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98節 :命歸西天
    張中醫走後,盧小月問張維:「我怎麼會贏張老師呢?」張維笑著說:「你當然要贏他了,你是我的徒弟嘛!」盧小月奇怪地問:「那你們怎麼常常下個平手呢?」張維笑著說:「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盧小月說:「好,你說吧。」張維說:「第一天我全贏了他,我以為他是不熟,在讓著我。第二天再跟他下,我就知道他的棋下得不行,所以就讓著他。第三天、第四天我繼續讓著他。我發現他是一個很在乎輸贏的人,如果我一直贏他,他就不跟我下了,但如果我故意輸給他幾盤,他就會一直跟我下下去,唉,我還以為他真的看開了。那時候,你又不會下棋,所以我只有故意輸了,再說,他這個人很好,也很努力,他和我討論老莊哲學,本來他不會背誦,因為我能背誦,他也就背誦了,真的太難為他了,我不想傷害他。你那天給我說,我的思想是道家的,我當時不同意,你走後,我仔細地想了想,最近我的思想的確有很大變化,我的心情好多了,在這兒也不急了,再不想什麼天下不天下的了,一心想著把身體養好,這與他對我的醫治和討論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寧願自己輸也不想打擊他的信心。」

    盧小月聽後,說:「你不想打擊他,可又讓我打擊他,還不是一樣嗎?」張維說:「那不一樣,你是刺激了他,他還會和你下的。我呢,就說你資質很好,是下棋的好料,我也不及你呀。」盧小月問:「那你以後還教不教我下棋呢?」張維笑了笑說:「當然要教了,我給你教的時候,就想起和我的老師易敏之下棋時的情景,就好像和他下的一樣啊。我們下棋的時候,不單要談棋路,更重要的是,我們在談哲學。他現在雖然不在了,但我對他的哲學熟透於心,給你教他的棋路的時候,也等於是進一步瞭解他,在瞭解他的同時也就瞭解了我。」

    可是,盧小月是不太在意輸贏的那種姑娘。她說,她就愛聽張維講解棋路,因為講的是人生的道理,很有意思,至於能不能贏,她不在乎。所以,過了幾天她和張中醫下棋,就忘了張維給她教的棋路,隨便走著,碰著哪個吃哪個,一連輸了兩局,到第三局的時候才定下心來贏了一局。

    張維的病情有了一些明顯的好轉,大家都很高興。李寬來看過兩次張維,向醫生詢問了一些情況後對張維說:「我看你現在就一直在醫院裡住著好了,直到病完全好了為止,醫藥費你不用管。」

    這一天,周天濟命歸西天,家裡來了很多人,一個個都哭得很傷心。好在他們早已哭過,早已傷心過,場面不是很壯觀,但張維卻異常傷心。他流下了眼淚,趴在床上偷偷地哭。他想:周天濟無論怎麼說,還有這麼多親人在關心著他,在他死後,也有這麼多人在為他傷心,而我呢,我死後,誰會來為我傷心,為我收屍呢?一想到這兒,他就想起那些愛過的人。真是人生如夢啊!他住院後,同學們來看他的很少,只有林霞常常來陪陪他,算是一種安慰。他一直想,穆潔可能會來看他,可是,她卻沒來。這一點很讓他傷心。

    周天濟死後,那張床就一直空著。張維晚上常常做夢會夢見周天濟,醒來後就望著空床發呆。他想,人死了真的沒有靈魂了嗎?

