變成享有極高聲譽的藝術家,他的千萬資產可以讓他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然而,他卻為此付出太多的代價,在失去藝術活力和被家人厭棄的同時,他也迷失了自己。他熄滅煙,吸了吸鼻子,眼淚卻因胸中的陣痛而無法疏通。他搖搖頭,站了起來,朝藝術村那些粉刷一新的房屋走去。等到他走近些時,才發現電線桿和村裡的報欄上貼滿了海報。
海報有全開的素描紙那麼大,上面刊登了下個月在這裡舉辦藝術展的事宜。葉曉楓把視線挪到海報右下角時,在畫家和策展人的名單上找到楊志彬和刀疤臉的名字,他沒料到他們會在這裡舉辦藝術展。看了一會兒,葉曉楓攔住一位路人,向他打聽了楊志彬和刀疤臉的住處。那人給他指明方向之後,葉曉楓深吸了一口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那扇緊閉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