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45節 :幾乎要發瘋
    在春節前夕,吳亞子終於給張維回信了。這封信很短,短得張維幾乎要發瘋。

    張維:

    近好!

    收到你的信很久了,一直不能回信,因為我的淚水一直未干。我是為我們的過去而流的,不是為我們的將來。我們不可能有將來了。我上封信已經說過了。再見吧!我不會再接你的電話了,也不可能再給你回信了。上次就是我的猶豫才導致你還心存幻想,以後我再不會了。

    假期我要去歐洲旅遊,不回北京了。

    再見!

    永遠的朋友:小亞

    張維拿著這封信在宿舍裡整整坐了一天,一口飯也沒吃,一口水也沒喝。淚水卻一直流著。也沒有人找他,樓上的人都回家了。偶爾在晚上九點鐘左右的樓道裡用煤油爐子做飯的研究生他大多不認識,也不想與他們認識。

    天漸漸黑了下來,宿舍裡慢慢地被黑暗和孤獨所浸透,彷彿他倒成了黑暗和孤獨的中心。他沒有開燈,仍然直直地坐在桌旁。淚水已經流乾。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死了。有人敲門,他充耳不聞。他不想見任何人。敲門的人走了,他倒是又想是誰在敲門,於是起來去開門。人早就走了。

    他打開了燈,然後又把燈關了。他覺得這燈光是如此地刺眼,如此地惡毒,彷彿在嘲笑他。他喜歡黑暗。他覺得有些累,便躺在床上繼續想起來,他在想吳亞子為什麼這麼絕情?為什麼會不喜歡他?難道真的是她說的那些原因?他不相信,他對她說的那些原因有些不屑。他便又把他們從相識到分離的整個過程又想了一遍,也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多少次想了。

    他覺得有些餓了。但宿舍裡什麼都沒有,除非到外面去吃,他又不想出去。他想到自己是多麼愛她,而她又是多麼絕情時,他傷心地又哭起來。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可憐的張維哭著哭著,竟睡著了。也怪,這一晚上,他睡得特別沉。

    第二天已經是大年三十了。中午,他莫名其妙地坐車來到了頤和園,在淒冷的陽光下,他坐在昆明湖的邊上,靜靜地看著冰封的湖面。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短大衣,衣領高高地豎著,一條棗紅色的圍巾在風中被吹歪了。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眼睛裡全是淚水,卻再也滴不下來一滴。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並沒有想到要自殺。他也沒有想什麼王國維,他的心裡仍然只有吳亞子一個人。他在想:她為什麼不回來呢?她為什麼要到歐洲去呢?她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那個男朋友對她好嗎?有他對她那麼好嗎?他的情緒糟糕極了,但看上去平靜極了。

    下午很早的時候,這裡就要關門。他只好又回去。他在學校附近找了很大一會兒,才找到一家開門的飯館,在那兒吃了些東西,他又回去了。

    天漸漸地黑下來,他打開了燈。他又一次拿起吳亞子的信來看。那幾行字他背都背下來了,可是,他總覺得這不是她寫的。但是,每一次看的時候,又覺得千真萬確是她寫的,他甚至覺得這封信應該早一些來到。難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現在不是來了嗎?可是,現在他才覺得這太殘酷了,他無法接受。

    遠遠地,響起了放鞭炮的聲音。張維知道別人家都在過年。他躺在床上,想起小時候過年的情景。那時,過年是不孤單的,有父親在。他們也要準備一些年貨,要在門上貼對子和門神。父親一邊貼著,一邊給他講對子的內容,還給他講怎樣寫對子和寫毛筆字。初中一年級的時候,他就能寫對子了。父親為了顯示兒子的天才,把附近村裡的對子都包了下來。過年的前三天,他就一直在給村民們寫對子,所有的人都笑著點頭,不住地稱讚他的毛筆字寫得好。年三十下午,他無事可做,就到附近的村子裡去轉,實際上是看他寫的對聯究竟怎麼樣。有些村民不識字,把牛圈門上的對聯貼在了大門上,於是大門上就會出現「牛羊滿圈」一詞。大家知道了,跑出來讀,笑,但對聯已經貼上去了,取不下來,張維只好再寫兩幅。

