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批發市場的店舖早就打烊了，葉曉楓、楊志彬和小宋在那裡逛了老半天，也沒瞅見靈羽的蹤跡。從批發市場出來，紛亂的人群在街道上躥來躥去，打貨的，拎著行李四處走動的人流以及賣飲料和小吃的商販們的叫賣聲，更是讓人振聾發聵，不知從何處尋覓蹤影。這裡太大，太亂，岔路口也太多。
「要不，咱們再去火車站那邊看看？我看那丫頭這兩天有點不對勁，怕不會是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們。」楊志彬停下腳步，對葉曉楓和小宋說。
「我們分頭去找，我先去售票廳那邊。」葉曉楓說。
三人分頭行動之後，葉曉楓朝售票廳那邊跑了過去。即便不是週末，前來買票的人卻依然排成了幾條長龍，從售票廳一直延伸到外面，跑到這裡來找靈羽，葉曉楓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踮起腳尖，四處張望著，人群卻如密不透風的牆一般擋在他面前，在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到靈羽，實在是大海撈針。他在售票廳的人流和人流之間穿梭了十多分鐘，也沒看到靈羽，心急如焚的他開始一一詢問排隊買票的旅客們，向他們比畫著靈羽的模樣和身段。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葉曉楓沮喪地從售票廳出來，打算去問兩個朋友，看他們是否打聽到了她的下落。剛出門，後面就有人扯他的衣服，回頭一瞧，一位中年女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喂，剛才我聽見你跟那邊穿制服的人說話了。你要找的女孩是不是小個子，穿白襯衫和牛仔褲的那個？說起話來伶牙俐齒的。」中年女人問他說。
「大姐，你見到她了？！」葉曉楓看到一線希望。
「不光見過她，還從她手裡拿了票，比原價多了五十元。可惜了，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居然當起了黃牛販子！」女人說。
「她現在去哪了？」葉曉楓問。
「你去那邊找找。」女人給他指明方向，轉身離開。
葉曉楓按照女人所指的方向，跑到售票廳後面的小巷子去。幾個人正扎堆聚在那裡，一邊吸煙，一邊點著手中的鈔票。他在這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當中，認出靈羽來。
「靈羽！」葉曉楓喊了一聲，朝她走了過去。女孩把煙扔掉，用鞋踏滅，笑著迎向他。
「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到這裡來了？你也不仔細想想，大家有多著急！」葉曉楓有些生氣地說。
「你看，我掙了好些錢。」靈羽晃了晃手中的鈔票，都是一百、五十元的整張票子。
「錢是哪來的？我們到處找你，你居然領著這些孩子，跑到這裡來當黃牛！你知不知道，這是坑人的勾當！」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用不著你來教訓！」靈羽瞬間變了臉，把錢往屁股口袋一塞，甩開葉曉楓的手，朝巷子另一頭跑去。
葉曉楓好不容易攆上靈羽，把她攔下來時，才發現女孩哭了。眼看她滿臉淚痕，葉曉楓不禁軟下心腸、和顏悅色地向她賠禮道歉，說剛才不該對她發脾氣。靈羽把腦袋壓低了些，拿鞋底磨著地面。幾秒之後，她抬起頭，帶著哭腔望著他，說：「你知不知道，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葉曉楓搖搖頭，摸不清她的心思，女孩頓了幾秒，才哆嗦著嘴唇，說：「我希望你能安心畫畫，希望你今後不再因那些瑣事而分心……曉楓啊曉楓，你是否知道，當我看到你被那些人呼來喝去、四處奔波時，心裡是什麼滋味？」
「我懂，但楊志彬和小宋都在幫我，而等我把畫賣出去了，也會有所轉機。就算你想幫我，這樣做只會讓我更難受。」葉曉楓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
「不，你根本就不懂。你不瞭解女人，更不知道女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甘願去冒什麼樣的風險……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我在自作多情，把所有事情都搞錯了！」兩人正說著，楊志彬和小宋趕了過來，女孩輕輕地吁了口氣，悄悄地拭去臉上的淚痕。
回去的路上，靈羽沒再跟葉曉楓說話，抵達出租屋之後，葉曉楓才從日曆牌上看到，今天是他的生日。過了今天，他就滿二十七歲了，而此前他竟然忽略了這一點。回頭再想今晚站在火車站兜售高價票的靈羽，想到她大約只是想要多賺一點錢，買份像樣的禮物送給他，嘴裡不禁充滿了苦澀的味道。他從床上爬起來，來到客廳，發現楊志彬還在電腦前爬格子，便拉來板凳，坐到他跟前，問他說：「丫頭已經睡了吧。今天，我說的那些話，怕是傷害到她了。」
「我想她不會跟你計較這些的。」楊志彬說，「誰都看得出來，她願意為你作任何犧牲。喏，這是她叫我轉交給你的。」說著話，楊志彬把一支嶄新的，上等木料做成的毛筆遞到他手裡。
「沒想到她這麼有心，也許我真配不上她。」葉曉楓用手掌摩挲著這支筆，對楊志彬說，「我從武漢跑到藝術村，又從藝術村跑到曇城，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成。我何嘗不知道那丫頭處處對我好，可目前我或許不能帶給她幸福。」
「真沒想到，你也有不自信的時候。現在的你，已經贏得了千載難逢的良機，葉曉楓，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坦白地說，我信不過自己，也信不過無聰，說到底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畫商，我想他不過是拿我當試驗品，無關痛癢地賭上一把，看能不能從我身上賺取利潤。商人最關心的東西就是利。他開始幫我們出畫冊，搞宣傳，還不是為了利潤，看能不能在藝術村淘到寶……關鍵時刻他能沒來，上次見過我的作品之後又說出那樣的話，已經證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曉楓，你不能打退堂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餡餅，想要回報就需要付出，你沒必要成天把心思放在無聰的為人和想法上面，你要做你自己！今天，你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讓人失望，就算你不考慮我和小宋的感受，也要為靈羽著想吧。她這樣對你，甚至心甘情願去當黃牛販子，你卻在這裡給自己留下這樣的托詞和退路……你有沒有想過，丫頭要是知道了，會有多麼難過！」
楊志彬的這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一般，一股腦兒地傾瀉到葉曉楓的腦海，讓他切實地感受到，朋友們之所以不計回報地支持他，是把所有的希望和榮譽都押在他身上，希望能讓他成為他們的代言人。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準備好紙筆，開始畫畫。電風扇在他身後嗚嗚地吹，蚊蟲在他眼前飛來繞去，汗水順著他的脊背不停地往下淌……他想唯有永不停歇地畫下去才能穿透幽暗石壁，尋覓到那一抹微弱的光亮，而等他打完草稿，天色已明，靈羽也起床走到客廳裡來了。
再次見到靈羽，昨晚兩人之間的隔閡已經煙消雲散。葉曉楓把打好的草稿拿給靈羽看，並告訴她說，這支新筆用起來，很是順手。
「你真喜歡，不怕黃牛販子的東西不乾淨？」靈羽撅著嘴巴說。
「呵呵，別再生氣了，其實，我還應該好好感謝你。」葉曉楓說。
「謝我？我沒聽錯吧？」
「如果當初不是從你身上找到了靈感，恐怕現在的我，還在為無聰的作業題犯愁，也不可能這麼快就順利地把草稿完成了。」
「什麼時候學會討好人了？不過呀，你的這些奉承話，我一點也不愛聽。」靈羽說著話，朝葉曉楓羞赧一笑，嫵媚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