    有一天,老吳來看張維,這倒是很意外的事。老吳自愧沒有來看過張維。張維在醫院裡也常常想起老吳,覺得老吳對他是有恩的,他卻將人家氣過,恨過,真是不應該。現在看見了老吳,他真是百感交集,無言以對。老吳給張維拿了兩瓶啤酒來,正碰上盧小月,就問:「他能不能喝酒?」張維說:「當然可以了,是不是小月?」盧小月說:「行吧,就這一瓶啊。」

    兩個人在這時候見面,都覺得有好多話要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好在有一盤象棋。小月給他們擺上,在旁邊看著。兩人一口酒一步棋地下著,甚是得意。下完棋後,老吳就躺在周天濟原來的那張床上休息,笑著說:「跟你下棋,很累,不過,也很開心。」張維也說是。老吳忽然問:「這張床一直空著嗎?我可以住下來陪你啊,可以陪你下棋嗎?」

    張維一聽老吳這樣問,就有些傷感,把周天濟的情況對老吳說了。老吳也感慨不已。晚上,老吳真的睡在那張床上陪張維了。兩人一直聊著,張維忽然問老吳:

    「你真的相信人有靈魂嗎?」

    「當然了。」老吳說。

    「可惜我無法相信。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想,如果人真有靈魂的話,該是件多麼好的事,那樣的話,我現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我就不會再懷疑人生了,人們也就不會作惡了。」張維說。

    「反正我已經說了你很多遍,再也不想勸你信這信那了。你好好想想,人生中有很多事情都是很神奇的,是人力無法想像和解決的。哲學在幹什麼呢?總是解釋現世人生的意義,可是,幾個問題就把你問住了,如哲學中所說的價值一旦碰上終極性的問題時就毫無意義了,因為沒有根據。這就是道家哲學以虛無為道的原因。可是,如果把道家哲學人性化了,就成了宗教。一旦成了宗教,人的一切追求不就有了價值嗎?」老吳說。

    兩個人談到十點半時,盧小月進來給張維打了針,吃了藥,讓張維睡去了。

    第二天,張維又想起老吳的話。想著想著,就看見天空中有七彩虹出現了。再想想小時候的一些異狀,他也迷惑了。連續幾天,張維一直覺得應該相信神的存在。他從張中醫那兒借來了幾本佛經研讀起來,然後又讓林霞給他帶來了一些小說和詩歌,其中有泰戈爾的詩全集。他還借來了《聖經》和《古蘭經》。他也很少跟人下棋了,張中醫看他正在看經書,也不願意打擾他。

    數日之後,張維寫了一本讀書心得,拿給張中醫看。張中醫一看,問張維:「你真的相信天地間有造物者存在?」張維也疑惑地說:

    「我不知道,知識告訴我,它不存在,心告訴我,它應該存在,可是,直覺告訴我,它很神秘。我不知道是應該相信知識,還是應該相信心,或者直覺。」

    「可從你寫的這些文章裡可以看出,你是信了。」張中醫說。

    「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把造化擬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擬人化之後,再假以想像,就完全成了宗教感受了。」張維說。

    張維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現在他明白什麼叫宗教感情了。但是從那日起,張維的臉上就出現了平靜而從容的笑容,這是很少有的事情。他繼續寫著,寫到很累的時候,就出去散步。醫院住院部裡有一座很美麗的花園,前日裡突降大雪,將花園銀裝素裹,空氣也格外清新。這些年來,北京很少下雪,現在突降大雪,人們都很驚喜,把雪花兒捧在手裡,久久不肯放下。

    有一天,林霞來看他,他把那些寫的東西給她看。林霞仔細地看了很久,對張維說:

    「我覺得你最近以來變化很大,你好像有些信佛了,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藝術地感受了一下人類最古老的感受世界的方式。我現在覺得用藝術來表達自己好像更好,更準確。我準備把哲學當做第二條出路。」張維說。

    林霞微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文稿說:

    「易老師生前也曾經給我說過這麼一句話,他說,藝術比哲學更高級,更準確。當時我不明白,也不理解,現在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恍然大悟。他經常還說,他這一生中最遺憾的就是不能用藝術的方式來描述自己的感受,不能用藝術來自娛。你比他要好,你會寫詩,懂藝術,更能感悟到存在的本質。」

    實際上,這種認識對張維來說,早就有了,只是他過去一直認為哲學高於一切,是一切思想的基礎,現在看來,這種認識似乎很浮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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