    上大學時,只要他回去,過年的前三天仍然由他來寫對子。這時,他已經不滿足照著書上的對子寫,他經常給別人編著寫。有些是父親贊同的,有些是不贊同的。有一年,他家的門上就寫了這樣一幅對聯:平生愛自由,一世有英名。橫批是:無為而作。父親很喜歡,逢人就說。張維想起這些,就有些傷心,覺得父親死得太早。他還覺得對不起父親,因為他今年不回去便無人給父親上墳,不知道父親在另一個世界會不會怪罪他。他又想起了母親。母親不識字,不會寫信,只讓劉洋或劉田給張維寫過幾封信。他常常想回去看看母親,但他身無分文。他把林霞給他的兩百元錢中拿出一百元給母親寄了去,算是他的一點兒孝心。真心說,他是常常忘掉母親的。他和母親的感情並不深,他除了覺得有一種義務外,別無其他。有時,他覺得這種感受比沒有母親更讓人痛苦。

    最後,他拿起筆來,滿腔悲憤地給吳亞子寫最後一封信。他用刀尖挑破了自己的手指,開始寫起信來。每頁紙上只能寫十幾個字。他寫了十頁。

    寫完這封信後,他真的感到了死之痛苦和生之輕於鴻毛。他看了看床上的安定藥片。那是他買來為失眠而用的,是前不久才買來的,只吃了幾片。他倒了一杯水,然後他平靜地坐下來,他想,還有什麼沒有辦的事嗎?他突然感覺到一種悲哀,在即將赴死之際,他覺得自己學習了十幾年,苦苦地追尋了很久,可人生最重要的問題仍然一片空白:人死了後靈魂會不會存在?人死了後真的不存在了嗎?那樣的話,我死不死有什麼重要呢?他覺得死亡在剎那間變得如此蒼白,卻又如此神秘,如此沉重。

    突然,他跪在了地上,對著上天說道:我寧願人是有靈魂的,我死後,請賜給我愛的人歡樂。

    淚水恣肆汪洋。他覺得自己是多麼地不幸啊!

    水已經溫了,他把藥片拿在了手裡,滿滿一手。這時,他的頭腦突然一片空白。他先喝了口水,然後他數著藥片,大約有九十多片。

    再見了,世界!再見,愛人!我生是為尋找人生的意義,死是為祭奠人生的無意義。

    決心已下。

    正在這時,門響了。他一片慌亂,有幾片藥撒在桌上。一個女的問他:

    「張維在嗎?有長途。」

    是門房阿姨的聲音。他趕緊放下了藥和水杯,飛了出去。一路上,他在想,肯定是她,是她後悔了。老天有眼,不讓他死。淚水和歡樂在樓梯上飛。

    他拿起電話,心跳得很厲害。他說:「喂,小亞嗎?」

    那邊不說話了。他又問:「是你嗎?」

    「是我,巫麗!」巫麗很生氣地說。

    張維失望之極,有氣無力地說:「巫麗啊,你在哪裡?」

    巫麗在她自己的家裡。她就是想知道張維在幹什麼。她沒想到張維開口就以為她是吳亞子。她清楚地意識到,張維和吳亞子徹底地完了。她便安慰了一陣張維。張維好多了。

    等張維掛了電話,上了樓,進了宿舍後,他的心裡空空的。

    巫麗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再想一想,他覺得還有林霞也同樣在期待著他。再想一想,他覺得母親雖然與他的感情不是很深,但她仍然是他的母親啊,他不能扔下她不管,那樣多絕情啊!再想一想,他還沒有震驚世人的巨作出現,事業尚未完成,怎麼就這樣棄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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